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少年撑着轮椅缓慢地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试图朝她走来。
不知为何有种心酸到想哭的冲动,知知立马就想奔向少年,想上前去扶着他,怕他站不稳摔倒。不过却被少年制止了。
谢翌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这几步路走得格外艰难。他发自内心地笑着,让知知就站在原地:“别动,站在那里就好。我过来。”
长久地没有使用过双腿走路,此时他有些不适应。也就不到两米的距离,硬是走了一分多钟才苍白着脸到知知跟前。谢翌舒了口气,撑着门板微喘:“你看,我能站起来了。”
知知的嘴唇张了又张,看着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少年,不禁轻轻地抱了抱他瘦削的腰,鼻腔渐渐浓起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谢翌,我真为你高兴。”
能够突破心理障碍重新站起来真好。以后少年就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看到更多美好的风景。
“前两周就能站立起来了,就是还不能走动。练习了几天,这才能勉强走几步。我本来想等到完全恢复好再告诉你的。”
不过没有忍住。谢翌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与知知分享,他希望知知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不着急的,慢慢来。”知知劝他不要急切,欣喜之余又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说不定医生能够帮你更好地恢复。”
谢翌摇头,不准备去看医生。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就是被困在过去的阴影中走不出来导致产生了心理障碍,直到有人把他拉了出来。
心结已解,他的情况慢慢好转,并不需要医生的介入。
扶着少年重新坐回到轮椅上,临走前帮忙关上门,回到家里知知脸上都还挂着傻傻的笑。宁父凑上前,戳了戳她的脑袋,问她傻乐什么。
“高兴啊,今天是个好日子。”知知愉悦地哼着歌从宁父身边穿过,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知知离开后,谢翌在屋子里又练习了半小时走路。一开始扶着桌角、墙壁,觉得没那么勉强了就松开手,小步缓慢地往前挪,来回几圈热出了一身汗。
吃过蛋糕肚子不饿,于是他洗过澡擦干头发,难得早早地就上了床。枕着枕头看了会儿书,到了晚上九点多他就关上灯。由于消耗了体力,沾着床没多久谢翌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是被一阵手机震动声吵醒的,是周母打来的电话。谢翌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摁了接通键。
手机那头传来周母饱含歉意的声音,她跟少年说了声“对不起”。表示最近的事情太多,忙到她都昏了头,记混了日期,以为今天才是他的生日。
寥寥几句开头,又道了声“生日快乐”。周母那边似乎真的很忙,才几分钟就急着要挂电话了。
“没事,您去忙吧。”谢翌语气如常,面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没有不开心,也没有感觉到委屈,好似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打来的无关紧要的电话。
然而手机那头的周母看不到少年漠然的表情,闻言只松了口气。挂断通话后,她往给少年的银行卡里打了一百万,让他拿着这钱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谢翌看到这条短信,动了动手指点了删除。
经过一个多月的复健练习,谢翌能够走比较长一段路了。不过日常上学他还是坐着轮椅去的,同学们都不知道他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这件事。
又过了一个月,他的双腿恢复得差不多,便把轮椅收了起来,头一回跟知知一起走路到学校。
才到校门口就遇到叼着一个手抓饼飞奔的赵欢。她从旁边擦身而过,而后瞳孔地震般折回身,眼珠子都差点滚到地上,结结巴巴指着跟正常人一样站着的少年,吞吐半天动了动嘴:“卧槽,你你你怎么站起来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随后赶到的郑濯也一脸的惊讶,消化掉这个消息后由衷地跟谢翌说了句:“恭喜。”
“谢谢。”谢翌神色淡淡地颔首。
往他这边张望的学生越来越多,为了避免被人围观,他扯着知知的袖子拐进学校,从清幽的绿化小道往教学楼走。
赵欢跟郑濯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尤其是赵欢,知道谢翌的腿好了后那张嘴就没停过,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被烦得不行,谢翌就没理过她,领着知知在第一个楼梯口上了楼。心大的赵欢没觉得自己话多,懵逼地问郑濯:“他怎么不说话,心情不好?”
