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倾望着鹿霜,张张嘴。耳边赫然响起沈侓川的警告。
你既然选择了做哑巴, 那就在她面前一辈子闭嘴。
他眼神闪躲, 忽而伸手紧紧抱住鹿霜。
鹿霜倒吸了一口气, 撒起娇, “你原谅我了,是不是?那等我出院,我们就一起去接婶婶。不过事先说好,我会把当初婶婶帮我还的钱全部都。”
话未说完,裴倾蓦然捧住她的脸颊吻了下来。
鹿霜没见过他这样强势,竟从这如火般热烈的吻里,尝出了决然的味道。
两人喘着气,缓缓分开,鹿霜不安问:
“你怎么了?”
裴倾摇摇头,让她安心养病。
第三天,鹿霜从护士口中得知,沈侓川转回北城那边的医院了。她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放下。
这个时候,沈侓川要的东西,她一样都给不了。
没想急着回北城的不仅有沈侓川,还有裴倾。他替两人都定好了机票,好像再走慢点,就走不了一样。
鹿霜趁他收拾行李时,说:“再等等吧,婶婶应该快回来了。”
裴倾不同意,鹿霜叹着气。心想,裴倾一定是怕她听到类似孙老头说的谣言。他那样善良正直的人,这些年内心想必怀着沉重的愧疚。
思及此,鹿霜也不再反驳,欣然接受回北城。
翌日,两人刚一走出医院大门,一个人忽然围上来。
打头的便是裴倾的婶婶。
“裴倾!我一回来就听说了,”裴婶婶叉腰指着两人,“我死也不同意你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鹿霜细眉紧拧,柔声说:“婶婶,关于赔偿的事,我会。”
手兀地让人攥紧。
鹿霜看向裴倾,他脸色异常难看。鹿霜猜他一定是担心自己受委屈,便要解释。不料裴倾提起行李箱,牵着鹿霜径直坐进出租车里。
无论身后的人怎么喊,他也不理。
鹿霜有些懵然。
两人来到火车站,裴倾将她送进去。鹿霜很快发现不对劲。
“你不走?”她问。
裴倾沉下眸色,揉揉她的脑袋。
【你先回北城,家里的事,我先处理一下家里的事。】
鹿霜想了想,旋即答应。
一路上,她不免有些失落。本是一件好事,没想最后闹成这样。
她望着渺渺空茫的远方,对自己的决定第一次产生迷茫。
回到北城后,裴倾一直没联系她。鹿霜每次拨视频过去,都被他掐断,改成了文字。
或许是婶婶在怪她,裴倾太难做了。
鹿霜在微信里给他打气,故作无恙地每日讲些小笑话给他放松心情。
很快大年三十,裴倾在视频里说,近期可能来不北城了。
鹿霜掩下落寞,扯出笑意。
“不要紧,你陪婶婶好好过年,我和小敏一起过也很热闹的。”
大年三十吃完团年饭,小敏抽中一个婴幼儿活动的门票,能带小朋友过去体验免费吃喝玩一周。
小敏大喜过望,想拉鹿霜一起,活动方告知活动仅限父母和孩子。鹿霜赶紧把母女两个人轰上车,独身一人回到家。
到了晚上,鹿霜不想一个人呆家里,在睡衣外随意套了件羽绒服去楼下买水果,顺便还能逛一逛。
拎着一袋子水果回来的路上,她在楼下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裴倾。
“裴倾!”她笑着跑过去,一把抱住裴倾。
裴倾居然没回抱她。
鹿霜没在意,眉眼笑开,举起水果,“我买了好几种呢,走,上楼吃。”
他纹丝未动。
鹿霜怔愣回头。
裴倾:【鹿霜,我们分手吧。】
鹿霜呐呐一笑,“是因为,婶婶没法接受我吗?”
