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生活日志——川不辞盈
时间:2022-08-02 06:55:47

  “小,小鱼、你、你真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鼻尖通红,怀里抱着孩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旧棉袄的陌生小伙儿。
  “你……”才说了一个字,她就感觉到喉咙处火烧火燎,下身仿佛要炸开般的剧痛感袭来,她闷哼一声再次陷入黑暗。
  “青旸哥,小,小鱼刚,刚刚是,是醒了吧?”梁满月顾不得安抚哭闹的孩子,她满脸惊惧,眼睛瞪圆,死盯着床上白布已经被掀开到胸口的人。
  他没有回答。
  “哇啊啊啊啊。”
  安静的停尸房里,只有两个孩子的哭声。
  林青旸单手抱着外甥,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慢慢地,靠近床上之人的鼻子。
  当指背上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后,他的表情变了。
  他顾不上梁满月,就那样抱着大外甥,跑了出去,边跑边喊:
  “大夫、大夫!”
  离得最近的白大褂迎面走来,对着林青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喊啥喊,不知道这是医院啊?大呼小叫的,吓着病人不知道啊?孩子哭得这么厉害……”
  白大褂的话还没有说完,林青旸就按捺不住,又喜又急道:“大夫,我妹妹没死,她还有呼吸!”
  嗬!这话把白大褂以及旁边所有人都唬住了。
  六人间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上有人,那唯一的病人被子动了动。随后,被角被人掀开,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凌晨响起。
  林青玉支撑着坐起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趁着照进来的月光,她端起床头早已放凉的搪瓷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水从食道进入五脏六腑,她虽被冻得浑身一激灵,但意识也因此更清醒。
  她穿越到1985年的华国。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长得一样,生日也一样。她是京都师范大学的学生,因为一次意外怀了身孕。
  这个年代打胎得有证。她很瘦,一直不太显怀加上肚子最大的时候在寒假,所以一直没被发现怀孕。
  原主家在东北一海港城市下面的小渔村。那里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出去一趟翻山越岭。地理环境所致,即便成立了渔业社但海鲜很难运出去,所以整个村子都过得苦巴巴。
  原主家三个孩子,她是老二,哥哥今年二十,弟弟八岁。还有一个患了肺癌,每个月要买高价药的爷爷。
  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是在渔场上工的父母和哥哥。
  在这种情况下,考上大学的原主是这个贫困家庭唯一的骄傲和希望。
  过年她也不敢回家,谎称老师介绍了家教工作。可不想哥哥却上京都看她,怀孕的事自然瞒不住了。
  还没等哥哥逼问,她就因为惊慌过度动了胎气,羊水破了。情况紧急,室友带着他们去了姨妈所在的医院,折腾了一天多,在1985年农历春节的这一天,原主难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孩子落地后,她因为大出血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小鱼,你醒了?!”
  林青玉从纷杂的记忆里抬起头,这是她昏迷前看到的那个小伙儿,也是原主的哥哥,林青旸。
  他按下开关,病房顿时灯火通明。
  林青旸拎着一个布兜走到病床前,伸手在妹妹额头摸了摸,又比照着自己的来。感受到相似的温度,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不热了。”说完他又打开布兜,里面是两个用打着补丁的围脖包着的老式铝饭盒。
  掀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鸡汤味就在病房里蔓延开来。林青旸把筷子递给还在发愣的妹妹,“快趁热吃吧,炖了两个多小时了,应该烂了。”
  闻言林青玉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天不过刚蒙蒙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林青旸说着就从病床上站起。
  “哥,咳咳。”情急之下林青玉叫了一声,林青旸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第一声叫出口以后,别扭的感觉也少了很多。
  “哥,我没事,你别去。”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吓死哥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别愣着了,快吃吧,这里还有饺子。今儿是初一,这也算咱们的团圆饭……”
  林青旸有些絮叨,可在他关切的语气之下,林青玉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她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孤儿院的生活,不好也不坏。院里孩子多,照顾她们的长辈少。这种真真切切被亲人关怀的感觉,是她人生中第一次。
  她和原主一样,打小就知道改变命运只能靠读书。考上重点大学后,她离开孤儿院,申请了助学贷款。
  工作后还了贷款,再宽裕一点后,她开始给孤儿院打钱。
  “小鱼,小鱼?”
