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要娶我,照顾我一生一世的男子,此时,正成为了别人的夫君。
手里突然有些温热,是眼泪。
我鲜少会哭,因为哭泣并不能改变任何已经发生了事实。但此刻,我却很想当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大哭着上前质问他、谴责他。
可心里隐隐地还是有个声音,拉回了我的理智。
不自觉地攥起拳,指尖刺进掌心也竟不觉得疼了。
他看见我了。
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神情。他好像要说什么,但震天的锣鼓和群民的欢呼让我无法听清一句一言。我也不想听。
他会说什么?说他不想,说他不愿。
但再不愿不想,他仍旧是做了。仍旧违背了他的承诺。
我从未想过他会负我。
在他愿意抛弃一切甚至性命来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并非是贪恋富贵、冷酷无情之人。
过去种种念想有多甜蜜,此时的痛苦就有多刻骨。
也许,普救寺里的周长吉早就不见了吧。
面前这个人人喝彩的新科状元、俊逸新郎是许家小姐的未来夫婿,安陵周家的公子。和以往见到的京城公子一样。
眼里只见繁华。
“姑娘,你怎么了?”许是我的反常和失态吓到身旁的大哥。
“啊没事,只是瞧着这喜事有些激动了。看着这周家小郎君这般俊俏才杰,想来新婚娘子也定是个贤淑闺秀吧。如此般配的两人,金玉良缘,不觉羡慕感动得慌。”
我自顾自地说着违心话,好似这样就能够减轻心里的痛哭一般。
并无甚效。
越想越是荒唐,我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充满了可笑。
我在期盼什么,奢望什么……
心里一股气上来,我扒开人群,再不顾身边一声声的抱怨,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诶,娘子,你的布!你的布忘了!”
不要了。
什么都不想要了。
爱我的长吉走了……再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前几天被教资考试反复折磨wwww终于活着回来了!祝所有考试的宝子们都过过过!!感谢在2022-03-08 17:07:05~2022-03-14 14: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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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周贺
“吉时到——”
锣鼓震天,唢呐惊起。在众人的贺拥下我和许家小姐走进了内堂。
她披着绛红的盖头,看不清容貌,但盖头上工巧的绣花,莹莹的珠饰,配上这一身精致的红装,俨然是位妙丽佳人。
襄儿若是这般梳妆,定会比她还要美上三分。
堂内各处都铺设着红绸,张贴着囍字;周围的众人哄闹着,或好奇、或欢喜、或玩味;还有堂前父母也是一脸称意和欣慰。
所有人都很满意,好似本就应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吗?
我突然有些可怜自己。
没有人在乎我是否真的想娶许家小姐,是否真心爱她;也没有人在意这许家小姐是否另有中意的心上之人。只是因为在这京城,从来如此,便没得选择。
“一拜天地”
——我生来就注定驱驰于周家的未来。
“二拜高堂。”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周家的繁荣,我的婚事也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夫妻对拜。”
——再见了,襄儿。只怪我是周家长吉。
执礼人道喜的辞话,夹杂着众人的议论欢呼和外屋的锣鼓唢呐,环绕在我的耳畔,却未真正入耳。
我听不真切,甚至感觉周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脑海里思绪开始飘散。
恍然间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场我想要奋力醒来、摆脱逃离的噩梦。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却始终觉得醉不达心,不然为何心底还是这般疼痛难忍。
“长吉,你这考上了功名却把身体累垮可不行啊。”婚宴上一个相熟的好友打趣道。
我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而又拿起桌前的酒樽一饮而尽。
新科状元大喜之日意外呕血、当街坠马,在旁人看来不过就是劳心科考、积虑成疾罢了。若说是为了个乡野女子,为了可笑的情爱,又有谁会相信呢?
***
摇摇晃晃地走到小院,看着廊檐外红绸绕柱、张灯结彩的模样,我一时犹豫停住了脚。
眼前这处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原本熟悉的一花一叶、一砖一瓦,此时却只让我觉得陌生和抗拒。
人们常说世界上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可是为什么,我却不曾感到半分的欢喜呢?
