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沉默了,确实是这个理儿,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一会儿后,周莉娜生气道:“为了生活,张淑芬就可以拆散家庭,牺牲女儿们的幸福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邵媚皱眉问:“张淑芬脱离原生家族,没钱没房,还要供女儿上学,你说他们怎么生活?不该说生活,该怎么生存?”她又道:“你们对秦洁充满同情,却忽略了张淑芬,她的人生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周莉娜哑口无言,从小至大衣食无忧,没过过一天为生存发愁的日子,是难以想像的。
袁绮头一次听到原生家族这个词,觉得很新鲜。
周莉娜问:“秦洁遭受继父性侵并怀孕后,张淑芬为何没报警抓他呢?她这是姑息养奸,坏人就该受到严惩!”
邵媚道:“那时秦洁才十七八岁,刚考上大学,她的未来不可限量,她还要恋爱嫁人,难道从此要活在异样眼光中、被指指点点生活么?做为她的姆妈,我想张淑芬一定是经过很痛苦的挣扎,才决定不报警不声张的,只为保全女儿的名声。”
邵杰道:“不说这个了!今天姑姑生日,该说些开心的事。”
周莉娜似没听见,又问袁绮:“秦姗是剑桥大学毕业,读的经济学?”见她点头,喃喃道:“竟然是我的师姐呀!”
饭吃的差不多了,邵媚去端来奶油蛋糕,袁绮摆纸盘和叉子,邵杰拿出18字样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取打火机点燃。一起打拍子唱生日歌后,邵媚许愿在吹熄蜡烛。
“邵姨永远的18岁!”周莉娜送上礼物,是一大张具有波西米亚风的披肩,她在西班牙旅行时买的,邵媚很喜欢,当即就披在身上。
袁绮并不知生日这回事,也没带礼物,感觉很失礼,硬着头皮欲要道歉时,邵杰拿出“黄金四件套”递上:“这是我和绮绮给姑姑的礼物。”
邵媚惊喜的接过,又过来拥抱袁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正想要的。”
袁绮道:“姑姑喜欢就好!”心底松了口气,转眼看向邵杰,邵杰在认真地分蛋糕,给她那块,全是厚厚的奶油,简直吓了她一跳。
邵媚偏头问周莉娜:“你的男朋友呢?今天怎么没来?”
男朋友?!袁绮嘴里的奶油瞬间不腻了,竖起耳朵听,周莉娜回答:“他晚上有课。”
袁绮只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此时的心情,瞟了瞟邵杰,面容高冷,一副很不好哄的样子。
吃过蛋糕,又说了会话方才告别,袁绮随邵杰走在弄堂里,出了空调房子,切实能感到空气清冷而新鲜,天空有几颗星子在闪烁,谁家的电视在唱歌。她主动道:“谢谢你给我解了围。”指的是生日礼物的事,显然邵杰也明白,没有吭声儿。
“好吧!”她承认:“是我小性子,脾气还大的很。”但是,“你说那话也有一点误导我之嫌。”
俩人走到路边,邵杰只是招手打车,还是不理她。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气性这么大呀!她都道歉了。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过来,邵杰拉开车门,袁绮钻了进去,他也没坐到前面去。
车内有前客遗留的浓重烟味儿,袁绮感到恶心,摇下半截车窗玻璃,风吹进来,邵杰终于开口问:“怎么?不舒服?”
“可能奶油吃多了。”袁绮主动握住他的手,笑着说:“理我了呀!”
他不回答,只道:“知道奶油多,还吃!”
“是你切给我的呀,我不能辜负你的心意。”袁绮这话里多少有些谄媚的味儿。
邵杰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忽然叹口气,抬手摸摸她的头,淡问:“那个海归男是怎么回事?还在联系着?”
“早不联系啦!”袁绮低着声说:“我希望我们好好的!”她不擅长表达感情,这样说已是鼓足了勇气。
邵杰把她揽进怀里,俯首吻住了她。
第八十五章 见到张淑芬
邵杰和袁绮来到丰景园,八九点钟正是上班高峰时,大门进出的车和人也多,保安在忙碌的维持秩序,一位自称姓宋的过来握手,是这里的保安队长,往小区里走时,告诉他们:“胡书记有交待过,我们一直留意着,张淑芬一早去小菜场了,还没回来。”
袁绮环顾四望,昨天是晚上来,天黑难观全貌,此时尽收眼底,不由暗叹,说它是高档住宅楼确实名不虚传。她好奇地问:“这里得多少钱一平方啊?”
宋队长笑道:“打底十万起。能买的起这里房子的,非富即贵,可不是一般人。”
“那租这里房子呢?”
“租也挺贵,每月一两万起!”