  “啊?”她的声带还在发炎,嗓子也还有些哑。
  “我说,等会儿得给爹娘打电话了。他们肯定很担心,你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孩子你还是之前的想法吗?”
  之前的想法?
  林青玉在记忆里扒拉。
  “孩子生了怎么办?要是被发现了,你都不能毕业。”
  “放到孤儿院门口去。”小鱼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林青玉自己就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自然不想这样对孩子。
  况且原主说是不养孩子,可却拼了命生下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可既然得了她的身体,那么也要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于是,林青玉清了清喉咙:
  “哥,我想养他们。”
  林青旸看着妹妹坚定的神情,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上一次看到妹妹这个表情,还是爷爷患上尿毒症家里又交不出学费的时候。他们兄妹跟在弯腰往各家借钱的爹身后,小鱼就是这个表情对他说:
  “哥,我一定会考上大学,以后再不让你们这样!”
  后来,他妹妹果然考上了大学。
  不仅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而且还是京都的大学。
  虽然当年为了凑路费,他和爹都受了伤,最后还是全村人凑钱给的钱票。可妹妹到底还是出了那个偏僻的小渔村。
  “嗯。”
  他听到自己应了一声。
  又听到妹妹说:“哥,先瞒着家里,等情况好一点再告诉他们。哥,你能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吗?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去,我们一起在京都先赚些钱……”
  七点,大夫准时查房。
  看到林青玉清醒着,那大夫显然很惊讶。他量了血压,拿着听诊器在她心口摆弄了好一会儿,又拿着小手电,撑开她的眼皮,照了很久。
  最后,那白大褂疑惑又激动地问:“林同志,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青玉摇头,除了恶露,她没什么不舒服。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会这样!”
  林青玉知道他为什么奇怪,可换了芯子这种天方夜谭的事,估计这位大夫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出来。
  她猜得没错,她“死而复生”这件事,在别人都觉得是神明保佑的时候。只有这位大夫最执着,想了一辈子,研究了一辈子。哪怕最后成了国内有名的产科圣手,都没有找到答案。
  林青玉微张着嘴,看着被并排放在她腿上的俩娃,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尖尖的头型,皮肤红红的,四肢都有点紫色。
  “好丑。”她就奇怪了,就她和小鱼的长相,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
  一定是小鱼记忆里,那个长相模糊的男人的锅!
  “别瞎说,我刚看才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林青旸的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的是两手都拎着大布兜的梁满月。
  她穿着大红的棉袄,帽子和围脖上都沾了雪花。
  “小鱼你醒了?”声音带着惊喜,很欢快,很清脆。
  她重重叹了口气,把布兜放在桌上,“累…我了。”意识到今儿是初一,某些字不能说,梁满月吐吐舌头。
  她打开花布兜,从里面掏出两罐奶粉和两个崭新的奶瓶。
  “青旸哥,我陪小鱼说会儿话,你去冲奶粉呗。那上面有刻度,冲到50毫升就行。”
  林青旸听了她的话显然有些局促,受人大恩惠了。从他妹妹进医院后,就全是她张罗的。
  “月月,多谢你了,这要不是……”
  “你说啥呢青旸哥,我和小鱼是好姐妹,孩子将来也叫我姨。你就快去泡吧。”
  林青旸出去后,梁满月才打开另一个布兜。
  那里面是换洗内衣还有卫生纸、垫子、牙刷、牙膏、毛巾等。
  “难受了吧?来,我扶你下地去洗洗。”
  梁满月,原主唯一的朋友。京都人,爸妈都在政府工作,家里只有她一个闺女。
  她们能成为朋友,全靠梁满月坚持不懈地对原主释放善意。
  在宿舍,原主人缘并不好。
  她很忙,忙着勤工俭学挣药费。除了出事那一晚被硬拉去给室友过生日之外,从没参加过她们的聚会,连和她们唠嗑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因为原主内心敏感自卑又自傲。林青玉懂她。
  自卑是因为京都。
  自傲是因为老家。
  在她认为自己在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时候,梁满月,热情的梁满月是原主在偌大的京都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怎么了,很痛啊?”她一直没说话,梁满月有些担心,她皱着眉,“可我妈教我,就得这么揉。你再忍忍。一会我再给你冲一杯通乳茶,那是我姥姥的方子,我妈说喝几杯就有奶。”
  “谢谢你,月月。”林青玉突然开口。
  她看到这个女孩为原主做得一切,相信这也是原主想说的。
  “你怎么也来这一套!你啊,差点把我吓坏了!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听到没有,林小鱼!”