跨进房门,是一片不同于外里黑夜的敞亮。
桌上放着斟满的酒饮,我随意地拿起,入口,一股辛辣刺痛舌腔;入腹,一股灼热烧得心里生疼。
又连着几杯下肚。
我似是醉了,头也胀痛得厉害。
压下心头的异样我回过神来,看向了内屋。
许家娘子,不,我的新婚妻子——许氏。
她没有说话,始终恪守着礼仪端坐在床延,素手如玉相交着叠放在腿上,一如以往印象中那些束带矜庄的高门小姐。
绛红的喜服很是精致,绣花金饰的点缀更衬得她华美异常。烛火映照下,恍然间,我好像看到了穿着绛红婚服的襄儿,她正在盖头下羞红着脸轻声笑嗔。
“夫君?”
许氏的轻唤拉回了我思绪。
我低声自嘲地笑了笑,竟是到现在了都还未放下吗?
还是这酒太过醉人。
解下外廊的红帐,我缓步走进,慢慢拿起床边喜秤。不知为何,我一时觉得它好似有千斤般重,压得我挑起盖巾的手不自觉发抖。
红盖挑开。
眼前的女子,佼乌丝、珠玉带,巧眉杏眼、娇面丽妆,确是美,却不是我所爱。
这原本应是我朝思暮想日日思念的襄儿,是明媚的春日光、张扬的崖间花,而不是这廊庑中的娇丽。
襄儿若是出嫁,定会这般细细装扮,也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普救寺中我曾对她说,“我要娶你为妻。”
可我却食言了。
我给她唯一的一次承诺,却是刻骨般的伤害。
我都做了什么?
又为何会至于现在这般?
若说良缘难得,可我与她不是早就得那寺僧祝福吗。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的婚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婚事啊……我和你母亲,你祖父和祖母,这京城里从来便是如此……”
——“许士郎家的小姐。长吉啊,娘找人合算过了,是大好的良缘呐。”
是身世啊。
襄儿缺的,就只是个身世……
她又有什么错呢?
所有人都意得圆满,痛苦的只有我,和她。
越想越是荒唐,我心里又是一阵不平。
猛地窜起身,我不顾新婚妻子的惊呼与诧异,匆匆解下喜服的外袍,冲出了这个精心装扮的小院。
许是他们觉得的这洞房已是成舟之木的定局,小院内外未置任何一人看守。我突然的离开,许家娘子的惊呼都未引得任何来人。
于是,在良辰之日洞房之时,我迎着皎皎月光,策马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你以为我当时是这样做的吗?
我也希望是啊。
但我的婚事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也不可能会是。
新婚之夜我没有离开,我终究是负了真正心爱的女人。
新科状元、显赫身世、贵门娇妻……我的家族终是延续着以往的繁荣。
他们的繁荣。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终于把前面都修完了,准备大结局!
第12章 许君茹
嫁给长吉的第一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
长吉十分高兴,为他取名,周潇。
潇儿是个聪慧的孩子。比起同龄的小孩他很早就开始学步、说话。
他启蒙也早,在刚满两岁后不久,长吉就开始不时地教他些简单的诗文经典,后来更是请来了京城中极富盛名的教习先生来府里教导。
说来也怪,明明是贪玩的年纪,潇儿却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学习的厌烦。更是常常晃着脑袋在院中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新学的经言雅句。
受到先生的表扬时他也会快跑到屋内一脸欣喜地与我分享。
看着眼前这个稚气的小脸,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出神。
长吉小时候大约也是这样吧。
成婚后的第三年,长吉纳了一房小妾,李夫人。
是安陵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
我第一次见到李氏,是长吉带着她回府的时候。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长吉这些年并未耽于美色,只有如今这一房小妾,但看着那女人站在长吉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一步步迈上台阶,再慢慢走进的时候,我心底仍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嫉妒和恼怒。
李夫人并不算什么绝色,在美女如云的京城中,充其只能是个清秀的主。且她的性子较寻常家的小姐来说,过于欢脱,也不喜府中诸多规矩,行为处事随性而动颇像个不懂礼数乡野村妇。
她尤爱穿鹅黄色的衣衫,再加上皮肤白皙细腻,便显出几分不同于京城姑娘的俏丽。
我身边亲信的嬷嬷打探到,这李氏原就是从小寄养在安陵城外的乡下,直到去年才被接回京城,自然就不怎习得礼数。而且,由于自小在乡野长大,她更不曾学过字书女工,也不会琴棋书画,只是唱着一手难登大雅之堂的民谣小调,略知晓辨析些草药,在京城开了间生药铺子罢了。
我听了,心里一阵不解,暗暗不平中甚至有股被羞辱的恼怒。家世低微、容貌平淡、不知礼数,还有这等张扬粗鄙的性子,长吉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于是,我一直有意对她打压管教。
直到某次,李氏因在祠堂罚跪而晕倒,前来诊治的大夫说,她已经有两月的身孕,若不是及时请治,那孩子差点就要保不住。
我并不知晓李氏已有身孕。按以往的规定,只是罚跪半日,应该不会有如此这般的风险,更何况李氏向来体质就要比一般女子好上些个,怎会这样?
