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遥舟无据
时间:2022-08-02 06:35:59

  静影趁机告辞:“今日便不叨扰了,替臣女向宸妃娘娘问安。”
  秋梨点头答应,半蹲着送静影背影离去,等到静影离开,她的目光忽然一变,径直走入内帷,向坐在梳妆台前的宸妃行了一礼:“娘娘,她走了。”
  宸妃卸下耳环,眼中全然不见方才的迷离,反而一片清明,她淡淡道:“下去吧,将宫门锁死,不许任何人来。”
  看来娘娘又要行那事!秋梨偷偷看了一眼打得很开的雕花窗,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口却又忍了回去,只道了一声:“是。”
  夜半三更,连更夫都显出惫懒之态,关雎宫却冒出一个人影,快如闪电,“嗖”得一声从雕花窗钻进宸妃寝殿。
  不一会,寝殿中传来男女孟浪之声,秋梨将耳朵捂上,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大殿,不禁苦笑道:“娘娘您真的觉得桓大人会帮您吗?”
  只是......身处于漩涡之中,能得一时平静,便是一时平静吧。左右也无处可逃了,倒不如豪赌一把。
  ——
  静影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想着宸妃所言。
  她说整个宫中只有一处禁地,便是摘星楼,那么这摘星楼,静影反而是非去不可的了。
  晚间阿香给静影更衣时,发现她下身微有出血,十分焦急:“姑娘,这......可要叫御医来看看,若是伤了根本可怎么办,那大夫给的药未必好,若是......若是有什么其他作用,岂不是害了姑娘......”
  静影却不当回事,仍自顾自地将早晨的脂粉卸下,铜镜中面色红润的女郎立时脸色苍白下来,她缓缓开口:“傻孩子,我这事怎么能请御医,若是被诊出来我怀孕流产,咱们还怎么留在宫中。不过好在今日宸妃之后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劳心劳力之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咱们便......便一定能......”她话还没说完,便晕在了梳妆台前。
  阿香惊得险些大叫出来,裙子上的血迹越来越厚,渐渐晕开来,阿香念着静影昏迷前的话“不能请御医”若请来御医,她们便是欺君的死罪,只怕会被立刻拉出去斩首。
  她死死捂着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窗外闪过一道人影,阿香并未看见,只是抬头间,一个挺拔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在她身旁。
  静影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便足以想见昏迷之人此刻正受着怎样的磋磨,见她身下血迹弥漫而出,陆影立刻拉过她的手,细细把起来脉搏,然后又取出腰间的一个小葫芦,并从中倒出一个红色的小药丸,塞到静影口中。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套后,他嗓音低沉,喝醒呆滞的阿香:“去打一盆温水来,一会将她的衣裳换了。”
  因为害怕,阿香并未敢看来人的面容,但不知怎的,竟有一种熟悉之感,她急急忙忙照着他说到去做了,等到回过神来,才惊觉:刚才那人是谁!对静影姑娘可有恶意?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听了他的差遣了?
  阿香端着满满一铜盆温水回来的时候,静影已被那人抱上了榻,他以背影对着阿香,显得有些落寞,他的手指划过静影的脸颊,同时口中轻轻道:“世上怎会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你这不要命的劲和他也是一模一样。有时,我竟觉得你就是他,可明明他是男子,你是女子。也许是因为我从来不曾看到他的尸身,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死了......可他若是不死,会躲到哪儿去呢?”
  “照顾好她,这里面的药一日一粒,等她醒来你告诉她,就说救命之恩,我先偿还一半。”说罢便翻窗离去。
  阿香整个人还是呆滞的,但很快回过神来,将铜盆端到静影床边,把帕子打湿开始一点点的擦拭静影的身体。
  服用了那颗小红丸之后,静影身下的血竟真的止住了,阿香不由得开始谢天谢地。
  “多谢老天垂怜,姑娘你这回可真是死里逃生。”
  染血的衣裙不能再要了,也洗不干净,阿香取来炭火盆,在屋内将那衣裙悄悄焚了,然后趴在静影床边,等待着她醒过来。
  五更鸡鸣,阿香自觉睡了有一会,忽听见耳畔有人唤道:“水......”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惊喜道:“姑娘你醒了!”
  那张小脸因熬了一宿,显得有些憔悴,眼中的疲惫更是显而易见,静影摸了摸阿香的发:“好阿香,我还活着。”看着阿香突然展现出少年气,静影透过她又看见了从前的侍女,不由觉得,也许带着阿香进宫,会是个再正确不过的抉择。
  阿香抹了抹脸:“不是的,姑娘,是有个怪人漏夜翻窗进来,给您喂了一颗药,您才......您才没有被阎王爷勾走性命。”她那后怕的表情,倒是可爱得紧,静影不禁笑出声来,纠正道:“勾魂明明是黑白无常的活计,怎关阎王爷的事。”
  见她还有心情说笑,便知道是恢复了不少,阿香也稍稍放下心,若是静影昨夜有个一二,只怕自己也活不成了。
  如今她们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香抹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听见静影的肚子叫了一声,连忙道:“姑娘许久不曾进食了,昨晚上宸妃那桌子菜食太过油腻,我瞧着姑娘也是没用多少,奴婢这便去准备一些。”
  “哎,阿香——”正要走时,不妨被静影叫住了,静影想来好一会,才道:“有没有扁食,我想吃扁食。”这还是阿香伺候静影以来,第一回听见她提要求,当即有些愣,待反应过来,立刻兴冲冲地回道:“好嘞!”
