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执行人——大姑娘
时间:2022-07-30 06:45:59

  家庭成员中、除张淑芬外,父亲一栏仍是秦西强,姐姐秦姗也填写了。
  除填写的登记表外,还有厚厚的心理问答测试题、医院病历复印件。
  给出的病人结论:患有重度抑郁症,伴有精神病性的症状。
  再下面是每次秦洁来做心理治疗时的病况详细记录,心理咨询师都是周蓓,显然她是长期关注并专为秦洁做服务的。
  李奥站起说还有旁的要紧事,麻烦法官通融让他先走一步,袁绮同意了,他高兴的称谢,临走前又嘱咐周蓓:“法官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要意气用事,一定要全力配合。”。
  袁绮抽出其中一张治疗记录,写的很满但字迹潦草,估计也只有周蓓本人能看懂了。
  周蓓接过垂眼扫了扫,说道:“袁法官,我们开门见山,你到底想知道秦洁什么?”
  袁绮也很直接:“我最近也查了许多关于抑郁症的资料,多数是因为受到重大的精神刺激,未能及时得到排解而产生的应激反应。秦洁的重度抑郁是怎么得的?想来你应该知道。”
  周蓓沉默了片刻,才道:“发生在秦洁身上可怕的事情,无论放在谁身上,譬如我或袁法官你,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三年前的三月六号这天,她和同事吃完中饭回来,看到秦洁坐在前台旁的沙发上,她剪着垂耳短发,内穿白T,外搭件黑色金扣的羊毛开衫,烟灰色长裙,很沉静墨重的感觉,给人一种文艺范儿。但更触目惊心的,是她将左手开衫袖管高高捊起,露出手腕包扎的纱布,裹的很厚,足见伤口之深。前台说,这位小姐是十院吴主任介绍来找她做心理治疗的。
  “我把她带到办公室,详细看了病历,令我震惊的是,她已经有长达十数年的抑郁史,在十六七岁就有自杀倾向,并住院治疗。这在我的抑郁症病人中,年纪是最小的。我和你有一样的疑问并迫切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周蓓的话令袁绮的心骤然紧缩起来,隐约有一种预感,原本是秦姗民事借贷的强执案,却因为这样那样诸多因素,像一张无形的大手,在推着她往前走,去揭开案件背后隐藏的真相,那真相势必是残酷和血淋淋的。
  她突然不想知道了,但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后退可言!
 
 
第七十七章 隐藏的真相
  秦洁在情绪、思维、意志活动及认知功能都存有障碍,快感缺失,极度不信任人,又伴随有精神病性症状,胡言乱语,撒谎,臆想严重。周蓓给她做心理治疗时很艰难,一度甚至想要放弃,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她说:“我和秦洁相处了三年,通过催眠、沙盘、森田等疗法试图打开她的心扉,以此找到问题根源,对症下药,进而达到消除她的病理心理和功能障碍,但是我发现,她很聪明,有极强的自我控制力,但又是情绪化的,或许因为大学里她也是心理学专业,所以与其说你在洞悉她的心理,她其实也在洞悉你。”
  她给自己筑起一道铜墙,墙上开了一扇小门,你想进去不容易,但你要放弃时,她会抛出些你想要的......周蓓说:“只是她觉得应该是你想要的,但是不是事实,还需要你自己判断。我用三年的时间了解她,一点点拼凑她给的信息,我是心理治疗师,信任自己的专业性,但难保证它的真实性,袁法官,这样你还要听么?”
  袁绮点点头。
  “1997年的春天,她十四岁,上初中了,有个双胞胎的姐姐,因姆妈是知青的缘故,一家四口终于回到上海,住进南京路狭窄的石库门,和外婆、舅舅及三个阿姨见了面。”
  “她很快发现这里不是姆妈口里的天堂,亲戚们也不如想像的和善,在姆妈的钱被他们骗光,父亲也找不到活计时,舅舅阿姨们开始给脸色看,后来三姨一家也住进来了,她们的日子就愈发难过。怎么的难过呢?姆妈像个保姆洗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阿爹早出晚归,赚不到钱不敢进家门,否则要受无数的奚落和嘲笑。”
  她和姐姐秦姗白天上学,放学回来被她们使唤干活或跑腿,秦姗脾气大,不听话,会顶嘴,挨打最多,外婆爱用鸡毛掸子,舅舅解皮带抽,四姨五姨扇耳光,三姨则喜欢用指甲狠掐,或挟住一小丁肉用力一拧,立刻都是乌青块。她胆子小,怕被打,怕痛,比较顺从,时间长后,她们就更愿意凡事叫她来做。
  她姆妈知道两个女儿被虐待,但比起全家被赶出去无家可归的窘境,她也只能默默忍耐。
  袁绮听过张根发张惠珍还有张成英的各种说辞,心底多少知道些,但此时还是觉得很震撼。
  周蓓严肃道:“如果只是这样倒万幸了。”
  她舅舅的一个叫林红卫的朋友,出狱找上门来讨钱。
  “她舅舅的名字叫张根发。”
