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25

  褚显真的发髻散开了, 金簪玉穗悬挂在一头乱发间,牵扯她的头皮,干扰她的视线。

  她只能将障扇当作暂时的兵刃, 和来势汹汹的叛军对峙, 一壁回头对薛令徽道:“护送陛下和夫人们撤入配殿,设法派人通知相辅和诸将军。”

  远有□□, 近有伏兵,她们腹部受敌, 撤退艰辛。

  苏星回这一方涌来了比之更多的叛军。他们穿的是神策军的甲胄,但臂上绑戴着红巾, 气势凶狠, 杀招毒辣,像疯狗一样前仆后继,见人就杀。

  苏星回占据高地的优势,忍着腿疼和伤痛, 上劈下刺, 誓要把这帮狗.日的叛贼死堵在悬径上。

  她被逼到了杨柳阴阴的壁角, 借力跃起,踹倒一人, 再兔起鹘落, 几剑刺死了欺到身前的三名甲卫。

  但在高地上,最致命的缺陷是只能死守, 无法突围。

  薛令徽几人护驾转移,四面八方涌来叛军,她们全被困住。只有裕安公主由一名会武的都督夫人护持, 带着零星几个神策军渐渐拼杀出了一条退路。

  可暂时栖身的配殿索性不远, 在援军赶到之前, 她们最好就是躲去那里。

  狼狈走奔的女帝震怒不已,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命令所剩无几的禁卫,“务必活捉叛首,朕要亲审。”

  这里多是女流之辈,其中大半还不会武,两方实力相当悬殊。叛军真的精贼,选在这样的天赐良机,把她们当成活靶子,只为杀死女帝。

  苏星回等人全靠毅力在撑,尤其苏星回,她多年没有活动筋骨,肌肉迟钝僵硬,被砍得神思麻木。裙子黏糊糊贴在腿上,剑柄上血流如注,滑腻得拿不住。她腹背受敌,左右招架,后背和肩膀早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就在她乘隙喘了口气的功夫,一支利箭又扎进肩头,疼得她一阵恍惚,又险被迎头一刀削掉脑袋。还好她的武艺没有完全荒废,惊险地避开杀招,再反挽一剑,结果了对方性命。

  余霞退尽,暮云压来,再过片刻,天色将晚,那时再等不来救援,她们面对的将是毫无反击之力的屠戮。杀光了眼前的人,苏星回虚脱地拄着剑,瘫靠在一颗粗壮的杨柳树上。

  想着自己要以一当十,她苦笑出声。她有救驾之功了。但如果这就是救驾之功,怕是自己没命享。

  神策军接近帝王,守卫紫微城腹地,他们直属帝王,身份便于行事。如此看来,军中早就暗通款曲,买通了将领。

  涉及到宫禁要地,部署又如斯严密,军中竟无人任何察觉,实在细思恐极。

  苏星回咬牙拔了箭,提起一口气,和裕安公主等人汇合,掩护众人退入配殿。

  殿门闭合,两方的刀剑声暂时被隔绝在外。

  她们这群拼杀的女眷之中有人受了伤,有人死去,还有人半死不活。年轻的娘子们哪曾见过这等场面,她们衣裙凌乱,发髻松散,有的人还跑掉了鞋,惶惶无助地瑟缩一隅。

  她们惶惧刀剑的无情,掩着袖襟呜咽低泣。几位夫人则面面相觑,神色凝重。她们见多识广,已经意识到形势的不容乐观。

  谁能想到,神策军竟敢外相勾结,刺君造反。显而易见,幕后主谋定是好谋善断,他不仅有智有勇,还会攻心。此时他气定神闲地隐身幕后,就已经扰乱了她们的人心。

  饶是手握生杀大权见惯了生死的女帝,也惊魂不定地坐在榻上,紧握着裕安公主的手。她不可抑制地颤栗,指甲掐破了裕安公主的手掌。

  裕安公主脸上也溅上了血,还要故作镇定道:“阿娘不必担忧,儿臣会护您周全。”

  女帝摇动苍首,极目望着殿门。愤懑,不安,震怒,各种情绪交杂在这张已不年轻的脸上,呈现出力不从心的苍老之态。

  “左右千牛卫为何不见?今日谁在上值统兵?”褚显真连问内侍数声,无人回应。

  左右千牛卫隶属十六卫,是皇帝近卫。此时竟不见一人。

  眼前情形比她们想象得更为复杂严峻。

  苏星回喉咙里火辣辣地发疼,全是腥涩味。她的衣裳烂成几片,身体无数刀口剑伤,还有断箭的木屑留在肉里。河内郡夫人几次想为她清理伤势,都无从下手,不禁掖袖饮泣。

  她安抚住了河内郡夫人,紧皱双眉道:“不用问了。宫中早就渗透,不难猜测,哗变前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了干净。现在十六卫是敌是友,谁能辨别。”

  大殿寂然一片。

  女帝眸光微沉,似在思量。

  一个夫人拌脚道:“疯了,疯了,这里全是节度使、都督府的妻女,谁敢与偌大个朝廷作对。”

  “哭也没用。箭雨从后山射出,山前的相辅们应该察觉了异端,此时还未赶来,想必这波叛贼数量惊人。”说话的是一个用帔带束紧了大袖的年轻夫人。身上也沾了血,但衣裙完整,形容也相当从容。

  她是山南西道节度使的夫人,年芳二十五。她的见解一针见血,不无道理。

  耳闻砍杀声越来越近,叛军大概已经攻了上来。所剩无几的神策军抵挡艰难,两扇殿门在攻势下摇摇欲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