宋队长见袁绮盯着一幢全玻璃打造的游泳室,解释道:“这是丰景园的配套设施,只有住户可以享用。”
袁绮点点头,不远处空地摆放了各种健身器械,好些上年纪的人正锻炼,也有三五站在旁边说闲话。
宋队长用公用卡打开12幢的雕花门,他指着还有事忙先走了。地上显然清扫过,昨晚乱扔的广告纸不见了影。
袁绮摁下电梯键,想想问:“张淑芬为什么要带着秦洁租住在这里?”按正常的思维逻辑来讲,丰景园是智能和人工管理相结合,因标准化而严谨,并不适合藏匿。而藏匿最好去处是那种两区交界三不管的老小区,其特点是外地租户多,人员流动大,居委管理松懈。
邵杰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能想到的原因是:一、张淑芬和秦洁并非是这起强执案的当事人,法官就算找到她们,也只是为查找秦姗的去向,对她们不构成太大影响;二、秦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需要相对优越安静的环境。第三......
他道:“还记得心理咨询师周蓓提过么,张淑芬和林红卫离婚后,为了生活,曾通过职业介绍所去给一位老教授做保姆,没过多久即登记结婚,后来老教授病死,她得了丰厚的遗产。”袁绮“嗯”了一声,不明白他说这些的用意。
他们到十八层走出电梯,邵杰按三次门铃,毫无动静,意料之中的结果,并不着急,站着等张淑芬时,他继续道:“昨晚胡书记说,张淑芬和18幢的王院长去看电影,俩人感情很好。宋队长也说这小区的住户非富即贵,或许她选择租住高档住宅,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刚才经过游泳池和健身中心时,我在想,她要结交认识这里家底丰厚的男人并不难。”
袁绮听他讲的有道理,却还有不解:“如果是这样,秦洁为何跟杨鸣说要搬家呢?住的好好的,张淑芬也有了目标,却为何这时候要搬走?”
这也是邵杰想不通的地方,或许得问张淑芬和秦洁本人了。
忽然听到电梯“叮”的作响,三菱电梯停靠的声音自有它的特色,清脆却给人一种厚重感。
是张淑芬吗?袁绮不自觉得脊背发硬。和邵杰一起看过去,没错,就是她!
和照片中有些不一样了,鬈发应该是新烫过的,每个卷纵使压睡过一夜,还是富有弹性的结成花,隐约可见戴着金耳环。她身材保持很好,穿黑裤子,中长的紫罗兰色大衣,颈处围钩花白围巾,纵然拎的环保袋开口处,露出一把新鲜的芹菜叶子,却并不显得她市井气,反而成了她优雅的点缀,不得不说,流光岁月虽让张淑芬吃尽苦头,却也厚待她,凝固了她外表的美丽至今。
她看到邵杰袁绮有些吃惊,甚至停下了脚步,却很快如常,不紧不慢走过来,纵然看到他们身穿制服,依然问了一句:“你们是?”嗓音温和悦耳,
她多看了袁绮一眼,或许是同为女性的关系,可惜,她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邵杰说道:“我们是*区法院执行局的执行法官,一五年的时候,张根发等人诉秦姗民间诈骗案判决下达,秦姗一直未有履行,申请人要求强制执行,我们快递过传票到你们租住的桂林两村房子,你们没有收到么?”
“没有收到,我们很早就不住那里了。”张淑芬拿出钥匙开门,房间里很黯淡,她按亮了灯的开关,并请他们进来。
房内宽敞,两室一厅一煤一卫的格局,估摸有八十平,两个人住是绰绰有余的。家俱及各种摆设精致突显品味,张淑芬说这些都是房东现成的,招呼他们坐沙发,斟了茶,自己脱下大衣解了围巾挂在衣架上,再去把买回来的小菜放到厨房后,洗了手出来,打开抽屉里拿了冻疮膏,坐到他俩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挤出膏体涂抹手指。
袁绮想单看她粗糙布满冻疮的手,是很难和她整体形象联想到一起去的。
张淑芬也注意到她在看她的手,微笑道:“可一定要仔细呵护自己的手,生了冻疮就难好,年年复发,抹什么都没用。”
袁绮把工作证执行公务证及法院裁定书等出示给她,她也只略微瞄了瞄,邵杰开门见山:“秦姗在哪里?”
张淑芬摇头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在浦东找了一份工作,在公司附近租得房住。”
“公司叫什么名字?秦姗租房的详细地址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肯说!”张淑芬慢慢道:“她十六岁和她的父亲去美*国,二十六岁才回来,这么长时间未见了,她对我感情有隔阂,很多话都不大讲的。”
“但秦姗提出境*外炒房、诈骗张根发、张如珍、张慧珍和张成英三百万时,你都是和秦姗一起去的,帮着收钱给借据,甚至秦姗卖掉梅陇三村动迁房,你也是做为她的代理人办理了手续,甚至打官司也是你替她出庭。”邵杰看着她问:“这不像感情有隔阂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你们很亲密。”
张淑芬想了想:“这些都是姗姗请求我帮忙,我没办法拒绝!对她,我心里只有愧疚。”她还在摩挲着手指,摩挲的红通通。
第八十六章 谜样的秦洁
袁绮想了想:“既然你不知道,秦洁或许知道!她们是双胞胎姐妹,感情应该非同一般。”又问:“秦洁在吗?”
