郭亮道:“沈莲自述,这是案发当天早上拍的,她母亲脖颈上戴着这条项链,但事发当天,她发现这条项链不见了。后来看到沈建军的相好王云娟恰好戴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另外,沈建军当天并未去外地。他和王云娟在一起。”
邵杰问:“五年前警方调查时,她为什么不说?反倒现在来追究?”
“据沈莲讲,五年前她刚失去母亲,要是再失去父亲,她就成孤儿了,没工作没钱,一个人没办法生活。现在父亲天天逼着她交出那五十万,甚至还要去法院起诉她,便觉得既然父亲不念亲情,也不要怪她无义了。”
邵杰道:“这五十万,应该是秦姗从张如珍那里欺诈所得、又还回去的那一笔!”
袁绮点头:“秦姗直接将五十万打进了沈莲的银行卡中。父女俩在法院里闹过,没想到又闹到公安局来了。”
郭亮道:“找你们来是要了解张淑芬的情况,五年前张如珍死时,她也在现场,是重要的目击证人。”
袁绮先从询问室出来,就见张根发张惠珍张成英围着沈莲不晓再说什么,她走过去,听到张根发正在苦口婆心:“阿莲啊,你不好这样污蔑你阿爸啊!你姆妈死了,也要让你阿爸送死么?都是自家人,有啥不好私下商量的?非要闹到鸡飞狗跳,家破人亡的地步,你就高兴了?”
沈莲妆容精致,一身名牌,显然对舅舅的话很不耐烦:“是阿爸讲的,五十万不给他,就要弄死我。我总归也要保命呀!”
张慧珍劝道:“你阿爸讲的气话,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亲闺女!哪里舍得弄死你!再讲回来,你平时嘛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惯了,我们看到都心疼,何况是你阿爸,他也是怕你花钱没个度数,所以要帮你保管,以后这钱不给你,还能给谁?”
沈莲表现的人间清醒:“我才不要他保管,保着管着就进了野女人的口袋,如今他才不当我是亲闺女,野女人的儿子,他当亲儿子养着哩!”
张根发“嗳”一声:“你又不讲法了。五十万是夫妻共同财产,其中二十五万应该归你阿爸的,你不好独吞的呀!”
沈莲生气道:“五十万是姆妈南京路房子动迁款,跟阿爸有啥关系!舅舅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好吧!有操这份闲心的功夫,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那一百二十万怎么办!”又看向张慧珍张成英:“两位姨姨不是也疑心姆妈死的蹊跷么,正好让警察查个水落石出,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张根发气得甩手:“造孽!养出这样个小畜生。”
沈莲也不示弱:“你又好到哪里去?不要让我把你从前的事情抖出来,大家脸上都无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张根发反倒莫名气虚了:“人来人往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要这张老脸!”坐到一边去了。
张慧珍张成英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恰看见站在旁边的袁绮,连忙走近打招呼:“袁法官怎么在这里?”
袁绮道:“也是为沈建军这个案子,来配合警察的调查。”
张慧珍问:“秦姗他们寻到没?这都多久了?还没消息呀!”她性子急,讲多脾气上来,沉着脸道:“不要一问起来就在查在找,再问就没有结果,倒底是在磨洋工还是做无用功,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要把纳税人的钱不当钞票!”
袁绮淡道:“我能理解你焦虑的心情!我们确实找到张淑芬秦洁秦姗曾租住的地方、和她们有过关联的人,譬如秦姗的公司,她的前男友;秦洁看病的医院和心理咨询机构;张淑芬关系亲厚的朋友......”她顿了顿:“还有张淑芬的前夫林红卫。”
“林红卫?”张慧珍和张成英异口同声。
“是啊!”袁绮看着她们:“你们那些隐藏着不愿说的,我想我了解的可能比你们还多些。失去的钱财或许通过法律手段可以追回,但失去的良知却一去不复返,它留下恶的果实,发酵,糜烂,散发臭味,挥之不去,会成为你的梦魇,亲人也被逐渐腐蚀,最终至道德沦丧,一起坠入邪恶的泥潭,结更多恶的果实。”
张慧珍张成英被唬住了,只支支吾吾地:“袁法官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袁绮冷冷地反问,看到郭亮送邵杰出来,便不再多搭理她们,跟随过去。
郭亮回头望望,压低声问:“女朋友?我第一次看见她,就知道是你的菜!”
“刑警眼睛都这么毒吗?”邵杰微笑。
“不是我眼睛毒,整个宿舍都知道!”郭亮揽住他的肩膀:“你书里挟的照片,是不是她?”
邵杰浑身一僵,抬手拍开他的胳膊,沉着声道:“以后能不见就不见吧!”
