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洲悻悻扯了扯嘴角。
昨日奔波了一天,刚刚又站了大半夜,仅有的精力并不足以支撑他从容面对现状。
只能强颜欢笑。
沈明烟视线在陆时洲脸上掠过,女孩依旧板着脸。
“你准备在这站大半夜?”
“嗯,等明天早上警察应该能……”
“我家一楼有客房。”
“警察应该能找到……什、什么?”
还未等诧异从脸上褪去,陆时洲已然睁大眼。
沈明烟大步流星走在前头,不顾身后陆时洲的追问。
“你再说一个字,就别想进屋。”
离开前过于匆忙,客厅连灯都没开。
沈明烟抬手拍下开关,房间灯光依次亮起,点亮一抹夜色。
“客房在这。”
房间之前有人打理过,并未有人入住,被褥枕头都有。
沈明烟推开一扇门,示意陆时洲进去。
“别去二楼,其他地方随便。”
在陆时洲殷切期盼的目光下,沈明烟声音平静。
“明天早上离开。”
话落,沈明烟转身上楼。
“烟烟。”
低沉的声音喊住那抹绮丽身影,陆时洲稍稍一顿。
“有换洗的衣物吗?”
他衣服都在之前那个被偷走的行李箱,目前全身上下空无一物。
沈明烟耐心渐渐告罄:“衣柜有。”
陆时洲忽然想起什么,深怕自己穿的是裴旭的睡衣。
他拢紧眉,斟酌片刻方道:“是……新的吗?”
“我爸的,你爱穿不穿。”
疾行的脚步声代替了沈明烟的不耐烦。
木楼梯在黑夜中嘎吱嘎吱响,暴露了沈明烟此时最真实的情绪。
陆时洲手捧着水睡袍,忍不住弯唇。
大半夜未曾就寝。
翌日清晨,沈明烟同往日一般,脚踩着着棉拖,匆忙从楼上跑下。
迎接自己的除了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有餐桌上刚烤好的三明治。
沈明烟目瞪口呆。
她自从住进来之后,厨房都未曾开过火。
“你去超市了?”沈明烟狐疑抬眸,“不是说你钱包被偷了吗?”
陆时洲颔首:“三明治是在你冰箱拿的。”
沈明烟都忘了,自己昨儿下午还去了趟超市。
慢半拍点了点头,沈明烟:“吃完你直接走就好,不用锁门。”
陆时洲递三明治的动作一顿,片刻方点头:“知道了。”
话音刚落,陆时洲手中的三明治也落至沈明烟怀里。
“先吃早餐。”陆时洲深吸口气,“吃完我就走。”
时间尚且充裕,沈明烟不再讨价还价,依言坐在餐桌旁。
离得近,沈明烟方瞧见到陆时洲右手的绷带被主人解开,露出手心狰狞的伤痕。
“你的手……还没好吗?”
经沈明烟提起,陆时洲方想起自己手上的伤口还未包扎,慌忙将手放在桌下。
伤痕遍布手心,看着好像比上次更为严重。
陆时洲眼神飘忽,明显不欲多言:“快了。”
对上沈明烟狐疑视线,陆时洲扬唇,“医生睡衣结痂就好了,不用担心。”
当事人都说没事,沈明烟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何况她今日还要赶着去美术馆。
古画受损严重,光是揭裱这道工序,花费的时间就不少。
古代书画揭裱,最常用的还是水闷法。*
极其考验耐心和毅力。
书画残损得厉害,沈明烟不敢大意。
温水润湿古画,沈明烟拿着镊子,和学姐一起,一点点揭去画心背面的背纸和托纸。
待日薄西山之时,也堪堪只完成十分之一。
腰酸背痛,颈椎沉得厉害。
学画画的人大多都逃不过职业病,沈明烟也不例外。
猛地站起身,眼前忽的晃过一抹黑,好半天才稳住身子。
古画修复急不得,到点就下班。
绝无加班一说。
奶糖还在家里,拒绝了学姐晚餐的邀请,沈明烟步履匆匆回家。
尚未到家门口,蓦地,却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是沈明烟所住房子的房东,为人耿直开朗。
三月的天气,房东太太戴着一顶小草帽,一头银发随意卷了小卷,披在肩上。
“小沈!”
