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却原来只有自己在自欺欺人。

  双腿隐隐作痛了起来,苏星回虚弱地撑扶着廊柱。清寒刺面,连日来辗转多地,她的心力已经交瘁衰微。

  她就像燃烧到最后的残烛,只差一口气,就要寂灭了。

  “你怎么了?”褚显真发现她的面色不对。

  “想站在这里,你也有意见?”

  “呵!好话歹话都听不懂。”

  酥雨飘湿了苏星回的额头,她的眼睛也跟着湿了。

  廊台上萧萧淅淅摇下一地斑影,那丛桂树下早无了踪迹,余她二人还哑站在此,耳畔是飘遥淅沥的雨打蕉叶声。

  眼看要委顿下去,苏星回纵目环顾,行宫里星火逶迤,喧阗从大殿蔓延来,俨然会吃人的庞然怪物。

  而她就要被这头巨兽吞噬了……

  早春的这场微雨落到了夜半,隔日的温泉宫泡在盈盈春水里,孤峙耸拔在翠绿幽然的山麓下。

  长廊里,宫人奔走报漏。伴着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以及山寺渺远的钟鸣,巍然群殿上空升出一轮朝阳。

  躲在昧色里的内使引颈张望,听见宽绰的大道上传来清脆利落的马蹄,双目不由发亮。

  数骑驰近宫门,还未勒停,内使已经笑脸迎上首骑,“吉时不容延滞,裴相公您可算来了。就等着您了,您快请吧。”

  “京中要务缠身,路上又逢雨阻,耽误了一日。”裴彦麟急遽下马,声音沉稳,面上不见急躁,步履却匆匆。

  他昼夜不息地从神都赶来,去驿馆洗净了风尘,换上褒衣梁冠,这便又骑马赶路。

  接过内使递上的巾子拭汗,他整理好冠戴,一口气都不及细喘,由内使引去正殿。

  殿外珠履三千,殿内张袂成阴。赶在典礼仪式前,他持笏列进朝班,引导百官迎驾。

  洋洋洒洒一篇祝祷词,贺女帝千秋万年,江山永固。山呼万岁之声响遏行云,惊了林中的百羽,腾空而起。

  苏星回望着扑落在楼阁飞檐的鸟群,伏低上身,无声附和。

  她在这片彩衣绣服里被淹没失迹,修饰过的玉容是扑了几层铅粉也盖不住的憔悴支离。

  听到裴彦麟的祷祝,殿上传下改元甘露的敕令,她背上的汗水已经滚湿了衣衫。

  事变会不会发生?会不会是今晚?夜幕掩饰,人心松弛,那是发动攻势的最佳时机。

  她想不明白,谁会有这种动机。势力非同一般的三位亲王形势都大好,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最名正言顺最不费力的途径,而不是冒险逆举。

  苏星回抚着袖口。

  御前不能携带利器,身上能充当兵器的仅有头上几根簪钗。但若面对一群亡命之徒,他们必定思虑周全,用的一定会是一招致命的兵刃,那她这些可笑的防范无疑是螳臂当车。

  稍时钟磬铿锽,笙鼓铿尔。苏星回稳住心神,默算着时辰。

  典仪结束,排下筵席已是这日的酉初。

  天边余晖万丈,温泉宫云蒸霞蔚。裴彦麟率众臣退出殿阁,退回山前的营帐,各自更衣候命。

  他和几位相辅同坐一帐。宫人奉上茶果,几人好茶吃着,摆起棋盘来弈棋,其余几人也不谈朝务,只论温泉宫风光,下笔成章。

  裴彦麟和周策安各据一席,茶不吃,棋不弈,文章也不做,端坐得像两尊受人香火的神像。

  周策安观察裴彦麟了些时,指尖轻敲着手背道:“昨晚赐宴我看到了十九娘。怎么,她不肯与你同行?”

  他口一开,裴彦麟就知道他在苏星回那碰了一鼻子灰,想在他身上讨得便宜,“你们夫妇倒是同出同归,不愧是相敬如宾的典范。”

  话往深想,是有些揶揄在里头的。周策安眉梢微扬,正斟酌用词,忽听得外头内侍出声。

  裴彦麟起身出去,一个绿衣中官拜道:“圣人兴致不减,此刻又单独邀了几位节度使夫人和都督夫人,要与她们游览温泉宫。相公们先不必到御前了,什么要紧的事明日再议。”

  中官传达完命令,抬手向相辅们告退。

  裴彦麟手抚着髭须,眺望沉浸在晚霞中的宫台,若有所思。

  正待回帐,忽见一片鸟雀腾起,划过宫阙。

  茂林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苍郁繁盛,密不透风。只因依山而建,在修筑时就伐砍了大批苍梧,驱逐了凶猛的走兽,仅容羽禽栖息。

  既无凶兽惊扰,为何今日频有飞禽起落。

  诡谲异常,他心中不安,招来属吏耳语道:“晓知上将军,鸟起恐有怪异,最好增派十六卫,严查后山。”

  吏员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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