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却不正面回答:“在下可没有这么说,一切还得看王爷是怎么想的。”
宇文韶猛的抬起头,对啊!静贵妃的孩子…….这事可不得好好做一做文章么!此前自己怎么没想到。
于是他愈发恭敬起来:“多谢先生告知,不过……先生为何如此好心,倒不得不叫人……心生怀疑。”这面具人既然敢当面和自己说这话,想来多半是有那个心思的。
如今肯聚在他身边的,除了傻子,还有一种便是……贪功之人。
“诚如王爷所想,在下只想搏个前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比财帛更动人心的,是权势,尤其是……滔天的权势。
“那先生又怎知,本王会有鸿鹄之志?”
面具人笑了笑:“丧仪之上,便可见一斑。”
“只是你我力量微薄,又如何起事呢?”桓槊虽无兵符,但实权在握,又那样帮着静贵妃,自己哪来的空子钻呢?
“不知王爷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九层高台,始于垒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话他当然听过……
“先生的意思是?”面具人笑了笑,径自离去。
宇文韶追着面具人的背影,可奈何面具人武功高强,不过几下便翻墙而去,宇文韶又是一身冷汗,想到若是这面具人若真的要杀自己,恐怕自己此刻早就没命了……
他扯着嗓子问天:“本王如何寻先生?”
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当你需要在下时,在下自然会现身。”
宇文韶又将方才面具人给的信息细细琢磨了下,终于打定了主意。
——
近日来,魏都之中流言甚嚣尘上。
不过静影在深宫之中,加之桓槊有意隐瞒,所以对这些并不知晓。
今日乃是小皇子登基之日,阿香从乳母手中将小皇子抱到静影面前。
静影站在铜镜面前,看着婢女将华服加之于己身,扯过鬓边的一绺垂绦,暗红色的,看着贵气无比,静影自上而下用手捋过,将垂绦捋平。
镜中人眉眼多了几分凌厉,但仍然气势不够。
“阿香,我好看吗?”这大约是全天下女子都会问的问题。
阿香自然无比附和,当然在她眼中,贵妃……哦不,现如今是太后娘娘了,自是这天下最好看之人。
“娘娘不仅是全天下最好看之人,亦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静影摸着眉毛,不禁想到,是啊,她终于一步步地爬上来,一切因缘际会,一切皆是阴差阳错,却未料倒真叫她走到今日这步。
腰间横插过来一双手,那双手十分有力气,将阿香挥退,他却放肆地把下巴搁置在尊贵的太后娘娘的肩膀上,他的手越发不规矩,静影将手拍了拍,示意他莫要胡来。
桓槊不满道:“这才刚当上太后,就这样嫌弃我了?”
静影无奈道:“典礼快开始了,你总不想叫群臣看咱们的笑话吧,再说……你我之事……咱们还是低调一些,莫叫人抓住话柄。”
桓槊咬住静影的耳垂,轻咬慢碾,不觉怀中人面上已染上薄怒,静影不由分说地将桓槊推开,嗔道:“大人,别的日子妾都可容你胡闹,可今日是皇儿登基的大日子,你怠慢得,我可怠慢不得。”
见她是真的生气了,桓槊再不敢放肆,忙赔罪道:“太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微臣错了,太后娘娘要怎么罚微臣都行。”
他单膝跪地,口中说着请求惩罚之语,可眼中满是侵略之意,甚至握着静影的手,用她的手打自己的脸,可静影哪里敢真的打他,所以最后竟演变成桓槊抓着静影的手轻轻摩挲着桓槊的面颊。
阿香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她抱着小皇子,恭敬道:“礼官请娘娘出去。”
桓槊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静影,在走到阿香旁边时,冷冷道:“下次有点眼力见。”
待到仪仗离开,桓槊随之出去,阿香才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间的汗,若是今日真的叫桓槊得逞,只怕太后真的要成为朝野的笑柄了。
——
这样的场景,静影不是第一次见,但这样的场合,静影却是第一次亲身登临。
她抱着宇文泰,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处,然后她落座上首,底下的臣子皆应声而跪,包括桓槊,他在跪拜自己。朝臣们口喊万岁,静影有些迷失。
这样浩大磅礴的气势,这样的场景,寻常之人只怕耗费万世也难以经历一次。
她自出生便是万人之上的公主,父皇虽不爱她,可是该有的她一应都有,如今,她不再是陈国公主了,却一样站在万人之巅。
真好啊。
哥哥,宇文温,你们的心愿我一定会替你们达成的。
畅想之际,忽听有人进言:“妖妃!你蛊惑先帝企图混乱我魏国皇室其心可诛,我虽为微末言官,却也不愿见群臣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知是谁,竟发此狂悖言论,静影拧着眉毛,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桓槊,然后默默将目光转回。
她定了定神,安抚住宇文泰,而后缓缓道:“卿此言不知从何说起?”