【是我的原因。】这时的裴倾好像背负了一座沉重的大山,眼里毫无光亮。
【对不起,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无法放弃婶婶一家,也无法对鹿霜吐露真相。
他再次选择了做一个哑巴。
裴倾收起手,快步走到路边等待的出租车里。离开前,目光飘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不等鹿霜开口,关门上车。
车轮便呼呼驶远,留下几缕残存的车尾气。
鹿霜在原地呆愣好久,完全不敢相信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
第57章
北城的冬夜冷冽刺骨, 风刃割在脸上,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鹿霜拎着水果袋,双眼直愣愣盯着一丛枯黄的矮灌。
很奇怪,一点别的情绪也没有。
这会她只想发呆, 仿佛是要将自己塞进一个真空的圆球里。
好累, 想找个地方躺一下的感觉。
直到附近越来越近的嬉闹声传来。
哧——
圆球泄气, 视线逐渐聚焦。
再想躺平, 也得先回家才行。
鹿霜走出电梯, 见到自家门前立着个腿脚不便的男人。
沈侓川斜倚着墙壁,拐杖靠在一边。一身挺括的黑色大衣, 长腿交叠。不显狼狈, 反而优雅绅士。看过来的眼神幽深平静, 身上带着外头的凉气。
应该没来多久。
“有事?”鹿霜去摸钥匙, 塑料袋刺啦刺啦响着。
沈侓川眉尾一扬,下巴点点受伤的腿,直白袒露企图:“找了点你能帮忙的事。”
这是赤,裸裸的挟恩图报?
鹿霜脸色如常开门, 递给他一双拖鞋。沈侓川看着地上那双男士拖鞋, 心口有点堵。
两人面对面坐着,鹿霜兴致不高, “你想我做什么?”
“腿伤痊愈前, 在你家照顾我。”
沈侓川眼里的深情, 一点也没藏着掖着。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鹿霜没心思和他拉扯,随意点了点头, 借口洗水果走进厨房。到这时, 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没一会儿, 沈侓川听到淅沥沥的流水声里, 隐约掺杂着浅浅的哭泣声。
他彻底坐不住了,踟蹰片刻,拄着拐杖两步移到厨房门口。鹿霜低头背对着他,双肩一耸一耸。是在哭没错了。
沈侓川心头似被细小的尖锤砸了下。
那个懦夫值得她这样伤心吗?
如果把真相告诉她,会不会让她解恨?
“我爱你。”
三个字脱口而出,沈侓川意外自己这个关头,居然说了这个。不过,管它的,不是任何事都需要长久的计划。他将思念压制得已经够深了,今天允许冲动。
“鹿霜,不要为那个人伤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低泣的人僵在那儿。
他喉结滚了滚,扶住门框,“以前是我太过自私,我保证,以后我会改,绝对不再欺骗你隐瞒你任何事。”
一边说着,沈侓川一边小心翼翼往里挪步,手指紧张触碰她的衣角。
“好吗?”
鹿霜仍旧垂着头,半晌,她似乎克制着什么,颤声问:“这件事又是你干的,对不对?”
沈侓川像只受冤枉的大狗狗,委屈道:“如果我要做,怎么会让他留到现在。”
那倒是真的,人家的计划不是车祸就是下药,捏死裴倾就如同干掉一只蚂蚁呢。
听听这法外狂徒的发言。
女孩拳头握起来。
“不是你做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鹿霜忿忿转身,小脸憋得通红。
沈侓川脸露诧异,朝她靠近,“你没哭?”
“哭什么哭,我感冒了,”鹿霜吸了吸鼻子,抓到他的把柄,不耐问,“你到底对裴倾做了什么?”
沈侓川欲言又止。
“哼,”鹿霜挥开他的手,“什么不会再欺骗我,隐瞒我,鬼话连篇。”
他轻叹口气,好看的眉眼耷拉下来。这辈子感受到的挫败,都来自于眼前的姑娘。沈侓川三言两语把查到的过往说出来......
听完后,鹿霜没有如他想得那般颓丧,就是整个人看着呆呆的,有些迷惘。
鹿霜消化一阵,想通这个男人威胁裴倾闭嘴的原因,横眉睨他。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抱歉,”沈侓川揉揉鼻尖,“是我把你想得太脆弱了。”
她得知真相的反应非常平和,迷惘之后,更多的是释然。
他压下音量,说:“接下来,如果你要向裴家索赔,我可以。”
被鹿霜瞪了眼,他挑眉闭嘴。
鹿霜:“不许动他。”
“你不怪他?”
鹿霜站在厨房门口,“我累了。”
爸爸在救下裴倾后,是有机会活下来的。可明知道裴叔叔是自焚,仍旧冲到火场救人。当时,在爸爸眼里,活着一定比什么都重要。
裴倾在真相和亲人之间做的选择,她无权置喙。
她不怪裴倾,同样的,她也不想再见裴倾。
沈侓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纵使到了这种地步,鹿霜还是下意识维护裴倾。他拧了拧眉,闷声问:“我睡哪儿?”
“睡沙发。”
睡沙发就睡沙发吧,比吃闭门羹要好。
“那你是答应给我机会了?”