袁绮看他哥俩好勾肩搭背的样子还挺羡慕的,以至于邵杰上车后,郭亮朝她笑道:“有空我请你们吃饭!大伙都等着这一顿呢!”
“哦!好!”袁绮还挺高兴地答应:“到时我们请你们吧!”
“说好啦!金茂大厦88层,不见不散!”郭亮在窗户外招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们同窗的感情真好!”袁绮进到车里才坐定,就被邵杰伸手过来弹了脑门儿:“傻姑娘!”
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偏又不吭声了。
第八十一章 秦洁出现
法院下午五点钟要去大酒店开年会。
李元在给袁绮传授经验:“中午要少吃,最好不吃!留着肚皮到晚上,扶着墙进、扶着墙出,这一年的辛苦才值!”
蔡英站门外探进头来问:“你们一庭报啥节目啊?还是邵法官唱的那首‘想和你去吹吹风’?三年了,能换一首么?”
邵杰站在窗前打电话,李元指指袁绮:“换袁助理上,唱一首‘执迷不悔’,相信我们的实力,一定能斩获头奖。”
“不一定,这趟竞争太激烈。”蔡英如数家珍:“立案庭刘法官报的是‘向天再借五百年’。”
李元啧啧两声:“刘法官那破锣嗓子,别唱着岔过气去。”
“审管办的余程山,‘昨夜小楼又东风’。”
“不行不行,立意不行,太悲!”
“法警小杨,‘双截棍’!”
“讲话有点大舌头的那个小杨?嗳,法警队都没落成这样了?”
“审管办的冯卫国,“山丘”。”
“一唱就跑调,总让调找他的冯卫国?”李元向袁绮打个响指:“稳了!稳了!袁助理你行了!”
袁绮笑道:“还有民庭、刑庭、少年庭他们呢?”
“都是滥竽充数的。你把前几个打败就准赢。”李元把胸脯拍地呯呯响:“我敢打包票!”
蔡英半信半疑地走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大概四点钟左右,袁绮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她挂下电话时,不知怎地心怦怦地狂跳,看着邵杰,想告诉他,但上下嘴唇皮很干,黏在一起张不开。
邵杰恰抬头问李元要那起苗圃强制清场案的卷宗,与袁绮视线相碰,见她似乎挺紧张的表情,以为担心年会演出的事儿,笑着安慰:“得不得奖都无所谓,重在参与!”
袁绮摇头道:“秦洁出现了。”
“什么?”邵杰怔了怔,迅速反应过来:“谁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在哪?”
“心健心理咨询中心前台小姐打电话来,秦洁现在在周蓓那里。”
“现在就去找她!”邵杰站起身穿羽绒服,袁绮也似恍然清醒般,忙去拿大衣和围巾。
李元着急道:“你们这就走了?年会怎么办啊?”
“你帮我们跟陆局长说一声。”邵杰交待后,背起包和袁绮匆匆下楼,才发现法院的警车都派出去了,他想着今晚年会或多或少要喝酒,便没开自己的车,已到上下班高峰时刻,打车更难,俩人心急如焚,一旦错过这次和秦洁见面的机会,再要想找到她们,又不知驴年马月!
行装科的戴吉洋从他们面前路过,邵杰叫住他:“戴科,你的车呢?”
“我的车往酒店运奖品去了,刚刚走,怎么?你们要用车?”听他们讲有紧急的任务执行,戴吉洋道,:“我有摩托车,你会不会开?”邵杰讲会,接过他的钥匙,按指的方向大步疾去,袁绮跟在后面,戴吉洋眯眼望着,忽想起他忘记说了,这辆摩托车上的是外地牌照,有几个区、特别是长宁区,路口经常站着警察,管制特别严,一旦抓住,罚两百扣三分,没商量的。
邵杰规化路线,走长宁区最方便,他开的很快,在车流中不间穿梭,袁绮抱紧他的腰,风呼呼喳喳在耳畔回响,她不知自己现在什么心情,见到秦洁又该怎样的场景,思绪很乱,乱得如被吹散的发丝,在眼睫鼻唇间肆意的挑衅。
邵杰骑到红灯路口,忽然被个警察招手拦住,让停靠路边接受检查,要出示两证。邵杰照做,袁绮心火烧,看这警察不紧不慢地,便取出执行证给他看:“我们接到举报,一起强执案失联很久的当事人出现在心理咨询中心,时间紧急,能否通融一下?我留下名片,待事情处理完,再去找你可行?”
警察盯着她,语气冷飕飕地:“你觉得可行吗?”