  “张根发是吧!”周蓓很厌恶的表情:“张根发还不出钱来,到处东躲西藏。那林红卫也不是善茬,三天两头往张家去,她们不敢得罪,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林红卫就经常和她们坐一桌搓麻将打发时间,三四点钟秦姗秦洁放学回来就去阁楼上做作业,也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就仰脖子叫秦洁去外面买点心来吃,有一趟她拎小锅子买回油豆腐细粉汤,再替他们分拨到碗里,端到桌上来。
  林红卫边吃边斜眼打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上几年级这些闲话,她要走,他又说淡了要盐、不香要滴香油、还要些碎碎的小葱,她跑进跑出满额头的汗,上阁楼作业没写两个字,三姨又叫她去收拾,她把碗叠起送到厨房里,再回来麻将声呼啦啦起,林红卫努着嘴在剔牙,一双微暴的金鱼眼只管盯着她看,她很害怕,脖子后的汗毛都阴森森竖起来。
  袁绮也觉得浑身发寒。
  是怎样的经历,让秦洁在过去这么多年后,连当时买的什么点心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必是日日夜夜在想忘掉而忘不掉的煎熬中,反而将细节在不断地放大,直至把脑内完全填满。
  周蓓顿了顿,叙述的困难起来:“临近过年的一天,秦洁的姆妈带着外婆和秦姗去澡堂,秦洁因为生病发烧躺在床上,只有三姨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林红卫来了,她听见他们在说话,笑了两声后,又没声了,她以为林红卫走了,毕竟就两人凑不起一桌麻将,这样更好,她可以安心的睡觉,头昏沉沉的,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忽然窸窸窣窣地响,当她意识到那是羽绒服面料在移动中的摩擦声后,一只冷冰冰的大手已经伸进被子里,钳住了她滚烫的胳膊......”
  袁绮怔怔地问:“是林红卫?”再获得肯定的答案后,她差点把手中的笔折断了,简直怒不可遏:“秦洁才十五岁!”
  “林红卫出去后,秦洁的三姨走进来,让她不要说出去,包括她的父母亲和姐姐,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名声,若是传扬出去,这里肯定不会再让她们一家子待了,张家丢不起这个脸,她这辈子也就毁了。”又拉她起来,把床单换了拿去洗掉。
  “秦洁形容她坐在小板凳上,长了冻疮的手指插进刺骨的自来水里,明明麻痹的没了知觉,却偏有一种疼痛感像要断了。”
  她谁也没有告诉,姆妈和父亲,甚至无话不说的姐姐。
  秦洁听说三姨买了一台索尼牌彩电,三十二寸,免税店的高级货。
  林红卫照旧隔三岔五的来,和三姨她们一起打麻将,该吃点心吃点心,像无事人一般。便有人再叫她跑腿或别的,她就算被打死也不愿意出来,后来多是秦姗去了。
  又过一年,1999年的夏天,秦洁和秦姗考取高中。
  “这个夏天注定不太平。因为她姆妈和父亲办了离婚,父亲带着秦姗通过中介交了一笔出国费用,也是凑巧,正好有轮船要出海,一个礼拜不到就急匆匆上了船。没隔多久,她姆妈就嫁给林红卫,带着她搬出南京路的房子,连户口也一并迁走。”
  秦洁还是没有告诉她姆妈关于林红卫的事么?
  周蓓摇摇头:“不过她高三那年,她的姆妈自己发现的。”
  “她是怎么发现的?”
  “秦洁怀孕了,当年她十九岁,正在准备高考!”
  她姆妈细细地拷问她,她不肯说,她姆妈就不眠不休地逼问,逼得她什么都说了。
  秦洁对周蓓说,她姆妈听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当晚拿把菜刀要和林红卫同归于尽。
  后来又跑到南京路房子里去大吵大闹,老太太原本身体就不好,没过两个月就死了。
  张根发和秦洁的三姨凑出一笔钱给她姆妈算是补偿。
  袁绮恍然,在张根发张惠珍及张成英的叙述中,对张淑芬的婚姻要么左顾而言他、要么避而不谈,非是不知道,而是因为他们个个心怀鬼胎。
  “那秦洁的孩子呢?”
  “找了个私人小诊所做的手术,已经五六个月,引产的,受了不少罪,孩子都成形了。”
  “秦洁姆妈没去派出所告发林红卫么?”
  周蓓想了想说:“我曾问过秦洁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做为心理咨询师,我尊重她姆妈做出的任何决定,做为旁观者,多数无法理解,但她确实是以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但人既然还活在这世间,就得一天天过下去,秦洁以高分考取*师大,虽然学的是心理学专业,却没办法救自己,大二时她已开始有抑郁症的倾向。这和她的姆妈也有关系,她姆妈离婚后,通过职业介绍所去给一位老教授做保姆,没过半年便登记结了婚,老教授的子女初时很反对,但他们都在美国鞭长莫及;秦洁也难以接受,她向系里申请去英国诺丁汉大学做交换生,顺便找寻她的父亲和姐姐。
  周蓓猜测她或许是想找到他们后就不再回来了。
  但两年交换生期限结束后,秦洁不但回来还考上同院的研究生,但是她的抑郁症更加严重,并出现自杀的倾向。
  “还是因为她的姆妈么?”