  作者有话说:
  和我说下一本见的朋友让我看看你们在吗!!!
  呜呜呜呜可能需要一点点鼓励
 
 
第3章 
  距离林青玉出院已经过去一周多。
  她和哥哥住在原主租的房子里。
  说是房子,其实是仓房改的。原来屋里除了一张炕、一套桌椅外就没有其他家具。不过房东大娘人好,当时看原主一个姑娘家,又给了她一些东西。
  炕很大,棚顶很低。林青旸不知道从哪搞的稻草,编了张竹席挂在棚顶上,然后炕就被隔开了。
  林青玉带着俩孩子睡在里面。
  她穿越至今十天。
  这十天,她磕磕绊绊地学习怎么做妈妈。
  第一次喂奶,第一次给孩子换尿布,第一次在夜里被吵醒也心甘情愿。感受着怀里软软的小肉团,在他们纯洁无瑕的眼神下,她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动。
  她不知道是受了小鱼影响还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俩孩子打心眼里就觉得特别满足。
  然而,眼前这个环境,显然不适合宝宝。
  赚钱,迫在眉睫。
  八十年代,要说来钱最快的,那肯定是做生意!
  她兴冲冲地收拾出原主的全身家当——
  三十三块六毛五。
  这是她之前做家教攒的。
  她也不嫌这钱少,因为在这个年代,普通工人每月工资五六十,大米2毛钱一斤,猪肉一块七一斤,电影票五毛到一块钱一张,冰棍儿几分钱一根,50平的房租每月不到9块钱。①
  所以她这三十来块钱,别看大事做不成,但做小生意很可行。
  她还要继续想,就听到门外传来跺脚拍衣服抖雪的声音。
  是林青旸回来了。
  上礼拜碰上街道办在招临时工修房子,一天五块钱。他年轻,身强体壮,报了名自然被选中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带回来三十五块钱。
  林青旸推门进来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油纸包。他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就献宝一般先给妹妹。
  一双手冻得发红发紫,关节粗大,可他却毫不在意,举着豌豆黄笑嘻嘻地道:
  “最后一天,那大娘给我们每人都分了糕点。说是主人给的。对了,这钱你明天先还给月月,剩下的六十哥再想想法子。”
  他哪有什么法子,这么说也不过是安慰妹妹罢了。
  林青玉忽然觉得嗓子眼发干,酸涩瞬间涌向眼眶。
  她接了豌豆黄,掩饰性地避开脸,紧咬牙关。
  “哥,你也吃。”
  “哥不爱吃甜的。”
  他们租住的小房子靠着京都北站,附近有小学有公园还有工厂。人流量很大,早上还有早市。
  凌晨五点,刚喂了孩子的林青玉裹着大棉袄出现在了北站早市的入口处。
  八十年代的早市,在林青玉眼里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间烟火气。
  许是还在正月里,几乎人人身上都带了点红。条件好点的是红毛衣、红棉袄,一般的也能戴顶红帽子,或者围块红围巾什么的。
  她才往里走了走就感觉到那热闹的氛围:
  这里有推着板车在人群里高喊着让一让的;有在热腾腾的蒸笼后头高声问着价格的;有推着血呲呼啦鲜猪肉随意靠在路边的;还有穿着皮围裙修车补胎钉拉链的……
  这年头的小吃早点可以说还相当乏善可陈,林青玉看了一圈,大多是馒头米粥炸大果子之类的。
  又从尾走到头,她在心里定了个目标——煎饼果子。毕竟是后世火了那么多年的小吃,她不信赚不到钱!
  更深露重的凌晨,月亮高悬夜空,大地尚还是深睡眠状态。
  北站胡同里一间小房子就亮了灯,接着门开了,从里面蹿出一个大小伙子。他拉开屋檐下的雨棚,一划火柴往煤炉一扔,引火木屑就燃烧了起来。
  而屋内,林青玉给孩子们换了尿布后哼着摇篮曲一手一个,轻拍着龙凤胎。
  “睡吧,睡吧。”
  等到俩孩子闭着眼睡得很安稳了,她才小心翼翼端盆出门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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