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苏星回感到茫然不解的是,圣人对褚显真已经信任这种地步了吗?竟能容忍她的耳目广布天下。
她的疑问在不久后得到了答案。
那天在长生殿前,她的鹤年被召入内禁,远远地站在琉璃碧瓦下。
俊秀的少年纱帽笼头,穿一件绿色窄袖衫,腰扎黑色蹀躞带。看见苏星回,少年双眸熠熠,明亮如星辰,对充满危险的宫廷浑然不知。
“鹤年?”金遐从身后跳出来,拍了拍裴鹤年一侧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裴鹤年和她见礼,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委。
金遐拍手笑道:“这么说,你我缘分是天注定了。既来之,则安之。做圣人的千牛卫没什么不好,你安心呆在这里,我空了就过来看你。”
“喏,这个。”金遐把刚从侄儿那抢来的糖果给他。
裴鹤年摇手拒绝,“臣不吃糖。”
“是怕我下毒吗?”金遐调侃道。
也不强求,她把糖果喂到嘴里,朝四周瞅了瞅,拽着裴鹤年到一旁去。
站进树荫里,粼粼光影筛落在两张年轻的脸庞。金遐亲热地挽着他,偷偷抚摸他修长如玉的指节。
裴鹤年觉得她很是得寸进尺,忍无可忍道:“县主,男女授受不亲。”
金遐全然不知羞耻是何物,她只知道自己看上的,就不可能得不到,“这里已经没人不知道你我之事,连圣人都有耳闻。你注定是我的人了,跑不掉的。”
鹤年强调:“你我并没有事。”
金遐笑嘻嘻道:“旁观者都有眼睛,你解释不清的。”
宫道上人来人往,经过的人都会往这里瞧上几眼。
把鹤年逗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金遐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又继续道:“以我对圣人的了解,你阿娘很快就能出宫。”
裴鹤年:“臣知道。”
“真聪明。”
“县主也是。”
金遐禁不住夸,“鹤年,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表露心迹一直很直白,谈情说爱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随便。
裴鹤年不想放在心里,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县主知道什么是喜欢?”
“当然啦。”金遐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十五岁了,见多识广,该懂的早就懂了。喜欢嘛,就是夏天给我打凉扇,冬天给我暖被窝,雨天遮雨,晴天遮阳,我走哪你跟着,你去哪我跟着,我们如影随形,难舍难分……”
话没说完,金遐忽然停住。
裴鹤年抬眼望去,金遐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睫毛纤长,根根分明,瞳珠浅浅的,好似盛满琥珀的光。她却说:“鹤年,你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
裴鹤年心跳加速,没敢再多看一眼。
他咳嗽一声,避开金遐的视线,揖手告辞道:“县主,臣该过去了。”
……
长生殿里,沉香屑香气四溢。
女帝道:“令郎绮年玉貌,朕一见就很喜欢,便让他来到内禁做个千牛卫,正好也和皇孙们做个伴。你和裴相公还有一个幼子,朕也让他去十王院和小皇孙读书。”
苏星回才见到自己的长子,闻言又心惊肉跳。
虽然迟早有这一日,但真到眼前,她只能跪地谢恩。
女帝命她起身,走到主位坐下后,唤内官上殿。绿衣内官手捧一把通体漆黑的直刀,径直走到苏星回身旁。苏星回不知何意,目露异样。
“朕赐你佩刀随驾,替朕排除万险。”女帝示意内官。
内官将刀佩在她一条蹀躞带上,躬身退出。殿上的宫人陆续屏退,只剩二人相对。
苏星回便知道还有其他命令。
她朝前紧走几步,按刀跪坐在红氍毹上,目视女帝金丝滚就的裙边,“请圣人示下。”
女帝欣然而笑,“朕说了,你不是蠢人。苏星回,没人比你更适合掌控飞龙厩,那么今后就由你来掌控飞龙厩。”
“圣人是说……飞龙厩?”苏星回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
南衙的宫门上每日会列出八匹立仗马,这些马厩出自飞龙厩。换言之,飞龙厩是养天子闲马的场所,为殿中省仗内六闲之一。无非就是无权无势,甚至被人遗忘的所在,何须专人去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