“……”郑濯将食品袋中的水煎包拿出来一个塞进她嘴里,无奈叹息:“大概是吧。”
长得好看、学习成绩超神,加之坐着轮椅,谢翌在一中还是挺有知名度的,不少学生都认得他。他的腿好了这件事一经传出去,立刻就引来了围观的人,课间休息扒在窗口往教室里看,将走廊挤得满满的。
谢翌没有受到影响,也不会搭理那些围观的人。渐渐的,那些学生自觉没趣,来的就少了。
之后的生活与以前没有太大区别,他仍旧是出租屋、学校、书店三点一线,有活儿时就去到王叔的店里兼职。
王叔得知谢翌的腿好了起来也是吃了一惊,那天很早就关了门,硬要拉着谢翌跟知知下馆子庆祝,拍着胸脯说他请客。期间喝了两杯小酒,满脸通红地拍着谢翌的肩膀,直说:“好,好了就好。这个坎儿过了,日后都会好好的。”
把微醺的王叔送回家,谢翌才并排着跟知知往回走。以往都是女孩儿推着他的轮椅走过这几条街,如今二人肩并肩走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知知下意识想要先送少年回去,在路口准备拐弯时被一只手拦了下,顿时不解地望过去。
“从来都是你送我,以后换我送你回家。”谢翌拉着她等在公交站台那儿,漂亮的黑眸里噙着浅浅的笑意。
一时间看呆了,知知眨眨眼,心想谢翌好像更耀眼了。那双眼睛有了亮光,仿佛坠了漫天的繁星。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脏了?”少年伸手擦了擦脸,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夹杂着包容与耐心。
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知知飘忽着移开视线,很小声地嘟囔:“看星星。”
她以为谢翌没有听见。其实他听见了,微风一吹那声嘟囔就被送到他的耳畔。愣了一下,少年闷声笑了起来,路灯映衬下那张俊脸格外好看。
*
高中的时光漫长却也短暂,还没怎么察觉到,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年多。转眼知知都快毕业了。
五六月份的温度逐渐高起来,闷热闷热的,灼得人心头发慌。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用粉笔描粗写着大大的数字,距离高考倒计时十二天。
天花板上的吊扇嘎吱嘎吱转着,传递出来的风都带着温度。学生们埋头做着卷子,没有一个人嘻嘻哈哈。再怎么不学习的学生,这个节骨眼了也会临时抱着书本啃一啃。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这句话从高一讲到高三,快要高考了,班主任悄悄地就改了口,满脸感慨:“你们是我带过最好的学生。高考没有问题的,不要紧张。”
各科老师不布置作业了,在课堂上也不恨铁不成钢地骂人了,全都拿出了最和蔼的一面,为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没有人时时鞭策,一下子松懈下来,好多学生都不习惯。知知倒是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她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因为谢翌会监督她有条不紊地完成复习任务。
毕业照的拍摄安排在了六月一日儿童节那天。
知知穿上了宁母给她新买的鹅黄色连衣裙,已经长到腰间的头发挽到脑后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她拎着个小袋子到学校,里面装着她要送出去的小零食。
班里的同学人人有份,赵欢与郑濯也有,剩下的都是给谢翌的。少年打开袋子一看,葡萄干、红薯干、鱿鱼圈都有,全是知知爱吃的。
“别吃太多甜的,万一在考场上牙疼起来怎么办?”谢翌收了小袋子,叮嘱的语气像极了操心的宁父宁母。
“没吃很多,就尝了一点点。”知知掐着指甲盖比了比,表情无辜又无害。
谢翌拿她这样的表情最没办法,曲起食指轻轻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没用什么力道,女孩儿却戏精地“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委屈巴巴地将他望着。
“错了。”谢翌禁不住笑出声,伸出手虚点了两下:“我碰的是左边,你捂右边的额头做什么?”
囧了一秒,知知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这叫疼痛转移,电视剧里面说的。”
“哦。”少年点点头,在她的额头上又很轻地弹了下:“现在不用转移了,你可以继续捂着那里。”
知知从来都说不过谢翌,憋着会儿噔噔噔跑开,跑出三米外回头:“不捂了,我去拍照。”
班级照拍完,就是拍年级照,折腾下来一上午就过去了。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赵欢老远就冲着知知招手,要跟她拍二人照。
负责拍照的人是郑濯,脖子上挂个相机,黑色的鸭舌帽反戴,看着比平时酷了几分。
没有谢翌在场,赵欢的胆子大得很,一会儿搂着知知的肩膀,一会儿又搂着她的腰,一连拍下很多张亲密的照片。最后还抱着知知啾了下,一口亲在她的脸上。
没有被人亲过,知知都愣住了。赵欢阴谋得逞地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在瞧见谢翌的身影靠近时就给郑濯使了个眼色,脚下抹油地开溜。
把买回来的两瓶水搁在地上,谢翌拿出纸巾给知知擦了擦脸,着重擦了被赵欢亲过的地方,神情严肃:“不能随便允许别人亲你,女生也不行。这年头变态是不分男女的,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啊?”知知茫然,小声地解释:“没有随便,我们是好朋友。而且,就亲了下脸。”
“亲哪里都不行。”谢翌放缓了声音,语调幽幽的:“我中午那会儿看见赵欢去校门口买臭豆腐吃了。”
知知脸色一僵。谢翌看在眼里,云淡风轻地继续道:“还吃了螺蛳粉,加辣加臭版。”
整个人僵住,知知大大的猫眼里水光浮动,瞬间想哭了。
要说吃的食物,知知就没有忌口的。她什么都能吃,也什么都爱吃,除了闻着臭、吃着香的东西。比如臭豆腐、螺蛳粉这类的,她完全接受不了。
做猫的时候在外流浪,饿了只能翻垃圾桶。这导致她对食物的气味很是敏感,馊的、变味的不能吃,臭的也不能吃。所以她吃不了臭豆腐这些食物,远远闻着都会躲开。
谢翌知道她接受不了,才故意那样说。其实赵欢中午没吃那些东西,毕竟要到处走拍照留念的,她怎么可能让衣服、早上才洗的头发沾染上那么重的味道,再带着臭味逛一天?
