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门外,李丰挠头看我,怪道:“姑娘怎的来这处?这却是爷们儿来的地方。”
我笑道:“李看护也识得?难道时常来院中姐儿这吃酒?”
李丰老脸一红,哂笑道:“以往跟弟兄们来过几次,不过却在近处几家,没来过李三姐这儿,听说她是县中富户养的。”
我道:“的确,养她的,便是甄富,不仅如此,甄富还打算把李三姐娶回家,做小老婆哩。”
李丰并没有太惊讶,只要不是正头娘子,院里姐儿时常被人梳笼,也有买了回家伺候的。
我又道:“李看护,一会儿你替我把李三姐那雌儿绑了。”李丰道声好。
我上前敲门,里头传来应门声。
门吱丫一声开了,李丰快步进去,几个手刀落下,院里四五个姐儿并丫鬟子都晕过去。
李丰不知从哪里寻来拇指粗的麻绳,把人捆做一处。
我看着李三姐头戴金玲珑草虫头面,穿一身鹅黄细绸点翠缕金裙,好不妖瑶艳丽,只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却一时让我红了眼。
李丰这才发现,原有个姐儿肚子大了,道:“也不知谁家孽障竟留了种在这处,怕是家中要闹翻天了。”
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却没瞧错,那孽障却是甄富。”
说罢,我进了李三姐屋子,在箱笼那处一阵翻找,果然被我找出那些个账册出来。
李丰眼都大了,怪道:“那甄富看来是真欢喜李三姐,连家中账本都放她这头,不过姑娘,你又是怎的知道这些个玩意儿的?”
想必此时李丰一肚子疑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我。
我略翻了翻,确定是我曾见过的账本,随手丢给他,李丰忙接住,仔细翻看。
我道:“这是甄富替朝中高太尉办事的证据,我想陆辰卿应该很乐意见到这东西。”
前世我管着甄家内宅,银钱出入自然知道不少,可每每到年中年末,便有好大一笔银子找寻不到去处。
直到后来我与甄富闹翻,李三姐以外室身份挑衅我,我气不过亲自来她住的这处闹了一场,才知道甄富原是如此信任她,把恁般重要的事交给李三姐保管,而我不过顶着当家主母的名头,好听罢了,李三姐从来有的不比我少,便是我身边的人,她也能插手管上一管。
这次不把他们老底掀了,可不枉费我那断命的孩儿,不曾见天日便被人杀了。
这仇我实是要报的。
我相信李丰不止是看护恁简单,依他往日的行止,可明白告诉我,这些个账本对陆辰卿,亦或是他背后的人,有多重要。
李丰此时震惊至极,我摆摆手,打断他要问的话:“你且不用问我怎的知道,你只说这本子你要也不要?”
李丰重重点头:“要!”
我道:“你现在回府里把它放好,事了了便给陆辰卿,稍后我在街口等你,你与我带着李三姐去会会甄富,看他骨头是否真恁个硬。”
李丰回府放册子的当口,我在外头弄了辆马车,把李三姐儿囫囵丢进去,一点也没手软,至于她的肚子会不会没了,与我何干?
我的孩儿便是被她弄没得,连我的命她也一并收了,别与我提她孩儿无辜,她的无辜,难道前世我的合该被她弄死么?
我坐在车辕上,不多会儿便见李丰折返回来,后头跟着一抬四人青布小轿。
我皱了皱眉,看着李丰:“李看护,是谁?”
李丰笑笑,尴尬得两手直搓,眼看轿子近了猜到:“我本是想发着册子便来寻你,不成想少爷恰好在,见了我不在门首看护,便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不能瞒着少爷,这不,少爷便把册子要了过去。”
我冷眼打量那轿子,心底已猜着□□分,再要问时,只听轿子里传来说话声
“你一个小小厨娘,怎的知道那本册子?”陆辰卿且不掀开帘子,幽幽声音传过来,我看不清他脸色,更捉摸不透他是否生气。
怎的知道册子的事?难不成我明着与你说我是重活一回的人?我若是真说了,下一刻岂不是被人捉了沉塘。
我淡淡道:“以往在街上随爹爹卖烧饼,偶然间得知甄家与京中高府有来往。”
完了,我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轿子里的人也没发话。
我看着李丰道:“李看护,多谢你帮忙,如若你不方便,你便回罢,我自有办法。”
李丰赶紧摆手道:“姑娘这话说得,我应了你,自然会帮你把事儿办了,且莫再说恁个话。”
说着自个儿上了马车,朝我道:“咱每是往甄家去?”
