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因为星辰
时间:2022-08-03 06:08:30

  岁宴想起她以前在地下遇见过的一个小鬼,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别人七八岁的个头还小,排队等着投胎的时候被人插了队也不敢说什么,站在旁边唯唯诺诺的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孩子的死因是被别的小孩欺辱时被一时失察跌入河中。
  不知怎么的,岁宴一时间竟觉得那小孩的样子和祈佑重叠在了一起。虽然她没有见过祈佑小时候的模样,但照着现在这样看来,一定也是被欺负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站在一旁低声落泪吧。
  岁宴莫名感到了一种自家孩子被人欺辱时的愤怒感,一拂袖带着三分气说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说罢,岁宴就要推门而出。
  祈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
  许是刚刚碰过凉水,祈佑的手有些凉,掌心带着一层茧,本不是什么柔软的触感,却让岁宴躁怒的心情瞬间安静了些许。
  “其实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祈佑轻声解释,“小时候吧,因为一些事,楚师兄被、嗯……可以说是被我吓到过,所以才会对我有一些敌意。”
  岁宴侧过头,下意识问:“什么事。”
  祈佑却有了几分踌躇。
  这是他不想同外人道的秘密。
  只是当他看见岁宴一脸好奇的目光,又下意识觉得,自己不想对她有欺瞒,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行。
  可是……可是一旦说出口,会不会吓到她?
  祈佑一时竟陷入了两难,楞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岁宴瞧他为难,本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却忽然瞧见了书架上贴着的一张黄符,福临心至。
  “你该不会……能招鬼吧?”
  祈佑瞬间一愣,瞪大了眼盯着岁宴,结结巴巴地问道:“岁宴姑娘、你……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岁宴一听,有些乐,“你一个捉鬼师,居然是个能招鬼的体质,那岂不是那些鬼都送上门来让你捉了?你的功绩肯定甩出你的师兄弟们好大一截吧?”
  这么说来,祈佑可真是个天生就要吃捉鬼师这口饭的人。
  “岁宴姑娘,你……你不害怕?”祈佑有些迟疑。
  “为什么要害怕,”岁宴不解,“这有什么值得怕的。”
  她自己就是个鬼,要说害怕的话,现在肯定会是祈佑更害怕才对。
  “从小我身边就莫名其妙地跟着一堆鬼,有时候是一团不成型的雾气,有时候又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还有一次更是出现了一个修为强大成了型的凶鬼。”
  “楚师兄就是那次被吓到的。那凶鬼大白天的现了形,同他打了个照面,吓得他好几天都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从那之后,他就记恨上我了。”
  岁宴了然,照着祈佑的性子,定然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对方受到惊吓,所以才会对对方的挑衅行为一再忍让。
  “好在师父是明事理的,每次楚师兄去告状,都会被师父斥责几句,所以他也只能在嘴上逞逞能,我想着既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把戏,就没往心里去,”祈佑挠挠头,“所以岁宴姑娘能不能就算了……”
  “至于他今日的逾矩行为,等二师父回来了,我会帮你跟二师父说的,”许是想到了什么,祈佑嘴角带着笑,“二师父是楚师兄的亲爹,但一向是觉得他不成器的,到时候指不定还会带着被打得下不了床的楚师兄来跟你赔罪。”
  看他的样子,想来是没少让他二师父帮忙料理他这怂包师兄了。
  岁宴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看向祈佑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
  看得他莫名其妙地擦了擦脸,还以为是自己脸花了。
  *
  岁宴躺在祈佑的床上,觉得身下的硬床板膈人得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只得望着床顶发呆。
  他的床头还挂着一个红色的平安结,边缘处已经有了磨损,像是时常被人摩挲着的样子。
  岁宴猜想,这个平安结当是和那些符咒一起,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是谁呢?
  会是祈佑的家里人吗?还是哪个……小姑娘?
  不对不对,这个平安结颜色有些发灰,看起来至少得有四五个年头了,那时候的祈佑才多大啊?一定是他家里人给他备着的。
  可是人间有个词,叫做青梅竹马……
  岁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边又觉得好像藏着什么事,像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看来她身上的怪病,越来越奇怪了。
  *
  岁宴一时睡不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像跑马灯一样在她的脑子里轮流转,她迷迷糊糊之间,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书生的魂已经完完整整地回去了,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岁宴没有见过李妮儿,但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被害的李妮儿一家家破人亡,凭什么那个书生现在还能好好地在书院里接受夫子的教导前途一片大好?