偏偏知知相信了,眼泪汪汪地保证以后肯定不让别人随便亲自己。赵欢可以亲的,不过不能在吃过臭豆腐以后亲。
“……”没想到赵欢在女孩儿心里还挺有分量,谢翌默默记下了,暗道失策。
第22章 小同桌超甜
高考当天宁父宁母都去送了考。知知让他们忙自己的事就好, 不用专门送她到考场,不过没什么用,两人还是去了。毫无意外在考场外碰到谢翌,宁父拍着少年的肩, 鼓励他好好考。
这两年应邀到宁家吃过不少次饭, 谢翌与宁父宁母都很熟悉了, 而且宁父宁母对他印象不错。在晓得知知的学习成绩能够有大幅度的提升少不了少年的帮助后, 他们对谢翌的感官就更好了, 甚至是感激的。
“上午的科目考完就到我们家吃午饭吧,跟知知一起回来。”宁母一巴掌拍开明明比孩子还紧张却故作淡定的丈夫, 对谢翌笑道:“吃过饭还能午休一会儿, 我们小区那儿清净, 白天也没什么杂音的。”
谢翌没有拒绝, 瞧了下站在宁母身后冲他眨眼睛的知知,弯起唇角应了声:“好的,谢谢您。”
考场的大门到时间就开了,知知跟谢翌并肩走了进去。由于考场不同, 到楼梯口他们就要分开。
在学校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考试了, 可知知还是很紧张,就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一直下意识抠着自己的手指, 还尝试跟谢翌说话转移注意力。
考前焦虑是她控制不了的, 脑子里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万一没考好怎么办,万一坐在考场里什么都想不起来怎么办。一想到平时考得还可以, 到那临门一脚掉了链子, 她就又慌又无措。
就在她快要将自己指甲前端的软肉掐出月牙印记时,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 伴随着一声温和的“别怕”。
“别害怕,就是一次考试而已。”谢翌顺了顺女孩儿扎起的马尾辫,些微低头视线与她持平,言语间含着安抚的力量:“你可以。我相信你可以,你也该相信自己。”
他不会说什么分数不重要,只要付出过努力就行这种话。相反的,他认为高考很重要,至少是十八岁成年之前最重要的事之一。不说能改变命运,但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未来的选择与发展。
他希望知知认真对待,重视却不要为此沉溺。说到底,高考也的确不过是一场考试。
许是少年的信任,又许是少年的声音太过好听。很神奇的,过了会儿知知就镇定下来了,心里逐渐平静。她直视着谢翌漂亮的一双眼,神情坚定:“我会考到京市,跟你一起去大学里报到。”
谢翌怔了一秒,唇角翘起微小的弧度,轻笑着点头:“好。”
高考那两天,出乎意料的最不淡定的并非两个考生,而是陪考的宁父。他是睡不着也吃不好,时常半夜还在床上翻滚,仿佛得了考前忧虑症。
宁母的心情大概只能用一串飘过的省略号来形容,她十分无言,问宁父跟蛆虫一样在床上拱什么。
宁父也委屈,巴巴地叹气,说自己睡不着。凌晨两点多噌的坐起来,他摁亮手机屏幕的光,一条一条地浏览关于往年高考的短讯。
入眼就是被推送的好几条考生没考好,结果跳楼自杀的新闻,吓得他短促地“啊”了声,语气惊恐:“知知没考好怎么办,她会不会想不开?我们要不要先预约好心理医生,等考完就带她去做个什么心理疏导?”
“……”宁母忍了又忍,最终一巴掌拍在丈夫的胳臂上,凶巴巴的:“睡你的吧,瞎想些什么东西?”
翻了个身,宁母继续睡了。没人搭理,宁父瘪了瘪嘴,翻来覆去好久才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