我点头,也跟着上了马车,车轱辘才转动一下,我忽而转头去看那顶轿子,顿时没把我看傻眼。
本以为那顶小破轿子指定跟不上我这马车,谁知那四个抬轿的脚下功夫如此好,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轿子也不见一点颠簸,陆辰卿身边,当真卧虎藏龙。
李丰见我看后头,龇牙笑道:“姑娘且别担心,咱兄弟们跟得上。”
我索性不看后头,低声嘀咕:“他怎的要跟来,没得事干了不成?”我寻思陆辰卿势必要好好问我那册子的事,许是怕我跑了,所以跟着。
李丰高高扬起鞭子,马车迳奔甄府去了。
此时日暮西沉,各家各户俱掌灯了,弦月升空,不时有一两声野狗叫唤。
等到了甄府门前,甄家大门洞开,似知道我等要来。
甄富抖擞着精神,大马金刀坐在门首台阶上,跟前脚蹬放着茶水点心并两碟茶果,好不自在。
我颇有感慨,所谓冤孽不过如是,这辈子我从未与他有过瓜葛,却能让这人对我如此惦念不忘,非要我不可,我若不做点甚么,岂不对不起自个儿?
甄富吃着茶,见我来了笑道:“迎儿姑娘可算来了,今夜良辰美景,真是洞房花烛夜之时,你快与我进去,我必不让你失望。”作势起身就要来拉我。
我身子不动,侧边伸出一只手,直把甄富的狗爪子拍掉,李丰上前一步,我见他看甄富的目光,委实怜悯非常。
李丰冷笑道:“你算个腌臜玩意儿?姑娘可是你敢肖想的!”说罢,反手把甄富的手腕子一掰,甄富立时一阵痛哭哀嚎。
我听得‘咔擦’一声,便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李丰一脚直踹到甄富的小腹,把人踹得倒飞出去,下手好不利落狠辣!
我很满意。
其余小厮打手见状,不由愣住,须臾间反应过来,叫嚷着朝李丰一涌而去。
李丰收拾人的手段着实够狠,本来我担心他应付不过来,要搭把手,我虽没厉害拳脚功夫,力气却是有的,这一年没白吃姚家陆府米饭,收拾几个小子还有能耐。
李丰忙道:“姑娘自闪开,这些个人我来。”
我笑了,闪身退后,一步一步朝甄富走去。此时他已被李丰那一脚踹懵了,捂着肚子在地上起不来,见我过去,便如见了鬼一般,挣扎着要走,被我快步拦住,摸出麻绳困了。
等李丰把那一干人等干趴在地,甄富已被我吊在甄府门口那颗歪脖树上,浑身扒个精光,便是靴子也不给他留的。
秋夜微凉,渐起寒霜。
甄富抖得如筛糠,我冷冷看他一眼,转而往马车去,掀开帘子,见李三姐儿侧躺在那儿,手扯着衣裳,不自觉微微抖动。
我道:“既是醒了且别装了,你不是做梦要入甄府么?今日我亲带你来了,你怎的不感激我?”
我话说了李三姐依旧装昏,我冷笑一声,跳上马车,把帘子扯开,高高扬起巴掌,重重往她娇艳的脸蛋上扇了一耳光!
‘啪!’
“哎哟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李三姐儿尖着嗓子嚎,身子直往边上缩,我哪里如她的愿,把人又是一番拉扯过来。
我左右开弓,用尽力气,巴掌可着劲儿往她那张乔模样狐狸脸招呼。
“啪!啪!啪!……”
不过三五下,李三姐那张娇嫩的脸,便全是我的巴掌印,直打得她鼻血横流,昔日勾人魅惑的粉颊堪堪肿成猪头。
我把人拖到歪脖树下,重重往地上一扔,看着他二人。
此时李三姐早被我打懵了,咋一瞧见甄富,慌忙要起来,哭诉着让救她,嘴上不停骂我。
“你个没眼力见的奴才!知道我是谁?他又是谁?你敢对咱每动手?往后可别想在清河县混出头!我定不放过你!”李三姐梗着脖子叫骂,眼神淬了毒一般看我,便是下一刻我把她松了绑,她就要来与我拼命。
我看她隐约护着自个儿肚子,当真想狠狠一脚踩她肚子上,可是我却甚么都没做,扇她一顿,已是我最大的良善,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她,是眼前恁个被冻得半死的甄富。
我朝李丰摊开手道:“李看护,可否借你鞭子用用?”
