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接下来的几日, 薛令徽主持奉迎佛骨,又要操办七月的盂兰盆节。女帝身边不能没有人, 于是苏星回这个闲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女帝的病情反反复复,脾气也时好时坏,醒来后疲态格外明显。苏星回找来纨扇, 给她打扇纳凉。
见着面前的人, 女帝道:“令徽, 尚书令上的表找给朕。”
“圣人,是臣,苏星回。”
苏星回翻找了一阵,从案旁起来,把尚书令蹇惟庸的奏本呈上。
女帝看了好几眼,忽然道:“你和裕安很要好?朕记得你、褚显真曾经在宫里和她作过伴。”
苏星回:“臣少年时有幸和公主同过窗,时日不长,仅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方才公主邀臣去马球赛,臣也大吃一惊。听闻公主尤好马球,耗费巨资修筑了数个球场,广邀王公子女,一年下来举行了大大小小不少赛事。”
苏星回的话还没说完,已然不知要怎样进行下去。
她极力想和公主撇清干系,苦于自己笨口拙舌。在洞若观火的女帝眼前,她那些心思仿佛袒露无遗。
好在女帝没有看她的眼睛,否则从眼神就能直证她撒谎的拙劣。
女帝道:“朕隐有耳闻,裕安像极了年轻时的朕。那以你之见,她像朕么?”
苏星回被问住了。这要她如何回答。
“臣愚笨,陛下恕罪。”
女帝手里翻开奏本,哂笑一声,“你可不笨。”
苏星回默不作声,一心一意地摇起扇子。看似镇定,实际她的后颈早就冷汗一片。
这晚半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回到蓬莱殿,她点起一盏小灯,在黄麻纸上匆匆写下关键信息。
圣人贬谪王贺是故意为之,实际是要他暗访京畿道,收罗裴家贿赂朝廷要员,为吴王暗植地方党羽的罪证。
王贺明面上效忠女帝,但几乎没人知道他私下扶持陈王。既然可以掣肘裴家,他自然也很乐意用眼前的前程来换裴家这块难啃的金饼。事成后,他只需将证据送到尚书令蹇惟庸手里,借这位忠直老臣的手翦除吴王的朋党。
苏星回没有力证可证,只从奏本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再结合前生她知道的信息,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她的信函通过宁平县主的耳目,顺利传到裴彦麟的手里,是隔日的黄昏。
裴彦麟揭开灯罩,烧掉了信纸。
夜风一吹,黑蝶翻落,他唤来谢荣,耳语几句。
谢荣愤然道:“他深受相公提携之恩,不提报答,反倒恩将仇报。卑职早就想一刀了结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杀人不在话下,他只是心有担忧,“王贺死的突然,圣人会对相公起疑心。”
裴彦麟分不出更多精力对付王贺,他在意的是怎么解决才是最快的途径。当然就是直接解决掉制造困境的人。
“为避免后续不必要的麻烦,做干净些,别留下蛛丝马迹。”
谢荣知道他决心已定,领命退下。
进屋躺下,裴彦麟沉沉睡去。
再醒时,窗上已见晓色。香销烛残,床帐里还是衾寒枕冷。
他撑着床坐起,望着空空的寝房,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还要快,再快点……
六月底,京畿道传回消息,王贺泛舟过河,船在河中沉没,王贺溺窒而死。
女帝闻言未置一词。
彼时陈王正领着他的长子问安。苏星回刻意观察过他的反应,平静无波。
陈王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面相敦厚,举止有礼,在人前的确是一位温良谦恭的亲王。朝外就常有人将他和他的侄儿钜鹿郡王相提并论,称道二人素有仁风。
苏星回却始终坚信,能在幕后做成大事的人,绝非是庸人贤人。
裕安公主也是如此。
秋风送爽,转瞬盂兰盆节结束。
薛令徽回到内禁,消失多时的褚显真也在这期间办成了一件大事。
褚显真获取了地方上不少情报。她的情报网在女帝的授意下遍布各地,负责收集的人是她的得意门生蒋鸿。
继王贺之后,褚显真的手也在暗中将伸向裴家,查找一举击破裴家的把柄。
苏星回和裴彦麟秘密通信,可以确信的是,莱阳郡公裴度不可能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