“做梦,腿好了赶紧走。”
翌日,鹿霜人没醒,便听到屋外有意降低的交流声。换了身衣服出去,外头的人跟中了定身术一样,齐齐看着她。
袁宇尴尬笑了笑,点头打招呼:“鹿小姐,早。”
鹿霜望见屋里多出来的五六个超大行李箱,和两摞纸箱,“这些是?”
袁宇脸都快笑僵了,赶紧向一旁悠闲办公的老板求救,无奈老板没接收到求救信号,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是沈先生的行李,都是最重要的东西,走哪都带着。要是有什么缺的,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袁宇这回溜得比兔子还快,唯恐走晚了被鹿小姐把他和老板一起打包丢出来。
下了楼,他大松一口气,心有余悸望着楼上。
老板啊老板,我只能帮您到这儿了,您可千万要脸皮再厚点,争取不让鹿小姐轰出来啊!
某人的行李快把客厅挤满,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鹿霜脚尖踢了踢箱子,冲沙发上的人挤出敷衍的笑。
“沈先生,请您把东西收拾好点,成吗?”
沈侓川唇角翘起,拍拍小腿,眼神很是无辜,“腿有点疼,不方便。可能要麻烦鹿小姐帮我整理一下。”
“没空。”
沈侓川扶着沙发慢吞吞起身,手搭在纸箱上,一件件把里头的东西往外拿。鹿霜经过时,发现了不对劲,一把打开纸箱。
老天,里头全是当初她没带走的那些东西!
她睁大眼睛,很快打开第二箱。
这个更绝,竟然全是她的画。
鹿霜:“你拿这些来干嘛?”
沈侓川语气减弱:“我只有它们了,鹿霜。这个你也不允许?”
高冷矜傲的人一旦学会低头,观者总会下意识生出几分怜惜,无法严苛责怪。
这个变态!鹿霜有气发不出,仔细一看画,脸颊登时发热。这几幅作品全是两人浓情时的见证,怎么最后都落到他手里了?
沈侓川神情自若把画摆在客厅,特地挑上显眼的位置。鹿霜摁住画框,“这个不可以摆。”
比起言语和文字上的撩拨,画面对她而言,更具感官冲击力。作为作者,画这些画时心里想了什么,没人比她更懂。
沈侓川松开手,坐回沙发,耍起无赖,“没它们,我睡不着。”
“这是我家,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沙发太短了,晚上的时候,腿特别疼。”
鹿霜愤愤咬牙,知道他诡计多端,但第一次发现他脸皮能厚成这样。
最后这局以沈侓川靠腿伤卖惨,获得胜利。
家里就像一夜之间凭空冒出一位男主人,哪里都是他的痕迹。
鹿霜瞥见浴室里多出来的剃须膏,男士洗发水,还有毛巾,香水。
暗暗嗤声,不理他就行,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搬出去了。
两人相安无事过了一阵。
这天洗完澡,鹿霜去客厅喝水,头一转,对面浴室门打开。
某人下面围着浴巾,扶着墙壁出来。
“噗!”鹿霜成功被呛。
“你能把衣服穿好点再出来么?”鹿霜站在沙发前。
沈侓川回身,乌黑的头发仍有潮意,冷白皮衬着薄唇愈发鲜红,是蛰伏在午夜的吸血鬼。
“衣服还没干,啊欠。”
听声音确实是像感冒了。鹿霜抿唇,谁让你拿行李不拿自己衣服,弄些无关重要的来。
沈侓川眨眨眼,像是在求救,“扶我一下。”
拐杖上全是水,显然不能用。鹿霜放下被子,搀住他的手臂。沈侓川眼睫低垂,顺势靠过来。
“你站稳点。”鹿霜接不住他的重量,差点跌下去。反是被他捞起来,半拥半抱,姿态极为暧昧。
沈侓川肌肉紧实,身形高大。鹿霜比之他,更像是他身下柔弱无助的小狐狸崽。她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雪松香,感受着手下异常紧绷的肌肉。
对方体温烫得过分,两人间的温度明显也不太正常。
她冷不丁想起沈侓川将她扣在墙上,发狠逞凶的模样。
沈侓川脚下愈发变慢。
鹿霜后颈忽地染红,他绝对也联想到了。眼见就到沙发,鹿霜触电一般想快速抽回手,男人虚弱哼了声,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有点冷。”
鹿霜眉头一拧,自然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是有点烫手。
一只大大的手掌顺势包上来,男人眼神晦暗,凸起的喉骨上下滚动。温热的掌心瞬时滚烫,呼吸也跟着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