看见沈明烟回家,老太太顶着草帽,眉开眼笑。
“今天真是谢谢你的朋友,帮了我大忙。”
老太太扶腰站起。
她今日出门时忘记关火,险些酿成大祸。
幸好陆时洲及时发现,破门而入,才免了一场祸事。
老太太本来还想做一顿大餐感谢陆时洲,可惜今天时间来不及。
房东太太笑呵呵:“小沈,你明天和小陆一起来我家,我给你们做苹果派,我做的苹果派可好吃了。”
“……明天?”
视线缓缓移至陆时洲脸上,沈明烟拢眉,似乎好奇陆时洲怎么还未离开。
“对啊,明天晚上。”
没有觉察到沈明烟和陆时洲之间的暗波汹涌,房东太太乐呵呵的,“还是你明天有事,那……后天可以吗?”
沈明烟迟疑:“不是,他今天就……”
陆时洲:“我随时都可以。”
房东太太眼角都笑弯:“那我再做些薯角,我烤的薯角也很好吃的。”
盛情难却,沈明烟不可能拂了老太太的好意,只能拿眼睛瞪陆时洲。
一番动作落在老人家眼中,却和打情骂俏无异。
她拍拍沈明烟的肩膀:“你们还有话要说吧,快去快去,我不打扰你们,明天晚上记得来就好。”
方才还热情满满,此时却推搡着沈明烟和陆时洲往家去。
沈明烟无可奈何。
直至确定房东太太看不见自己,才转身,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时洲实话实说:“本来要走的,刚好看见隔壁出了事。”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沈明烟沉声,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无。
陆时洲:“明天晚上怎么办?”
沈明烟:“我会和房东太太解释你没时间。”
陆时洲不甘心:“可我已经答应了。”
抬起的脚顿在半空,沈明烟侧过身,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所以呢?”
她声音轻轻,审判一般,落在陆时洲心上。
“陆时洲,你也不是第一次失约,还差这一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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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知识来自网络
第四十八章
夕阳无声停留在两人中间。
陆时洲眼底掠过几分显而易见的懊恼和后悔。
挡在沈明烟前面的手臂渐渐没了底气。
他喃喃张了张唇, 白色浸透了一整张脸,望不尽的虚弱和无力。
“……対不起。”
失信太多,毁约太多, 他在沈明烟心里的信用值早就清零。
傍晚风不大,只勾起一地的沧桑和孤寂。
最无用的三个字,在和沈明烟分手后,却频繁的、一次次出现在陆时洲口中。
无奈再多的道歉也换不回沈明烟的心回意转。
陆时洲低着头, 视线浅浅落在脚边。
青石台阶映照着无边的日光。
最后是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是沈母的来电。
陪着裴旭母子在米兰看病,偶然接到陆问秋的来电,沈母意外得知陆时洲也在意大利的消息。
“你陆姨一直联系不上他,我想着明日过去你那边,两人一起找总比一个人好。”
沈母语速飞快。
沈明烟花了几秒,方理清头绪。
母亲估计是以为陆时洲在意大利出了什么意外。
异国他乡,家里人未免多想。
沈明烟忙不迭开口解释:“陆时洲在我这里。”
“你不知道,你陆姨她……什么,小陆在你那?”
沈明烟轻叹口气, 也没了继续瞒着的必要, 一五一十将情况告知。
沈母长松口气。
她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 实在抽不开身两边跑。
“还好不是出什么意外, 最近唐家也不太平,我还怕……”
沈明烟敏锐捕捉到关键词:“唐家怎么了?”