张淑芬面露为难:“昨天晚上我出去了,胡书记来对着门哐哐猛敲,她受到惊吓,就不晓愿不愿见你们!”怕他们不明白,补充道:“她有抑郁症,情绪不太稳定,一直在吃药。”
邵杰说:“没关系,我们就简单问些情况。今天要谈不成,还得发传票给她,约到法院去谈。”
张淑芬涂药的手微顿,口风有所转变:“你们坐一会儿,我再去问问她的意思。”起身往里间去了。
袁绮压低声说:“她和我想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又说不上来,环顾客厅,收拾的干净整洁,却又有新的发现,这里和她们从前租住的桂平两村的房子迥然不同,那房内是有人气的,门口放满的鞋柜,桌上的百合花,各种中西合壁精巧的装饰,生长繁盛的吊篮......而这里,虽然电视柜、电视、空调、沙发、茶几及酒柜一应俱全,但那就是必用品,只是摆设,冰冷沉默地立在那儿。她道:“这里像候鸟暂时落脚、给人一种随时飞走的感觉。”
邵杰也认为是,他看向窗外,能望见教堂尖尖的屋顶挂着灰白色的十字架,张淑芬走过来坐下,说道:“她刚起床,你们再等等。”
袁绮问:“听张根发讲,你曾在新疆支边过?”
“嗯!”
“我妈也是知青,在农*师兵团的毛纺厂里做挡车工。”
张淑芬定睛看看她,语气很淡:“哦!那我们是一起的,我在毛纺厂小学任语文老师。”
“那你认识陆有德叔叔么?”袁绮解释道:“我姆妈经常参加同学会,陆有德叔叔曾提起你.......”
“不认识!”张淑芬打断她的话,甚至微蹙起眉:“很久远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袁绮抿了抿唇,也就这时,秦洁慢腾腾的出现在客厅里,她很瘦,穿着高领灰白绞花毛衣,空阔阔的,黑色紧身裤,趿着毛拖鞋。她像刚睡醒的样子,神情懵懂,不知所措。张淑芬从沙发上站起,让她过来坐。
她也不是坐,整个人侧身蜷在沙发里,两手抱握弓起的双膝,她的脚踩着沙发面,没穿袜光着,小脚趾涂着鲜红的甲油。
她剪的短发乌油油抵在耳根处,时不时随着歪头的动作戳到脸颊。
她不看邵杰和袁绮,把头搁在膝上。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旁观者并不觉这样的举止失礼,反有些遗憾和难过。
袁绮知道杨鸣为何对秦洁念念不忘了,她像一只受伤的白天鹅,凄凄哀鸣,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邵杰问:“秦洁,你一般都怎么联系秦姗的?”
秦洁斜脸看了看他,又像没看,目光只是从他耳侧掠过,望向窗外的教堂顶,因为有哨音引的一群鸽子扑簇簇飞过。
她说:“我不联系她,她想我了,或有事了,会自己来找我的。”
“你知道你姐姐的手机号码或工作单位、租房地址吗?”
她说不知道。
袁绮问:“你还记得以前在新疆的时候,有个叫袁绮的玩伴吗?”
她茫然地摇摇头,不知怎地情绪显得烦躁,从沙发上站起来,拖鞋也不穿,光着脚回房了。
邵杰把传票给了张淑芬,让她转交给秦姗:“请她按时如期来法院接受和申请人约谈。因她有长期逃避、拒不履行法院判决的行为,如果这次再不来,法院将对她处以拘留15天的惩戒。”又道:“你们一定是知道如何联系秦姗的,协助法院执行是我国公民的义务,不容妨碍和拒绝,如果因为你们的不配合、严重影响了办案进度,将予以罚款或拘留。你们自己去想,这样做值不值!”
张淑芬签字收下传票,送他们到门口时,沉默会儿说:“我住在这里,还请不要告诉我的哥哥妹妹们,我和秦洁只想过安静的日子。她的病经不起那样大吵大闹的阵仗。”语气里突然充满嫌恶,一直平静的神色也变了:“他们像猎狗一样四处打探我们,追踪过来就是一通撕咬,闹得人尽皆知,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四处躲藏!”
袁绮立刻想到她们在桂林两村的租房,当时她进去时,鞋柜里的遗留着香奈儿和Jimmychoo,燃气灶上刚炖好的鸡汤、洗碗机里才清洗干净的碗盘,她或许刚拆开干海袋想泡发,却因为临时突发的变故、匆忙收拾了东西急急地离开。她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一定是张根发他们突然找到这里来,令她们不得不仓惶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