  周蓓表示否定:“她姆妈嫁的那位老教授心脏病突发死了,她把房子卖掉,加上遗产,得了一大笔钱,便和秦洁一起租房生活,一意为她看病、照顾她。秦洁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过的母爱,她知道姆妈是想补偿她,这令她更为难过!”
  一时都没有说话,说者和听者脸色苍白,精神也觉得疲累,袁绮起身去泡了两杯咖啡来,一杯给周蓓,一杯给自己。
  周蓓显然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捧起慢慢喝着。
  过了会儿,袁绮才问:“在治疗过程中,秦洁有说起过她在英国的父亲和姐姐么?”
  “说过,只是偶尔!”周蓓皱眉道:“她说她的父亲生意做的很大,住的是带游泳池的别墅,家里有佣人和保镖;对她很亲切,却很忙碌。她的姐姐当时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学的是经济学,长得漂亮,性格十分开朗,有很多的朋友。说毕业后会来中国找她和姆妈!可听袁法官说,她的姐姐涉嫌民间借贷诈骗案,却是个麻烦呢!”
  袁绮不知怎么回答,岔开话问:“秦洁下次来找你治疗是什么时候?”
  “她没有固定的时间,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两周应该会来一次。”
  “她若来找你,请记得一定及时联系我。”
  周蓓答应了。
 
 
第七十八章 男人不可靠
  袁绮自周蓓走后,整个下午情绪都非常低落,明白做为法律工作者,依法执法,只有摒除私人情感,冷静克制中立,才能保证办案的公平公正,但她此时很难忍住,心里像被滚水烫过一样,坐立难安。
  办公室空荡荡的,邵杰不在,李元在整理文件,打印机嘶啦嘶啦作响,像夏蝉的鸣叫声,或许是因为空调开的太足引发的错觉。
  她忽然站起身,穿上羽绒服,拿起包要往外走,李元叫住她:“你要去哪里?四点局里工作报告。”
  “我去邵法官那里一趟,也是工作报告,你帮我请个假。”她随便找个借口,在电梯间恰遇到政治部的蔡英。
  “告诉你个好消息!”蔡英把一沓表格给她:“这次月亮行动你们组表现亮眼,年终大会要进行表彰,你,邵法官和李元把这些表填了,早点交给我,方便我准备材料。”袁绮道谢后,将表格塞进包里,并没有意想的高兴,走出法院,冷风袭面,有些茫然要去哪里,挺想见邵杰,但他姆妈的态度,不知是她多心还是咋地,那话里客气的生疏了。她转身往公交车站走,等车的人不多,但车也不多,足过去十分钟才摇摇晃晃来了一班,她找个靠窗的位置,才坐下,听到司机不耐烦地在拒绝一个扛垃圾包的老汉上来。
  车子发动了,袁绮透过窗玻璃看到老汉沧桑困顿的面庞,也只一恍眼功夫,就远远抛在了后面。
  人活在世,各有各的辛苦,纵然想诉,思绪万千,又不知来处。
  她到家在玄关处换鞋子,听到客厅里有说话声。
  是三个姨姨来了,一来看外婆,二来交钱。袁绮心底有个恶意的声音,当探望变成例行公事,那其中的亲情还残存多少。
  “绮绮回来啦?今天怪早!”大姨先朝她打招呼,她笑着点头,把包挂好,厨房里袁父拿菜刀在拍蒜,啪啪一声接一声,正打算去帮忙,大姨站起拉她到阳台前,压低嗓门问:“你和邵杰还在交往?感情到啥阶段啦?”
  袁绮记得她前次才问过......不动声色回答:“就那样吧!怎么了?”
  大姨叹口气道:“绮绮呀,天涯何处无芳草,梦梦医院里有几位医生,青年才俊,前途无亮,打算介绍给你认识,不比那邵杰差......”
  袁绮打断她的话:“大姨有话就直说,我一向是个理智的人。”
  “那大姨也不瞒你!邵杰他姆妈,托他姑姑传话给我,邵杰是法官,再找个媳妇又是法官,两个人天天忙工作,这工作又带危险性,所以左思右想觉得不是太适合,还是愿意找老师或公司白领这种职业的,工作比较轻闲,以后可以多照顾家里。”
  “这是邵杰的意思,还是他姆妈的意思?”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不管是邵杰和他姆妈,我们也是相同的意思!”大姨力劝:“还是医生职业好,你啥时有空,我们来帮你约了见面。”
  袁绮看到姆妈的身影在门边探了探又缩回去,她明白了大姨口里的“我们”,姆妈和父亲也包括在内。
  吃过晚饭,送走三个姨姨,她开始撩袖收拾碗筷,袁母说起来:“邵杰虽然不错,但他家里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你也累,就依你大姨的意思,医生也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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