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执行人——大姑娘
时间:2022-07-30 06:45:59

  杨鸣劈头就问:“我看到电视新闻里说,秦洁姆妈被抓了,是不是真的?”
  袁绮说是,他默了默,忽然说:“前天秦洁突然联系我,问了些抑郁症的话题。”
  "秦洁的心理咨询师是周蓓,不找她,为何要找你呢?"她先想到这个。
  杨鸣在手机那头说什么听不清,信号不太好,时断时连,总发出嗞嗞的干扰声,袁绮也不要他回答了,看看表道:“我半小时后到你们楼下星巴克,详细的聊聊吧!”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中)
  这个点正值下班,星巴克里坐无虚席,还有些站在边边角角,三五手持咖啡,压低声说话,轻轻笑着。
  夕阳还没散尽,蟹壳青的晚云晕染着最后几缕黯红。杨鸣还是坐在上次他们谈话的靠窗位置,偏头看着天际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她走到桌边,都没有察觉。
  “要喝什么?”杨鸣的拿铁喝完了,他还要再续一杯,袁绮说红茶即可,她有些胃疼。
  “你们做执行法官的,这些天还忙吗?”
  “离春节还有三天,并不怎么忙了。”
  “小时候一年里就盼着春节,总觉时间过的太慢,现在却觉过得太快,还没恍过神来,一年已到头了。”
  袁绮笑了笑:“杨老师,我不是来听你抒情的。”
  杨鸣微怔,嗫嚅了一句:“你们女法官都这样直来直去么?”
  袁绮觉得不必回答,若不是秦洁的关系,他们就是打照面而过的路人,只问:“秦洁的心理咨询师是周蓓,不找她,为什么要找你呢?”
  这个问题令杨鸣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垂首看着杯里因搅动而起螺旋纹的褐色液体,似在思索怎样说才妥当,袁绮索性替他答了:“你告诉她我们找过周蓓是吧!她觉得隐私被侵犯,顺其自然有事便来找你。”
  看他的表情,她一点儿没说错,人的私心啊,能成事亦能坏事。
  杨鸣有被拆穿的狼狈,他苦恼道:“袁法官,我做心理咨询的,我们这种人,可能听得太多,对自己的感情是慎之又慎的,秦洁确实带给我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火山喷发的颠覆,一种飞蛾扑火的盲目,一种......该怎么形容才好?她的经历坎坷而悲惨,我觉得自己能保护她,助她恢复健康,令她变得幸福......我不是个保守的人,我一点都不介意她的过去,有的只会更心疼她!”
  袁绮认为他从前估计是个文艺青年,讲话特别感性,莫名想起陆雪峰,直觉他们是同类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性格温和,言谈举止文雅,对秦姗秦洁一意专情、接受她们的优缺点,有极强的保护欲......她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同类人的爱好、审美及择偶标准大体的一致,那么秦姗和秦洁是否如他们猜测的那样,虽然外表大相各异,其实是一个人呢?
  自这个推测被提出来后,愈来愈让他们怀疑这方面的可能性。
  “前天秦洁问你了什么?”
  “她问我抑郁症怎样才能彻底根治!我告诉她要按时吃药,配合我给的治疗方案,一定是可以的。她反应出奇激烈,说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这么讲,令她不断地从失望到希望又绝望,她要以自己的方式进行了断,我问她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他很后悔又懊恼的样子:“我不该说这句话的,没有体会她的心情,我激怒了她,她挂断手机,再拨回去,已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这几天我一直尝试联系她,都是徒劳!下午才知道她姆妈抓起来了,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会做出诸如自杀之类的行为。袁法官你知道她住在哪里?有她的联系方式么?”
  袁绮立刻打给丰景园居委胡书记,胡书记听明白后:“袁法官不要急,我这就亲自上门去探望,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掉电话,她接着道:“应张淑芬和秦洁的要求,我不便透露她们的具体信息。”想想又问:“你听秦洁提起过她姐姐的事么?”
  杨鸣摇摇头再点点头,欲开口又借喝咖啡掩饰......这是几层意思?!袁绮道:“请你配合我的询问,这已不止关乎强执案的本身了。如果你是真心为秦洁好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实情!否则会闯下大祸的!”她真的生气了。
  杨鸣终于道:“她的姐姐秦姗......早就死在英国了!”
  “死了?她的父亲呢?”
  “也死了!”
  “是秦洁亲口告诉你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洁提起过,在大学里时,曾作为交换生去往英国,课余就根据秦姗从前寄给她的家信去寻找他们,终是被她打听到了,但很不幸的是,她的父亲死于一场暴乱,她找到秦姗是在一个肮脏的地下室里,因为吸食过量毒品已经奄奄一息,四五个男人围上来要赎身费,应是当地的黑帮,幸亏陪她去的当地华裔有些面子,随便给点钱打发了,或许是因为确实快死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还要处理尸体很麻烦。接出来后立刻送去医院抢救,但没几天还是死了。”
  “秦洁说她的姐姐简直认不出了,遍体是伤,生前应该被虐待过。她受到很大的刺激,当晚就在寄宿家庭里自杀过一次,被房东和室友救了。”
  袁绮开口时才察觉嗓音是颤抖地:“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杨老师,自上次你在咨询中心见到秦洁后,你们真的只通过前天这一次电话么?”