  岁宴越想越觉得来气,嘴上念念有词捏了个术法,入了地方官的梦。
  在梦里,岁宴还特意给自己换了个让人看了就毛骨悚然的外貌,恶声恶气地将前因后果告诉对方,末了还不忘添上几句恐吓——若是不让那书生好生吃点苦头,那接下来受罪的就是他自己。
  吓得那位地方官在梦里屁滚尿流地大喊神仙饶命,头都磕破了还不忘保证一定要把这等道貌岸然的小人绳之以法。
  岁宴这一通发泄之后,觉得心中畅快不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翌日一早,岁宴就看见祈佑正拿着一个信封往怀里揣。
  “那是什么?”岁宴看着他,没好气地问。
  “岁宴姑娘。你、你这么早就起了……”祈佑像是有些意外,“这是给地方官的信。”
  “我想过了,李家遭此横祸,断然没有让真凶逍遥法外的道理。虽然我不能替李家父女手刃仇人,但我已经在这封信里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当地的地方官,以前曾受过清风门的恩,我待会儿可以去同师父说一声……”
  许是觉得自己挟恩图报的行为不怎么光彩,祈佑说到最后觉得有些心虚,装模作样地盯着墙角一株焉耷耷的花草,撇过了脸去。
  岁宴看着他,饶有兴致地笑着,忽然觉得昨夜没休息好这件事,好像也不值一提了。
  *
  “师父,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信……”祈佑呈上他的书信,一脸正色地看着堂上的人。
  “既然这样,这信是该寄的。这李家父女也是个可怜人,既然我们知晓了,于情于理都是该帮上一帮的。你去书架那边取来我的私印,到时候再下山跑一趟,亲自送到当地父母官的手中。”
  祈佑喜,一面点着头,一面迈开步子奔向后头的书架。
  只留下岁宴和祈佑师父在原地大眼瞪……单眼。
  “岁宴姑娘,昨日老朽闲来无事夜观星象,替我门下弟子卜了个卦,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知道姑娘可否有兴趣猜上一猜呢?”
  岁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心里腹诽着清风门弟子的卦象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对,他的弟子……难道是打算为昨日那个楚师兄的事来找他算账吗?
  “莫不是什么有血光之灾天降横祸之类的卦象吧?”岁宴假装不知道,跟他打着哈哈。
  然而祈佑的师父却笑着拍了拍膝盖,道:“对喽!岁宴姑娘可真是聪明,一猜就中!昨日我看到,他呀,会因为最近认识的一个女人,遭不少罪呢。依老朽看啊,还是让这两人离得远些为好,岁宴姑娘觉得呢?”
  岁宴在心底冷哼一声,这样的人,不让他多遭些罪总有天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到底还是念在对方是长辈的份上,岁宴并没有同他争论,只是淡淡地表了个态:“只要他不去瞎招惹别人,我想,这卦象应该也不会应验吧。”
  祈佑师父抚着胡须,点点头,看向岁宴的眼神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说:
  岁宴:心情不好,去找个人欺负欺负吧。
  不重要的书生:你礼貌吗?
  又:这个书生是罪有应得!!
 
 
第25章 
  “师父,都办好了,那我就先送岁宴姑娘下山了?”祈佑问道。
  那老头耷拉着眼皮,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哼着什么曲子,甩了甩手示意他们可以自行退下了。
  不过就在祈佑打算替他关上房门的时候,却突然被他叫住了。
  “祈佑啊,你回来的时候,去背后的山脚下看看你母亲吧。前些日子你周师兄回来的时候,听他说,好像在你家附近看见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在徘徊。”
  祈佑一听,蓦地瞪大了眼:“他们是找我娘的吗?”
  老头子摇摇头,道:“不知,你周师兄本想上去问问,可那几个人行迹鬼祟,见人就躲,根本不给他机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听他的意思,好似那些人对你母亲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反倒像是……有事相求?”
