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扁着嘴发完了牢骚,又扭身去帮兰楫收拾。

  恰巧裴粤来送东西,张媪把他拉到一旁打听。

  裴粤如实道:“早上和幕僚出门去了,和奴说的是宵禁前回,结果只遣了侍从送了这几样东西回来。这是给娘子的冻疮药,妈妈记得给娘子用上。”

  张媪听了着急,“什么事撂不开手,你倒是问清楚啊。”

  裴粤支吾着,“问了,就是不好说。”

  “什么说不得的,我让你说。”

  苏星回不知几时站在身后。

  两人均是一怔。

  “周……”光是道出那个人的姓,裴粤也犹豫再三,“他回神都不过三五日,已经圣眷优渥,如今升为门下侍郎一职,今日就出了敕牒。”

  怕惹了苏星回不快,他说完隐隐有些懊悔。

  苏星回却神色淡然,甚至把他送来的东西挨着浏览了一遍,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裴粤弓身告辞,婢女送他出去。

  张媪看着苏星回,眼露担忧。

  “阿媪在担心什么?怕我听不得别人提他?”她扯唇一笑,托着小小的瓷罐,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阿媪记不记得我讲过的,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张媪点头。

  只当她是思念三个儿女,忙不迭就收拾了行装。她一直没说那是什么样的噩梦,疯了似的夤夜都要赶回神都。

  “娘子莫非梦到了几个孩子?”

  苏星回摇头。

  她不打算再和人说,对她而言那是前世发生的一切,痛觉依旧,可对他人来说,未免荒唐。

  拔开瓶塞,淡淡的药香扑鼻,嗅着不难闻,但是她心里越发堵得难受。

  裴彦麟容不得周策安踩在他头上。

  所以未必是不能脱身,褚显真的那些话全是真的,他醉心朝务,只为揽权,培植更多的党羽。

  臣下贪恋权势,试问哪个帝王能容忍!

  他何等聪明,怎么可能不懂这样的道理。

  “阿媪,你知道怎样挽回人心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张媪不敢置信地鼓起眼睛,“娘子,你……”

  她点头,“他回府务必来告知我。”

  是,在消磨掉一个女人最好的岁月后,她决定做回自己,那个珠髻红裙,打马穿巷,无所畏惧的苏家十九娘,不能再消极地过这一生了。

  隔日她就脱去那身臃肿繁重的纻衣,就仿佛脱去背了一生的枷锁,涅槃重生。

  重新穿回质地柔软轻薄的红衫绿裙,兰楫为她描画妆容,挽起如云的乌发。这还是她婚后第一次正视自己,曾给她带来不幸婚姻的这张脸,并无憎恶,反而是一身轻快。

  兰楫笑吟吟地说:“娘子不见老,看着还似二八芳华。”

  苏星回抚着鬓发,心知她是恭维自己,还是感到安慰。

  她自幼就爱打扮,苏家起于微末,崇尚克勤克俭,但不吝惜女孩家在衣饰妆发的用度。祖父邢国烈公尚世时,对苏家女孩尤为宽泛,唯一的要求只有“克制”。

  她这一辈共有二十五个兄弟姊妹,偏她生了反骨,冲动,易怒,乖张,与这两个字背道而驰。

  谁又能想到,她这样难驯的人,有一天也会低下头,平心静气地去等一个人,从日出等到晡食,掌灯等到暮合,等到裴彦麟遍身酒气地回来。

  醉的不重,只是热的厉害,裴粤把他从马上扶下来,在门前他就拉扯起衫衣,呼喝着,“裴粤,伺候笔墨……”

  裴粤和一个小幺左右扶着迈过门槛,听见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写好信,让人快马送……送到韩膺……韩抒意府上。”

  裴粤笑道:“阿郎糊涂了,娘子就在家中,不必再让韩使君代劳了。”

  裴彦麟似才想起,敲了敲额头,“是了,回来了,不必再送。”

  不知为何,胸中没来由的失落,就好像牵连了多年的一股悬丝忽然间断开了,不必再牵肠挂肚。

  这种感觉,委实让人不舒服。

  “阿郎要直接回房歇息吗?”裴粤试探着问,他得了张媪的叮嘱,已经差小幺去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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