  杨鸣知道说漏嘴了,很尴尬地笑了笑,立即又隐没,其实没什么可笑的。
  “你们除通电话,还见过面吗?”
  “见过两三次!”
  “究竟是两次还是三次?”
  “应该是两次!”杨鸣道:“她说想往崇明岛玩,因为乘大巴士会晕车,希望我能开车带她去。我当然是乐意之至。”
  “你们住在哪里呢?”
  “她不愿住星级酒店,带我住进港西镇一个叫途缘的民宿,她说半夜里窗外有很美丽的霓虹。”
  “你们......住在一起了?”
  杨鸣低“嗯”一声,忽然又似受惊道:“袁法官你别误会,我们并没有......”
  胡书记打来电话:“袁法官啊,我们怎么敲门就没人应啊,我透过窗户往里望,好像有光亮,你说该怎么办?”
  袁绮道:“你先打110报警!我和邵法官马上赶过来。”挂掉又接通邵杰的手机,简单说明情况,站起身便往外走。
  咖啡馆里热烘烘的,推门而出,一股寒凉之气扑面,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走到路口等待邵杰来接她,脑里全是杨鸣方才的话在回放,秦西强死了,秦姗也死了,那现在的秦姗到底是谁呢?只有一种可能,秦洁伪装成了秦姗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什么,在通讯录里找到陆雪峰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邵杰赶到时,见她都快冻成青面獠牙一只鬼,忙把空调打足,听她阿欠打个喷嚏,皱起眉问:“怎不在咖啡馆里等着?这么冷的天!”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下)
  袁绮看到李元还有俩法警坐在后座,打个招呼,再搓搓有些冻僵的手,看向邵杰,说道:“没有秦姗,从始至终只有秦洁一个人!”
  邵杰在电话里听她讲了个大概,打方向盘使上高速:“李元把秦姗的护照复印件传真给了郭亮,他们局里有出入境管理处,我让他帮忙去查秦姗的入境记录,如果没有,便证据确凿了。”
  袁绮看着雾蒙蒙的窗玻璃,伸出手指去划了划,街景在她划处一点点清晰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去崇明找林红卫时,他曾提及,秦洁胸前有颗痣?”好像落雪了,一片一片在飘。
  李元清咳一嗓子,他记得,邵杰则摇摇头,说记得或说不记得,似乎都怪怪的。
  袁绮直接道:“我打电话问过陆雪峰,他说秦姗胸前有颗痣。你一定会说这不能做为判断的标准,没准她们两人都有,当然是有这种巧合性......”她说着烦躁起来:“但我的直觉是这样的!它不会错的。”
  邵杰在红灯处停下:“我相信!秦洁和杨鸣都没有撒谎的可能性,调查中的各条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这个方向,我们所做的是去证明我们判断的正确性,越细越好,让它无论是从法律层面,还是人情层面,都能做到有理有据,无从质疑。就像张淑芬一样,即便她去自首,并有那条项链为证,但对于案件本身来说仍然不够,除非有新的物证和关键人证出现,否则很难给她定罪。”
  丰景园离心理咨询中心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他们赶到时,除胡书记外,警察也在现场,隔壁邻居阿叔门开一条缝看热闹,胡书记凑过去问他:“你这几天看到秦洁出来进去没?”阿叔摆摆手把门阖紧了。
  邵杰和警察在旁边讲话,等着开锁匠把门锁撬开,都是老把式,三两下门就嘎吱大敞,众人走进去,房内没开灯,胡书记前时说有光亮,是因为窗帘没拉上,对面楼里万家灯火映进来,半明半暗的。邵杰摁下开关,顿时大亮,袁绮环顾四围,和她上次来没有大区别,警察俯身在茶几上抹一把,指腹有灰尘,他道:“这里有三四天没人住了。”
  邵杰看向胡书记,胡书记顿时紧张的很:“我跟保安三令五申过了呀,秦洁出去要汇报给我,他们真的没汇报过,我做事一向认真的,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袁绮则走进秦洁的房里,拉亮灯,窗帘密密紧阖,鹅黄底色绣满鲜红的虞美人花。窗下搁着一张书桌,端端正正摆着一套惠山泥人,在她曾租住的地方也见到过一套,显然这是新买的,包裹的塑料膜还没撕开,桌上立着一面葵花型的镜子,两个眼影盘、胭脂盒、粉底瓶,五六只口红很杂乱摊着,数枝毛刷东倒西歪散着,红色指甲油倾翻,干涸了一滩。
  她怀疑秦洁伪装成秦姗的模样,从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警察的意思最直接的,还是去门卫处调监控,众人往楼下走时,袁绮问胡书记:“你曾说过小区里有个王院长对张淑芬有想法......”她的意思或许可以问问他,却被胡书记打断了:“不要再提他,你们上趟来寻秦洁被他听去风声,就和张淑芬撇清关系了,后来张淑芬又去自首......嗳,那更不能再他面前提一个字,提就骂,这老东西,没品格,缩头乌龟,翻脸不认人,只可共享福,不能共患难......”她骂骂咧咧一路,直到看监控视频时才闭嘴。
  和袁绮所怀疑的一样,秦姗披着栗子红长鬈发,浓妆艳抹,背着个包从大门口走出去,有个年轻保安还探出身来看了会儿,胡书记叫道:“宋队长,看都看到了,为啥不报告我?”宋队长连忙解释:“那是新来的,临时工!”