那臣子神色倨傲,朗声道:“民间已有传言,陛下不能生育,为了保住宫中位置,妖妃借腹生子……”说到这儿,那人将目光睨向桓槊,在场之人看见了却仿佛没见到似的,纷纷将头埋得很低。
静影笑出声来:“仅凭你的揣测,便将本宫打成妖孽,难道诸位爱卿也信这疯子之言。”
那人不依不挠:“皇子不足月而生却康健无比,微臣已经问过诊脉的御医,寻常小儿自出生时便是三灾六病,先帝刚出生时也是羸弱无比,况且宇文家素不康健,妖妃的孩子必是外人之子无疑!”
他这番推论并非毫无道理,的确,自宇文氏立朝之始,宇文家便没出过一个康健孩儿,而宇文泰……大概遗传了桓槊的体质,所以体质很是康健。
“来人。”桓槊没有给静影反驳的机会,他走到那臣子面前,缓缓道:“此人污蔑天子,按律,当判弃市。”
“桓槊!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狗贼!我乃是先帝亲笔题点的臣子,就算是要判我弃市也该是由大理寺审判,你无权这么对我!你这是僭越!”两个金甲卫上殿来径直将人拖走,动作迅速而干净。
“可还有人有异议?”他目光扫视众人,如狼王巡视自己的狼群,目光之中满是慵懒而残忍,他抬起头,注视着静影,似乎是在等待夸奖的狗狗。
然而这一切落在静影的眼中,却更添了她的惶恐。
桓槊依旧是那个我行我素,不顾规矩礼仪的猛兽,但凡是他想要的,也不必费劲心思,像野狗一样扑上去随意解决便是。
这便是桓槊,一如记忆之中,那个对自己予取予夺之人一样,记忆没有混乱,这些日子的温言软语也不过是他的伪装。
静影牵了牵嘴角,底下除了桓槊再没有人敢直视上首之人。
他便是要让天下人都明知,静影是他的,谁也不能伤害她。
——
夜晚,宫门已经落下锁,但静影知道,桓槊并不会乖乖回府。
如今他是越来越视禁宫于无物了,非但自由往来,而且还不避讳着宫人。
静影想到这儿,不禁掰弯一根珠钗——力气用得大了些,等回过神来时,桓槊正捧着她的手,将珠钗扔到一边。
她有些神思不属,更害怕桓槊……一想到白日的场景,再联想到大婚之日他当众杀了一个朝臣。
这个世上,还有桓槊不敢做的事吗?
“在想什么?”桓槊将静影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然后伸手去撩她额间的发,却不料被静影躲开,他不明所以,蹙了蹙眉头:“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静影摇摇头,企图将话题遮掩过去,于是问道:“思飞寻回没有。”
提到这个,桓槊便是一阵无奈:“寻是寻回了,只是她现在日日闹着要寻死。”他想了想,对静影道:“不若叫思飞进宫来陪陪你,你也为我开解开解她,不知她犯什么浑。”
静影想了想便答应了。
桓槊闻言将静影一把抱起:“别提别人了,素了许久,大事已定,你的身子也好了,该是时候犒劳犒劳我了。”
“啊!”随着静影的一声轻呼,整个人被丢在锦被上,桓槊脱去外袍,撑在她身上,先是吻了吻静影的眼睛,而后一路向下……
事毕,香冷金猊,身边的温度也逐渐凉了下去。
静影摸着身侧的位置,看着顶层的帷帐,等待着阿香端水来伺候她梳洗。
这久旷之身竟然生出一种对他的依赖来,真是可笑。
可他是头猛兽啊,而自己却在逐渐成为猎人。
她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冷笑着将玉镯取下,这玉镯乃是桓槊昨日送给她的,自然是贵重无比。
静影取不下,索性将玉镯磕碎。
阿香惊呼:“娘娘,这……这东西好好的,怎么就磕碎了?您有没有伤着?”