但事实根本不容我有丝毫地解释。第一次,我在长吉脸上看见了愠怒的神色。
我不禁暗自惊于他对李氏的维护,同时也对他这些时日里明目张胆的偏袒感到失望和痛心。
从那以后,他虽每月仍会来到我的房中,但多是为了看望儿子。甚至偶尔的一两次留宿,也不过是为了维护我当家主母的形象,例行公事而已。
在李氏产下女儿的后一个月,我也诊出了身孕,已有三月。
于是,第四年的时候,我们也有了个女儿,名唤周湘。
小湘儿和长吉长得有六七分的相像,尤其是眼睛。
长吉对她也是宠爱得紧,日日早晚都会来房中看望。因此我和他的关系也日渐和缓,恢复了从前相敬如宾的模样。
我原以为日久相处总会生情,以为这些年来长吉对我也是爱的,可能只是他淡漠的性子使然才会在举止中带着不自知的疏离。
直到我遇见了她,那个藏在长吉心底深处的女人。
那日,我们一行人出府赴宴,恰好路过了李氏开的生药铺。
店铺的门外,一个普通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和掌柜争执着什么,旁边一个寻常商贩模样的男子不时伸手挡在掌柜面前,小心地保护着她,看样子是这女子的丈夫。
我们本想直接离开,让手下人自行处理这麻烦的,但无奈这争吵愈演愈烈,周围不少百姓为了看热闹更是拥挤着凑近,还挡住了通行的车道。
一时间,好不混乱。
我们无奈只好出声下了车,准备快些处理完这麻烦再离开。
初见那妇人,第一眼,我没由来地觉着她的模样有几分熟悉,却一时间回忆不清。
只见她衣着朴素,双手插腰,争吵间语气也颇为辛刺。到底是小家小户的女子没甚礼数教养,我心想。
她正指责店家买卖质量劣等的药材。
我听着是李氏店铺的过错,暗自有些幸灾乐祸。
正这样想着,我转头看向长吉,他正一脸呆滞地愣在原地,眼神中是我不曾看到过的柔情。
向来性子高冷漠然的长吉,竟流露出这般神情。我不禁吃味,又是满头疑惑。
再看向那妇人,其身形背影和样貌渐渐与脑海中的一个影子重合。
这妇人与李氏竟有六七分相像。
李夫人的模样多是清秀;而这女子不过二十的年纪,未施粉黛,却有着更为明艳的美。
原是如此。
在我刚嫁进周家的时候,便无意间听闻到周府的下人们背地里议论过:成亲的前半月,也就是长吉刚登榜状元郎的时候,曾为了一名乡野女子醉酒出走,想要私奔逃婚。
但当时的我自视美貌、身份高贵,天然觉得自己怎会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妇,加之长吉成亲后虽与我不甚亲近,但也并未对我过于冷待,便只以为不过是他天性淡漠如此罢了。
久而久之,竟是忘却这则旧闻。
今日,我才终得于明白。
***
那天的宴会上,长吉闷闷地喝了很多酒。
回去的路上还有夜里念叨的都是“襄儿”。
我起初以为他只是想念女儿,但后来才知晓,原是那女人的闺名。
林襄。襄儿。
到底他是酒后真言,还是一时醉言?
我心爱的丈夫,我孩子敬爱的父亲,心里藏着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我瞧不上的乡野妇人。
呵。
以前年少时的我总是忧虑,害怕自己将来会嫁与一个未曾谋面的夫君,然后成为他未能如愿在一起的心上人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