  因着桓家的名气在外,宫中之人压根不敢得罪静影这位“桓家小姐”,所以无论阿香要什么都轻而易举,更别提是些扁食了,原本御厨还有些犹豫,但一听到是桓家小姐所要,立刻殷勤道:“既是桓小姐要用,当然要吃新鲜的,您等着,我这便亲自去弄。”
  阿香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狐假虎威,御厨点头哈腰的将做好的扁食奉送到啊香手中,还不忘讨好道:“这位姐姐,可别忘了在桓小姐面前多夸夸咱们。”
  阿香点头堆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小姐不会忘了您们的。只不过小姐那儿等得急,就不和你们多说话了,我还得赶着回去交差。”
  一听桓小姐还饿着肚子,这些御厨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将扁食给桓小姐送去,也不再留阿香,直道:“您快回去吧!”
  “听闻这桓家小姐可是内定的皇后!”阿香走后御厨和厨娘们便立刻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另一人道:“那是自然,桓大人是怎样的身份,权柄甚至......这可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如珠如宝地供着的,人家都说宁愿得罪桓大人都不要得罪桓小姐,诸位可还记得数月前李大人老母亲寿宴上的那回事?我有个姐妹那天正好被借调李府,那看得可是真真的,当时桓大人的威势,只怕能叫小儿看见了都夜哭不止哇!”
  这话一出,议论声一停,四周瞬间寂静了许多。
  只听一人道:“这么说来,咱们只管死命巴结着桓小姐便是了?”
  众人一致称是,全都殷勤地为“桓小姐”准备膳食去了。
  ——
  摘星楼
  宇文温笑得不见眼:“庸人!都是庸人!这丫头有点本事,不愧是......只是朕想瞧瞧她被人揭穿身份时,该如何自处。”
  王内官也在一旁陪着笑,听闻宇文温这番话,便道:“既然陛下想,那不如让老奴......”
  宇文温却摇摇头,张开手掌示意不可:“这样有趣之人,朕还未曾‘见过’呢,怎能这么快便打破‘游戏’的乐趣,岂非浪费朕精心布下的局......”
  “对了,桓槊还不晓得吧。”只要一想到桓槊知道真相后气急败坏的脸色,宇文温便恨不得朗声大笑出来:“那便不要让他这么快知道,毕竟,他可是在为朕在处理剑南道的烂事。”
  “陛下,李相求见!”内官唱道,宇文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朕不是说今日谁都不见么,这个李相,给了三分颜色便开染房,竟管到朕的头上!”
  因为生气而面色染上薄红,宇文温以手指掩住嘴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冷嘲道:“不过还是为了他儿子的那挡子事,果然慈父多败儿,李成璧若是一事无成便全是他父亲挡的路!不见!”
 
 
第41章 询问
  李相诚惶诚恐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摘星楼高可百尺,他仰着脖子,毒辣的日头照射在脸上,他眉头紧蹙,拿不准魏帝宇文温的意图。
  成璧虽说和他娘亲颇为相似,但也遗留了李相的一些风貌。
  李相年轻时在陈国不过一介微寒书生,因长相白皙,身姿风雅,所以博得了当时的太尉家小姐的青眼,以至于李相一中了进士,便立刻便被太尉小姐榜下捉婿。
  传闻摘星楼是大魏皇帝为追忆故人而建起的仙宫琼楼,魏帝日日在摘星楼中听神仙私语,轻易不见外人。此刻李相就站在摘星楼脚下。
  琼楼玉宇,高耸入云,的确如外界传闻。只是有关于魏帝宇文温的话,大多都是些幌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宇文温病弱委屈面貌下的狠心与薄情。
  烈日更甚,他苦求而被拒之门外,李相开始禁闭双眼,回想着入魏以来的种种事迹。
  他这人没什么风骨,也无什么泼天的才华,年轻时仰仗着丈人的青睐,一路官运亨通,后来还做了陈国公主的教习夫子。起初他想着与陈国同生共死,可当他举剑欲自裁时,看见两眼全是泪光的老母亲,再抬眼时,门外跪了乌泱泱的家仆。
  还有他和英娘的孩子。在他最为落魄穷困时,是英娘将他带出了泥沼,英娘临终前让他好好照顾他们唯一的孩子——成璧。
  成璧这孩子什么都好,孝顺,重情重义,才华卓越,只有一点,心软懦弱。
  如此乱世,若是他抛却成璧和这一家子而去,兴许成璧最后的结局比那跳楼而亡的公主姜韵还不如。
  李相捏着拳头,富又松开。
  胡子上沾了汗渍,小太监也知道皇帝是故意冷落着这位宰相大人,所以也不敢上前问候,就连一杯茶水也不敢端给李相饮用。