磕碎玉镯时不慎划伤了手腕,但静影却全然都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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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一直在演
男主: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第61章 真相
第二日桓槊便将桓思飞送进宫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之前,和上次相比,思飞明显憔悴了许多。
她开口便道:“没成想你倒真的熬过来了,我以为我是最了解哥哥的,没想到,我还是不够了解。”她们站在金鱼池旁,思飞站得很危险,静影便使了个眼色,让阿香小心注意着她,防止桓思飞想要寻死。
桓槊不是说了么,这几日思飞日日在家中寻死。
桓思飞走到湖中心的小亭中,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静影,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寻死的,至少不会在宫里寻死,哥哥说,我若是敢在宫中寻死,便杀了我的乳娘。”
这倒像是桓槊能做出来的事。
静影愣了片刻,又问道:“寒枝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宫?”
桓思飞看了她一眼,像看傻子似的,然后笑道:“怎么你不知道么?寒枝早被哥哥杀了,因为她帮着我外逃。”说到这儿,桓思飞似乎若有所思般将目光落在阿香身上。
“不是人人都像你那般好运的。”
“我早说过,哥哥知当我是累赘,有没有金鱼食,我想喂鱼。”如今她早已无旁的消遣,哥哥派人把守在她身边,日夜不分地看管着她,除了喂鱼,再也不能怎么样了。
“莲心,去取来。”静影吩咐旁边的宫人取鱼食来供桓思飞投喂。
桓思飞百无聊赖:“你呢?你过得怎么样?”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静影四周,入目皆是雕梁画栋,她身上穿的也是绣了金线的锦衣华服。
可是那又怎样,也不过……是哥哥掌中囚雀。
她当然不稀罕。
她冷漠地将鱼食全数投到湖中,见一群群的游鱼纷拥而上,竟觉得好笑,她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是这么做的。
“多可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想到鱼也这样。为了这么一点食物,便恨不得不远千里地和同伴争食。静影,你记得你今日的日子,是我不要的。”她神色倨傲,仍是从前那个骄纵的大小姐,不见半分落魄。
她昂起头,冷冷看着静影。
静影点了点:“我知道。”在熟人面前,自然不用装威严持重,她挥退手下,阿香以眼色示意桓思飞此人有些危险,不宜独自面对,然而静影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担心,而后她坐在桓思飞身边,问道:“思飞,我说过我欠你一份情,你告诉我,你发生了何事?为何要与乐游出逃。”
桓思飞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睛,良久冷笑道:“我不是出逃,我是和乐游私奔。”
私奔!?怎么会?
桓思飞这样的性子,就连王公贵族也看不上,更何况一个区区侍卫?
“哥哥要将我嫁给左都御史家的儿子。他素来瞧不上文官,却依旧忌惮文官势力,要拿我笼络交好。”她的琉璃瞳在日色下显得更加淡,不知怎的,静影想起桓说来。
他们兄妹二人一样的淡色瞳孔,大约是因为其母有些许胡人血统,所以才将他们兄妹二人生得与旁人不同,格外立体俊美。
“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桓槊既然将桓思飞送进宫来,便是打了让自己劝慰的主意,静影当然不好拂了他的美意。
况且,桓思飞若是能站在她这一边,将来……
”你信么?”她重复了一遍,仍然觉得可笑:“这话你信么?”
“哥哥从来都不是一个热血之人,更不会为了区区亲妹妹所谓的幸福,而放弃自己的什么。我以为,这些太后娘娘比我更晓得才是。”
这几句话如雷声轰在耳边。
回宫之后,静影仍是忘不掉。
是啊,桓槊是怎样的人,自己昏了头了,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
这话连自己也不信,更遑论让桓思飞信了。
”娘娘。”阿香将陈章领进来,陈章从前毕竟是当侍卫的,静影不忍埋没,加上自己也地区有所需求,是以将宇文温生前的侍卫队悉数交给陈章打理,而陈章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每日苟且在她宫中。
重又回到侍卫之位的陈章显而易见的意气风发。
虽然……往事不可追,他要做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忠于公主,保护好公主和皇上。
“公主,有关桓思飞的事,有消息了。”陈章仰头,看着静影。
她整日呆在宫中,当然不晓得外头的事,不过有陈章做自己的眼睛,便能够少些耳聋目瞎之事。
陈章得了静影示意,娓娓道来。
“那乐游竟是桓家已逝大小姐的旧日情人。”只是刚说第一句话,静影便又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