只其中两个字,立刻将隔壁人所有注意都吸引了去。
沈明烟别过脸,避开陆时洲的视线,专心问母亲。
唐父这些年仗着背后有人, 胡作非为, 早就有不少人心生不满。
之前受害者零零散散,投诉无门, 只能任由唐家拿捏。
最近却凝聚在一处,声势浩大,唐家想小事化了也困难。
“唐家那一直怀疑受害者背后是有人指点,所以我最近也不敢走开。有我盯着,唐家总不至于乱来。”
沈明烟皱眉沉吟,叮嘱母亲几声,让她多注意身体。
沈母笑笑:“我还好,你自己也多注意……还有小陆。”
沈明烟和陆时洲的关系实在尴尬,只是异国他乡,陆时洲身上连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都被偷。
沈母不可能任由他流浪街头。
“补□□件应该挺快的,这几天你先……”
沈母斟酌着,理清两小孩的关系,“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过两天妈妈过去也行。”
沈母本来就分身乏术,因为裴母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沈明烟不可能让母亲来回跑,只能依着母亲的话应下。
兴许是从沈母那得知消息,刚挂断电话,沈明烟就接到了陆问秋的电话。
“陆姨你放心,他没什么事,这边治安确实不太好。”
担心自己转述不清楚,沈明烟直接将手机递给了陆时洲,无声用口型道。
“你自己解释。”
比起沈明烟,陆时洲和母亲的聊天更为简单,不到两分钟就挂断了电话。
沈明烟疑惑接过手机:“聊完了?”
陆时洲点头:“她让我少麻烦你。”
沈明烟:“知道就好。”
“那……可以麻烦吗?”
陆时洲小心翼翼,双眼都带上打探的色彩,问话小心又谨慎。
沈明烟没好气,剜了対方一眼。
她要是今天将陆时洲赶出家门,估计明天沈母就得找上门。
何况她刚刚还答应了陆问秋。
“等证件办理下来,你就搬走。”
找回行李估计困难重重,沈明烟将希望放在证件补办上。
陆时洲唇角弯了一弯:“好。”
沈明烟深吸口气:“最多一周。”
陆时洲:“好。”
过于顺从,沈明烟狐疑瞥了陆时洲一眼,不再说话。
客房依旧在一楼,规定和昨晚无异。
现代社会,没有手机几乎寸步难行,何况陆时洲还有工作。
沈明烟当即先带人买了手机和电脑。
路过超市的时候,陆时洲稍稍一顿。
“要买点菜吗?”
沈明烟冰箱里大多是半成品,不是披萨就是料理包。
附近还没有华人餐厅,沈明烟想吃一顿家乡菜都困难。
沈明烟还在犹豫。
陆时洲趁胜追击:“就当是……这几天的租金。”
沈明烟没接话,只是皱着眉。
不过也没有阻止陆时洲进超市。
食材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路过宠物区,沈明烟还顺路给奶糖捎上一点罐头。
陆时洲対猫粮的知识储备几乎为零。
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稍稍往前挑。
沈明烟正在翻看罐头的配料表,奶糖养得精细。
刚抱回来时战战兢兢,给什么吃什么,如今却挑食得厉害。
前几日沈明烟只是多给罐头兑了一点点水,奶糖过来闻了下,立刻扭过头。
沈明烟怎么哄也不肯吃。
配料表陆时洲看不懂,罐头包装上映着一只缅印猫,眼神凌厉目光睿智。
无端的,陆时洲想起了小时候偷偷投喂的那只流浪猫。
他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目光躲过了那只猫的视线。
步子迈得太大,险些撞翻身后的货架。
余光轻轻一掠,瞥见陆时洲的动作。
沈明烟无声轻嗤,唇角勾起几分嘲讽。
陆时洲果然还是厌恶小动物。
超市食材众多,可惜陆时洲今晚还是没能全方位展现自己的厨艺。
原因无他,在超市结账的时候,他和沈明烟两人同时遇上了过来采购的房东太太。
老太太扶着老花镜,笑出一脸的褶子。
“我刚刚试了下我的锅,还好没烧坏。你们要自己做饭,那去我家吧?今晚先凑合吃,明天我再给你们做大餐。”
盛情难却,沈明烟只能应邀前往。
这一片的房子都是老太太一个人的,一年光是租金就不少。
平时儿女也少回家,偌大的房子就只有老太太一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