  直到站了大半个时辰,毒日头晒得李相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倒在地上,就在将倒不倒之时,魏帝近前的王内官满面笑意,致歉道:“李相怎的如此执着,还是身体要紧,陛下才和紫云居士论完道,您来得真是不巧。”
  李相虚弱道:“王内官严重,是老夫有事相求,叨扰陛下,等这一时三刻是应当的。”
  王内官眼中闪过一丝哂意,领着李相往摘星楼中请:“陛下在摘星楼中一般是不见外臣的,李相大人可是深受器重的。”
  李相诚惶诚恐,连连道谢。
  宇文温在最上一层见他。居高临下,临风眺望。
  李相见了魏帝,执手见礼。
  魏帝宇文温却背对着他,风吹檐角铃铛,叮铃当啷作响,十分悦耳,宇文温指着下首问他:“极目远眺,一览众山小,这样的风景可不是谁都能有见到的。朕知道李卿今日为何而来。”
  作为魏帝手下最明显的棋子,宇文温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直抒胸臆,因为宇文温知道,自己这种陈国降臣,除了依附他,便再无任何路子可走。
  更何况,现在成璧也在魏帝手上。
  李相明知宇文温是在劝说自己识相便莫要再提及来意,可想到成璧和英娘,他径直跪在宇文温身后,磕了一个头:“臣只有这一个独苗,求陛下开恩!”
  宇文温却好奇道:“男儿大丈夫,以建功立业遗留青史为莫大荣幸,现在朕给你儿子这个机会,你竟要拒绝么?李相肯为了一家子的前途甘做被人唾骂的千古罪人,却不愿意自家的孩子有所成就,这是什么道理?”
  李相回道:“倘若臣不是成璧的父亲,自然是无比认同陛下,可是臣是他的父亲,陛下给的机会纵然万分珍贵,可是成璧所要去的地方乃是剑南道,并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剑南道的山匪为患,民风彪悍,成璧只是个读死书的孩子,臣实在怕......”
  剑南道,上古时便为天险,离魏都遥远,快马加鞭需要五日才能到,历代去往剑南道的文官不是死于半路便是死在任上,无一例外。
  所以李相才会冒着触怒宇文温的风险来请求宇文温收回旨意。
  只是......宇文温摇了摇头:“可这是令郎自己做到决定,朕问过他,卿欲往何处,他斩钉截铁地选了剑南道,看来其心坚韧,必然会有所成就......”
  李相愣了愣,原以为这赴剑南道为官的旨意乃是宇文温所求,却未料乃是成璧自己所要。
  宇文温笑了笑:“看来李卿不甚了解自家孩子。”
  “竟是他自己所求......”李相不可思议地看着宇文温,他太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怎样的人了,成璧这样懦弱的孩子,怎么会自请去剑南道呢?
  “孩子大了,始终会有自己的想法的,也许经此一遭,成璧能成长不少。且李卿放心,朕已派他与大冢宰沿途随行,跟着桓槊,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的确,普天之下,敢不长眼惹桓槊的并不多。
  听到是随桓槊一起,李相瞬间便松了一口气,桓槊武艺高强,手下暗卫无数,与他随行,就算是为了桓府的面子,桓槊也不会让成璧出事的。
  只是......宇文温并没有告诉李相的是,这世上,想杀桓槊的人也不少。
  他也是其中一个。
  天姥山
  桓槊一行人随着湖水绕山而行。这条湖是直通剑南道的唯一水路,半月前去往剑南道的官路发生地震,将原本的道路震得隔断无法通行,为了尽快到达剑南道,只能走水路。
  一日前桓槊刚刚离开魏都,便收到思飞用飞鸽传来的信笺,信上说静影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桓槊喜不自胜,恨不得生出双翅立刻飞到静影身边,抱着她,吻吻她的唇畔。
  自他身处权力之巅后,再没有过如此高兴的时候了。
  “加速前行。”他一声令下,船工将帆又升起了些,奋力向前,山川于身边一闪而过,青山绿水,快马行舟,想到家中娇妾和她腹中孩儿,直觉生平最快慰之事不过如此。
  桓槊走到甲板上,此时已近黄昏,湖面广阔无垠,依稀可以见到远处的天姥山,群山连绵起伏,是魏都不曾有的好景致,他浮想联翩,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可将静影带到此处,看一看自然天险,湖光山色。
  “这位大人......请问你有药吗,我家公子高烧不止,眼瞅着是不行了。”小童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境,眼看着自家公子越来越虚弱,急得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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