  “你周师兄觉得自己一介外人也不好插手,这事儿啊,怕是还得你自己亲自去看看才是。”
  祈佑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同他告了辞,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
  岁宴跟在他身后,明显感觉到他的步伐比起上山的时候来讲,慌乱了许多。
  “不如,你先去看看你母亲吧,”岁宴建议道,“总归我又没有什么急事,耽搁不了什么时辰的。”
  祈佑站在分岔路口,动作有些迟疑。
  “行了行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有什么好考虑的。”岁宴转着伞柄,“你再这么犹豫下去,怕是这脚程都够到你家了。”
  祈佑点了点头,对岁宴道了声抱歉。
  “山上岔路多,岁宴姑娘一个人下山我也不放心,那就劳烦你同我走上一趟了。不会耽误姑娘很久的。”
  岁宴心想,她才不怕耽搁,能借口去他家看看,才是她的目的。
  *
  祈佑的家同岁宴想象中的区别不大。
  他家是建在山脚下的一个茅草屋,房屋的面积不大,只有一个正厅和两个偏房。但院子里的东西都摆放整齐,一看就是细心打扫过的。
  颇有几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温馨感。
  祈佑在门前站定,往四周悄声打量着,没有看见他师父口中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而后他才推门而入。
  岁宴跟着进了院子,先看了眼两间偏房,一个房门虚掩着,另一个被牢牢上了锁。
  那锁头上隐隐透露出锈迹,看样子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她猜,这或许是祈佑的房间。
  “娘,我回来了!”祈佑站在门口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个中年女子欣喜的回应:“祈佑?”
  “今日怎么有空下山了?是谢师父有事儿让你去做吗?什么事儿啊?危不危险?”
  女子人还未露面,这一声声的关切反而先到了。
  岁宴站在院子中央,撑着伞替自己遮阴,眯着眼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女人的身材偏娇小,慈眉善目的面孔因着面色有些苍白而显出疲态,但也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也当是颇有姿色。
  同祈佑一样,女子的双手上也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应当是做农活时留下来的。
  她拉着祈佑上下打量着,时不时还绕着圈子恨不得用目光来丈量他是不是瘦了,有没有长高。
  许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岁宴对这女子的第一印象,有种莫名的亲切。
  还有些眼热。
  *
  “娘,你是不是又熬夜做针线活了?”祈佑任由她拉着自己转圈,皱着眉问道,“你看你,眼底都有青色了。”
  “眨眼的次数也变多了,是不是觉得眼睛干涩?”
  “我早就说过,我在门里不愁吃喝,娘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听着祈佑的抱怨,女子抿了抿唇,努力睁大了眼想要来反驳他说的话:“娘没有!娘只是年纪大了,最近睡得不太好。”
  祈佑撇了撇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岔开了话题。
  “这位姑娘是……”女子问道。
  祈佑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岁宴才好。
  说是路上偶遇的捉鬼同行?
  不行不行,他娘还不知道他同师父学了捉鬼的本事呢,说出来怕是要惹她担心。
  说是他萍水相逢遇见的过路人?
  不行不行,萍水相逢的人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带回家里来,这话别说是他娘了,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这厢祈佑还在两难之中,岁宴倒是轻笑着替他解了围。
  “伯母,我是受了谢师父的嘱托,同祈佑一起下山送信的。只是祈佑想着许久没回家见您了,这才特意走上一趟。”
  “我呢,也就趁机偷个懒歇歇脚,您可别跟谢师父说啊。”
  方才听着她提到祈佑师父的时候一脸恭敬的模样,岁宴料想她应当是对祈佑师父言听计从的,脸不红心不跳地搬出他来当借口。
  果不其然,祈佑母亲听到这个名号,立马笑着拍了拍岁宴的手,道:“原来姑娘是帮谢师父做事的啊,那想必姑娘也是清风门的人了。”
  “平日里,我们家祈佑劳烦门里的各位照顾,给各位添麻烦了。”
  女子的手上带着些许皱纹,在岁宴细嫩的手背上摩挲着,本该是带起一阵砂石一般的磨砺感,然而岁宴感觉到更多的,确实一种温暖。
  一种透过肌肤直达血液的温暖。
  “伯母客气了,祈佑他,性子很好,平日里在门里也帮了大家不少的忙,我们都是、都是互相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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