李丰此时看我的眼神,一阵怪异,我且不管他如何看我,既是有陆辰卿在又怎的?左右我凶名已经在外,也不多这一处。
我拿到马鞭,围着吊在半空的甄富走了一圈,一旁李三姐唬得要不的,叫骂不止,我冷冷转眼看她:“你留着力气,一会儿少不得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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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院中姐儿:勾栏姑娘
2、梳笼:包了
3、那雌儿:那女的
4、高太尉:北宋末期佞臣高俅
5、真恁个硬:真的那么硬
6、迳奔:径直往
7、装昏:装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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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亲手报仇的感觉,属实太好了
‘啪!’
马鞭被我重重一甩,劈开虚空,带出一道影儿来。
甄富慌了,急道:“你要作甚?你敢打我!你敢!”
我定定看着他,道:“我敢。”
接着我又甩一鞭出去,这下,却是打在甄富身上,一条血痕顿时出现在他身上。
“啊!!”
甄富惨叫一声,抖着手指骂我:“你敢到我!小贱人你且记住了!”
“啪!”
“啊!!!”
我听得那叫声便觉异常痛快,手下不停,便是我没得章法使鞭子,可我有的是力气,打在人身上也是会疼的。
我眼见甄富身上一条条血痕加深,如同看见我那无缘的孩儿落在我身下,且来不及哭上一声,便没了。
我疯了一样抽打他,打着打着,我眼泪掉下来,从前往后诸多委屈涌上心头,没得儿发泄出来。
不知打了多久,我的手被人拽住,再也甩不出去。
“好了,”陆辰卿不知何时从轿子上下来,站在我边上,隔着面具那双眼盯着我,满是探究。
我侧过脸不去看陆辰卿,抹干净眼泪,把歪脖树上吊着的甄富,又重重踹了一脚,此时他浑身是血,惨叫声越发大了。
我走到他跟前,一脚重重踩在他后背上,居高临下看他:“是你欠我的,你不该招惹我。”
甄富此时见我如同见了鬼,往嘴里一个劲儿求饶:“姑奶奶,你且饶了我罢,我是再也不敢的,我不要你做媳妇了,你放我了罢……”
听了这话,我缓缓抬头,附在他耳边道:“你以为我对你动手,是为着你要强娶我?”
我的声音更低了,只有我二人能听见:“我要你为我的孩儿报仇……”
“甚么?”甄富一脸怪异看着我,根本不晓得我话里意思。
不要紧,你二人当然不知道,我为何来寻仇。
我瞧见李三姐儿便是满眼惧怕,也要往边上躲,淡淡横她一眼,话却是对甄富说的:“大观三年,上供金漆花银七万两,浓调花银五万两……政和五年,上供薄花细渗银十五万两……”
我多说一句,便看见甄富脸色便白上一分,说道最后,笑道:“甄小相公,你且还想听那些账册本子,我都可一一告你知道。”
甄富脸色发白,手指指着我:“你、你怎的知道这些银子!?”
我怎的知道?
我笑了,幸好我却记着这段好事,以前我念在夫妻一场,也没得门路告发甄家,如今却是不同了。
那册子记着的,全都是甄家替高太尉在民间搜刮的民脂民膏,再送入京城太尉府中,甄家可了不得呢。
我想这些个东西到了陆辰卿手里,便是他爹与高太尉半斤八两,我赌陆辰卿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
毕竟不是每个男子,都厌恶自己姓氏到极点,而情愿改母姓。
李三姐愣时住了嘴,周围一圈被李丰打倒在地的甄家护卫,起初我还怪异,甄府那一帮子看护怎不耐打,之后见着李丰身边那四个抬轿的,便明白陆辰卿为何要跟来。
他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对狗男女,我却是要亲自对付的。
我扬起鞭子,朝甄富身上重重一甩!
“啊!!!”
“别打了……嗷……求你别打了…啊……姑娘高抬贵手……”
甄富不要命似的求饶,我只当没听见,鞭子无差别往他身上招呼,我且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吃了恁多苦,那辈子我是再也不想来过了。
我也不知打了多久,耳朵直嗡嗡响,忽然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把我的手拽住。
我打得气喘吁吁,扭头看陆辰卿。
陆辰卿道:“歇歇罢,且别累坏身子。”
这人说话恁个好听,声音悠悠扬扬,似山间泉水流淌,我燥怒的心,不自觉缓下来。
我定定看着他,轻声道:“好。”
我垂下手,紧紧扣住陆辰卿的手腕,另一只手摸向腰间,那里藏了把匕首。
我反手朝着甄富就是一刀,陆辰卿似有所感,顿了一下,终究没有阻拦我,看来我提前拽着他的手,却是毫无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