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们身心感到舒适,对金遐交口称赞,不吝溢美之词。金遐闻言却笑说,她热情好客,全是出自对美人的真情实意。一众少女哪听过这种轻薄之词,就是最放浪的男子也甚少挂在嘴边,她们羞得满面通红,那些褒赞之声便渐渐低了下去。
艳阳高照,湖边雾光飘散,无波的水面倒映出岸上飘飘彩衣,成群结对的骏马络绎行来。
金遐起身道:“各位尽情玩耍,不必拘礼。我去招呼其他贵客,不能留下作陪,但公主府的婢女会听任吩咐。”
帷幄外马蹄清脆,红男绿女结伴而来,厮儿侍女待人接物,迎来送往。
身穿胡服的裕安公主正在接待几位国公府的诰命,金遐撇下侍从,有礼有节地向她们见礼,接受来自长辈的端量和不失身份的恭违。
“这位就是殿下的明珠宁平县主了吧。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妾上回见到,县主还是总角孩童,公主抱在怀里,就跟玉雪捏成似的。”
说话的是尚书右仆射王雍的夫人,为人健谈,热衷于交游。夫人随口一夸,裕安眼里的笑意就难掩,“金遐,你和王娘子她们年纪相当,带她们过去玩吧。”
夫人乐得如此,将几个女儿引见给金遐,让自己的长子也从旁跟随。
金遐才安置下一群娇贵千金,又不知疲倦地领着少男少女赶到球场边。一场以击球手组成的马球赛即将举行,球场已经清退了闲杂人等。
金遐手牵王家最小的娘子,在赛事开场前,用一块糕点骗她,“小娘子,你尝尝这个吧。这是用龙肝凤髓做成,叫做龙凤糕。”
小姑娘咬了一口,其实就是糯米粉做的点心。金遐在她愣怔时,又给她一碗葛花饮。
二十余名击球手也在这时走上场地,分作两队,每个球手都头戴黑色幞头,脚蹬长靴,手持击球所用的画杖。他们年富力强,精神饱满,随着锣响,犹如离弦之箭,逐马击球。
两方人马胶着,各不相让,追逐着彩球,身姿矫健,意气飞扬。场边不时传来喝彩。
金遐站在帷幄之前,应接不暇。她的叫好声绝不亚于观赛的任何人。
人们只见这位容貌秀美的县主伫立一旁,粉面桃腮,拢起的交心髻上贴满了珠钿和金花。身上是紫色窄袖短襦,暗花纱帔斜搭在臂弯,两条长缨飘坠在襦裙边。她极目看向场上的追逐,一双金凤钗在粼粼光波中闪耀生辉。
王家郎君看呆了眼,失态的又被忽然转头的金遐收入眼底。
“你是王相公的长子吧?”金遐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县主,小臣王柽。”王柽连忙敛首垂目,又道,“臣见到您几次。”
“我不记得,可能是人太多了吧。”金遐还特地端详对方的长相,此人平平无奇,局促木讷,她没有印象也情有可原。
比赛还在进行中,她已经没有兴致,抬步绕过王柽。王柽紧跟着走了数步,才看清前方公主等人,皆是身份不凡的贵眷。
王柽不舍地停下脚步,抓了抓脑袋。
褚显真和苏星回一左一右站在公主身边。两人在来的途中不期而遇,结伴而至。公主周旋于众人,和她们交谈了一阵,也请她们入座用些茶点。
金遐来的正好,裕安索性就让她代为招呼,自己领着奴仆离去。
秋日热浪蓬蓬,蝉虫噪声起伏,闲散的男子们躲进浓荫遮蔽的亭阁觞酌,年轻女郎们纷纷跑到湖边戏水嬉闹。
金遐把褚显真等人送到帷幄中暂时休息,又问苏星回:“苏娘子要不要上场,这里就养着现成的马和驴。我可以叫他们牵来,任由娘子挑选。”
“我去周围逛逛,便不去了。”苏星回感谢她的贴心安排。
马球赛看似是公主一时兴起,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名号。
苏星回背过身,和金遐出去。
女眷中发出轻声嘲讽,“她不敢上去,该不是挹斗扬箕,徒有虚名。什么宴春台名声大显,我看是多半是男人写诗作赋吹嘘的结果。”
褚显真今日是穿着胡服出行,显然也有捶丸的打算。她闻言冷笑,命人出去牵马。
她将革带收紧,起身对几位女眷热情相邀,“公主做东,我等也不好干坐在此,拂她盛意。不知诸位肯否赏脸,让褚某领教诸位娘子的风姿。”
褚显真之名如雷贯耳,女眷中无人不知。只是表面对她敬重有加,私下不屑一顾。
“褚娘子既然盛情相邀,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她主动邀请,众人正好也有此意,纷纷出去解马。
马球场背靠一座矮山,山脚下群阁环抱,廊腰缦回,曲径朱栏从中延伸而出,凿向山腰,劈出几座歇脚望景的凉亭。
途中翠茵环绕,清爽幽静,苏星回和金遐按原路折返,远远的,帷幄里传来青年举杯豪饮的声音。
她慨叹道:“山明水净,不愧是公主相中的福地。”
“炎夏来避暑倒还好,冬日我却不愿来。”金遐嫌天太热,要引苏星回去厢房里歇息。
日头正盛,二人从石头铺成的小径出来,堪堪走到球场边,一只彩毬骨碌碌滚到了脚边。
苏星回抬脚按住,骑着六色驳马的少年匆匆策来,赫然是侍中许宠的儿子许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