  现在棘手的问题是,秦洁究竟去了哪里?
  邵杰当机立断:“我和袁绮去找张淑芬,看有没有线索,李元你回法院等出入境管理处的消息,一旦有了立即通知我。”
  在往看守所的路上,袁绮闭眼思考着,忽然打开包在里翻找会儿,掏出一张被挤压褶皱的纸来。
  “是什么?”邵杰问。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丰景园么?一楼每个住户的信箱口塞着广告单,张淑芬家的却没有,也没掉在地上,我就随手拿了张放进包里。”她把广告单抚平了,是万体馆旅游集散中心大巴的时刻表,发往上海周边各个景点,莫干山、南浔、周庄、同里、甪直、西塘、长兴岛、崇明岛......崇明岛,她心底念着这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串发车时间,始起六点半,间隔一小时发一班。
  她心底冒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想多了,便如一个大浪劈天盖地地拍来。
  张淑芬只答应见袁绮。
  她里面穿着夹纱杂花高领羊毛衫,外面套着件看守所统一发的棉马夹,虽不如从前穿着打扮洋气,但她看去仍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皱纹鲜少,眼睛明亮,若说有什么缺陷的话,嘴唇稍嫌厚度,但在男人眼里,或许又是妩媚的厚度。岁月只把蹉跎雕刻在她的手上,年年复发的冻疮提醒她曾经历苦难。
  袁绮开门见山:“我们已经查清楚,秦西强和秦姗早在英国去逝,秦洁本就有严重的抑郁症,由此大受刺激,对舅舅姨妈恨毒了,为了报复他们,便假扮成秦姗,伪造护照、学历和在英国的过往,以炒国外房产为由诈骗张根发张如珍张慧珍张成英的钱财三百万,你不但知情,还是协助者......先不说这些,秦洁不见了,你是她的姆妈,应该清楚她的行踪!”她微顿:“我知道,你们恨毒了他们......但无论怎样,一个社会的法制是容不得挑战和破坏,坏人自会受到法律的严惩,秦洁姆妈,秦洁她够苦了,请配合我们找到她吧、阻止她,不要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张淑芬眸光微烁,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
  “我知道,秦洁曾往崇明岛几次,她的目的并非旅游,而是冲着林红卫去的。”前次找到她们时,她提及见过林红卫,张淑芬还问他在哪里,其实她们早就知晓了.....袁绮一错不错盯着她:“秦洁去找林红卫了吧?她到底想要怎样?”
  “我哪里猜得出她的想法......她有精神分裂症的!”张淑芬也看着袁绮......看着她.....语气由快变慢,由重至软,轻轻丝丝地,然后笑了,嘴角扯动颊腮,牵连着额上青筋跳了跳,纵使她仍是那幅模样,但却平添几分诡谲之气,令袁绮后颈背陡然一阵凉森森。
  张淑芬站起身打算走了,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难道没想过,秦西强、秦姗及秦洁的悲惨命运,皆是因你而起的么?你但凡在其间做出相反的抉择,他们的命运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重启另一段人生!”
  “这是时代的眼泪,滴落我们脸上,如火山喷溅的熔浆......”张淑芬摇摇头:“你又怎会懂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邵杰在走廊靠窗,透过玻璃赏着飞雪,一边等袁绮,直到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怎么说?秦洁现在在哪里?”
  “崇明岛!她去找林红卫了。”
  .............
  他们开车抵达崇明岛时,一场因寒潮引发的大雪刚停,道路覆着厚重的银光白,令这个清晨比往昔要明亮一些。
  昨晚小年夜,家家户户放鞭炮,炸的满地烂红,也没人收拾,沾覆在前车的轮胎上卷进卷出的碾压。他们在派出所门前停好车,刚走进大厅,就碰到先前联系过的陆警官,他鼻子都冻红了,热情的过来握手,且道:“你们来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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