袁绮怔了怔:“我觉得可行。”
“上海公检法人员数万,每个都跟我说,我有急,以后联系!我们警察还要不要执法!还怎么在老百姓面前讲,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要以为你是法院的法官,就可以徇私枉法。我不吃这一套。”
他朝摩托车后尾瞟去:“还是外地牌照,不晓得外地牌照不能进市区吗?扣三分,罚款两百。”又看向袁绮:“还不带头盔!交通安全法规定,乘车人不戴头盔,口头警告或罚款50元。”他开始填罚单。
袁绮还待要说,被邵杰阻止:“让他罚吧,早罚早了。”
警察把罚单给邵杰:“扣三分,罚款两百。没戴头盔就不罚了,口头警告一次。”
邵杰没说什么,很快交掉罚款,载着袁绮一路飞弛,经过十院时,看见门口一条马路被车和人堵的水泄不通,他略思索,拐进另一条小马路,路两边全是一排排小饭店,煎炸蒸煮声四起,除了水汽氤氲,还有混合的菜香味儿。有一家新疆菜饭馆,门口摆着炭火铜炉,两个维吾尔小伙在烤羊肉串,旁边簸箩里垒叠着馕,很多人排队买羊肉串和馕。
一个女子插在人群中也在排队,穿咖啡系腰带的长大衣,脖颈处绕着酒红围巾,侧脸在看烤羊肉串,乌黑的短发垂到耳根,倒像哪个当红明星,确实也有行人走过会稍带两眼。邵杰的摩托车一晃而过,袁绮的视线已经停在前次来吃的老潼关快食店的招牌上。
他们到达心理咨询中心时,周蓓正站在前台处,看她的表情,邵杰和袁绮便知错过了,他问:
“秦洁什么时候离开的?”
“走有十分钟了。”周蓓询问是的看向前台小姐,那位小姐很精确到八分钟,因为秦洁离开时,她正在接一个电话,交换机上有时间显示。
“她说了什么时候再来么?”
周蓓摇头道:“没说,她此趟也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问我要了上次做的心理咨询总结报告,说是医生准备评估她的病情,这个将做为参考。”
他们从楼里出来,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对邵杰来说又习以为常,在执行公务中,这样无功而返的例子不在少数,他看看表,现在赶回酒店参加年会显然来不及,欲要问袁绮想吃什么时,却见一名年轻男子走近来,袁绮似乎认识,打了声招呼,再给他介绍:“杨鸣,这里的专家心理咨询师;邵杰,执行局一厅法官!”邵杰立刻明白了,和他握了把手。
杨鸣开门见山道:“秦洁不会再来这里了。”他说这话时,因为天冷,嘴里冒出白烟,拉长了难以言明的惆怅。
袁绮奇怪地问:“她告诉你的吗?”
杨鸣点点头,他看到秦洁来找周蓓后就难再淡定,一直守在电梯间,直到她从咨询室出来,不晓再想什么,连电梯的按钮都忘按了,他正要走过去,却见她忽然转身,往安全通道的
楼梯走去,安全门很沉重,她开的很费力气。
他忍不住跟过去,也好奇她的动机,谁会放着电梯不乘,去走楼梯呢?推开安全门,走下三四级楼梯,秦洁侧身站在拐角墙缝处,面无表情地仰脸朝他看来,眼神是陌生而冷漠的,不等她发话,他先笑道:“你不认识我了?杨鸣,心理咨询师,曾代替周蓓替你做过三次心理咨询。”
秦洁放松了警惕,显然认出他来,微笑着不语。
“我请你喝咖啡!”他热情的邀请:“这里太冷了。”
“姆妈等我回去。”秦洁继续往下走,这里许久没打扫的缘故,地上积了灰尘,把他们的脚印拓下来。
他道:“那就下次你来治疗时,我再请你。”
“不用啦!”秦洁的嗓音莫名轻快下来:“我多数不会再来这里了!我和姆妈阿姐要搬家,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来去不方便。”
“很远是多远?”他心底失落地问:“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么?”
秦洁只是笑,并没有回答,推开安全门,外面是一条小马路,路边是小饭店,一股子涂满辣椒粉孜然粉的羊肉串香味迎面扑来,她径自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第八十二章 寻找秦洁
一时都沉默下来,每个人的心境各起波澜。
邵杰问:“秦洁来时穿的什么衣服?”
杨鸣想想道:“她穿一件咖啡色的长大衣,腰带在前面系个蝴蝶结。”他问过她,这样寒冷的冬天,穿大衣太单薄,还是羽绒服更保暖,他也不知为何要啰里啰唆说这些,鬼使神差的。
他还觉得那蝴蝶结系得很漂亮,他有个妹妹,爱穿有飘带的衬衫,常为系不出象样的蝴蝶结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