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还是内侍喝道,她惶然回神,面前已然站了一位穿着广袖大衫的妇人。妇人高髻巍巍,插戴流光闪耀的金翅衔珠凤冠。她身后一众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仆,簇拥着另外两个衣饰华美的女子。只是檐影落下,遮掩了两人的五官。

  只是一眼,苏星回就低下头让到一旁。她认得这个妇人,她是先帝之妹南平公主。

  南平公主十五岁下嫁给凉国公韦氏三子韦晃,婚后育有二子,但她不满丈夫无爵只是三品散官,求到先帝面前,要让自己的长子继承凉国公爵位。先帝不满韦氏气焰已久,非但没有理会她的哭诉,还寻由把韦晃贬到地方上做官。

  韦晃在外任苦熬了几年,圣人继位后才把他调回京。过了阵舒心日子,又逢今上打压关陇地区的势力。去年夏天圣人将他谪降了几阶,南平公主气得一年不肯入宫,让女帝很没颜面。

  她的近况不佳,连苏星回也有耳闻,不想今夜她竟肯露面。虽然还是眼高于顶,气焰不见收敛。

  南平公主走远了,苏星回才抬眼,后面两人跟着上来,吓了她一跳。

  她双眼无处躲闪,只得敛衽垂睫,“公主。”

  二十来岁的裕安公主挽着单刀半翻髻,插戴六支凤头钗,钗上嵌着天青色松石,在光下盈盈生辉,清冷夺目。而她的身边是锦衣玉带的褚显真。

  “苏十九娘。”裕安公主挽唇一笑,看了眼朝她行礼的周策安,从容提步。

  褚显真缀在身后,“殿下,容臣和苏十九娘说句话。”

  裕安公主不感意外,欣然道:“快去快回,阿娘等着你过去。”

  她又对一旁寂然不动的周策安道:“周相公不介意送我回宫吧。”

  她不给周策安任何拒绝的机会,抬步便走。周策安面容微怔,在苏星回和褚显真两人之间看了看,只能跟了去。

  廊上足音渐消,只剩两人,各据一处。

  雨水溅落衣裙,苏星回身上湿意更显。褚显真视而不见,秀眉轻挑道:“怎么到了这里?”

  苏星回还保持着奉迎的姿态,闻言她才伸直了背脊,和她并肩而行,“我现在是河内郡夫人的侄女。如果还不够,再加一个‘准许出入’如何?”

  她拿先帝的口谕来堵她的嘴,“随口一言你也当真了。”

  苏星回道:“君无戏言,你认为圣人说的是废话?”

  这可没人敢承认,褚不禁一笑,“你好像学聪明了。”

  她手挹霞裾,和苏星回一起站在了长廊尽头。台高足二十来尺,底下一丛桂树披挂着雨水,摇出一树婆娑。

  只是今夜格外不平静,桂树底下鞭笞声穿云裂石,响彻夜幕,刻意压抑的哭嚷仿佛幼兽的呜咽。

  灯笼摇摇晃晃,黯淡不明,也能见到跪在雨中的中官衣裳破烂,背上皮开肉绽,血殷一背。

  “再敢在御前嚼舌,我就亲手来拔你的舌头。”

  执刑的绿衣中官扔了藤鞭,疲累地甩甩腕子,和两三个内官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一路只闻那人气怒的叫嚣,从人却劝阻,“御前一时还少不得要他去,可别叫他死了。”

  “过了今晚再把他撵回内侍省,他不滚,我这身袍子就脱了给他敏良。”

  ——甘露元年,裴彦麟死于宦官敏良之手。

  敏良?

  那个杀了裴彦麟的敏良?

  苏星回不由地向前走,脚下踩到边缘也浑然不觉。

  褚显真及时扯住了她半幅袖子,“要死可别死在这里。”

  苏星回目光定定地直往下瞧。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宦官,削瘦的一副身子跪在雨里,像一根摇摇欲坠也不肯倒下的杂草。

  他真的是那个因救驾之功平步青云,揽尽军政大权,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总监神策军的奸宦敏良?

  眼前此人,任人欺凌,毫无反驳之力,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他和杀死裴彦麟的一代奸臣权宦联系。

  “你这是什么表情?宫中罚人杀人,拜高踩低,常见事尔。”她面色惨白,褚显真冷眼睇着,想从这副形容看出些蹊跷。

  “他是谁?”苏星回问。她手脚冰冷,身上的力气被抽干了。

  褚显真望着顺檐滴落的雨,道:“御前执巾捧盂的中官敏良。”

  作者有话说:

  如果收藏够了,明天发下一章。

 

 

24

  她只是想通过她的口求一丝半点的心安。

  以褚显真女官的身份,不一定知道这些没有级别的奴婢,只要她说不知道,也算是安慰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