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心头朱砂痣——雷恩那
时间:2022-08-05 06:54:11

  此处是一座林间的天然湖泊,距离大丰屯约莫一个时辰脚程,湖泊不大,名为冬涌湖,原因是每年隆冬时节,湖面结出厚厚冰层,湖底会涌出很多白鱼,在西关难得可以吃到新鲜鱼货,每到白鱼涌出的时候,冬涌湖这儿总能聚来不少钓鱼能手。
  如今日,结冰的湖面上就有十来组人马,有像李明沁、两丫头再加上两只娃儿结伴来垂钓的,也有单枪匹马来独钓寒江雪的,而後者们多是高手,实力不容小觑,频频有所斩获,不像李明沁这边垂竿许久才上钩第一条鱼。
  关於冬涌湖的冰钓,上一世李明沁在西关时就曾耳闻,今次会兴致一起跑来体验一番,是因她前两天从男孩那儿收到一条冬涌湖的大白鱼当作诊金和买药钱。
  男孩名叫顾元,女娃儿叫顾双双,兄妹俩家中仅有寡母一人。
  那一日两孩子随寡母去到她的大丰屯医馆求诊,顾大娘伤在背脊腰骨,经她正骨与针灸配合着治疗,当下即见效。
  然後她就收到那条大白鱼了,当天滕家三合小院的晚饭桌上,简单调味的清蒸白鱼成为最受青睐的一道佳肴,美味到让她都想把鱼骨头也吞了。
  得知顾元还要再来冰钓,她便跟了来,坐在自备的小竹凳上,借用孩子自制的钓竿,只是试过才知,这真不是她拿手的活儿。
  此时,随着收竿收线,终於从冰面上钻开的圆洞中拉出一条白灿灿的肥鱼。
  当真不上钩便罢,」开市就接二连三,碧穗守着的那根钓竿竟也动了,顾元忙着处里第一只鱼,紧接着帮忙钓起第二只,结果嫌他不够手忙脚乱似,轮到他自个儿守的那根钓竿,有鱼咬饵啦!
  李明沁笑到眼角泛泪花,肚子都笑痛了,觉得男孩带着安安静静、可可爱爱的妹妹来冰钓便也罢了,至少顾双双不添乱,但小顾元被她们一主二婢缠上,三个大姑娘都不顶事,临了全赖他出手,瞧他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表情又急又认真,实在好生可爱。
  李明沁将一脸崇拜瞧着哥哥的顾双双拉进怀里搂着,边把玩女娃儿软乎乎的发瓣子,她抬头环顾四周,在湖畔边上找到瑞春的身影。
  嘿,她家瑞春适才说要回马车那儿取些果脯和茶水过来,久久不见归,原来是遇到熟人了呀。
  看着被徐屯长「纠缠」住的瑞春丫头,徐屯长又是比手画脚又是搔头抓耳的,她家瑞春只管将两手授腰上,巧洁下巴抬起高高,瞧这气势啊……李明沁抿唇一笑。
  突然林间传来马蹄声响。
  有谁来了?还骑马呢?
  她的眸光还不及从徐屯长和瑞春丫头那儿收回1二匹骏马已穿林而出,为首的那匹黑骏在湖畔边被扯住缰绳止步,跟在後头的两骑亦俐落停下。
  没想到他会来!
  李明沁昨晚跟又来钻她被窝的男人提了下,说今日中午过後医馆不看诊,她这个坐堂大夫要偷个浮生半日闲,跟一对兄妹来冬涌湖学湖上冰钓,当下男人仅哼哼两声,并未多问,怎料他竟跑来?
  她昨儿个提及此事并没有要他来的意思。
  他是大忙人,即使如今一切太平,最前方的西关驻军军务仍又多又杂。
  再有,以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就算请旨镇守西关,状似远离帝都朝堂,这些年在帝都培植出来的明桩与埋下的暗桩定然不会少,时时掌握着朝野动向,未雨绸缪,这般的他岂闲得下来。
  对於封劲野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场不仅李明沁感到讶异,该是来冰钓的各组人马都感惊讶,平民老百姓见到县官老爷都还得跪上一跪,此际来的是统领西关驻军的昭阳王,就算不跪那也真真坐不住。
  顾不上钓鱼,一堆人皆安静站起,李明沁亦是其中一个。
  不可讳言,虽然并未要封劲野来这儿,但见到他来,不管他出现的理由为何,见着他就觉欢喜。
  她盈盈而立,一手牵着顾双双绵软小手,看着封劲野与那两名亲兵陆续下马,看到徐屯长快步迎上行礼,徐屯长迅速说着什麽,应是颇重要的事,令他微蹙眉峰听得认真。
  跟着他眉目陡扬,隔着一段距离朝她看来,李明沁禁不住露笑,心中酸酸甜甜,竟似小女儿家初嚐恋慕的滋味,这实在是……欵,挥眉思量,她都这把年纪了,已活过上一世的年岁,都二十好几,而且真要说,她与他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怎麽光是瞧见他、被他淡淡瞥了眼,就怦然心动起来?
  这实在是……太让人害羞!
  李明沁轻咬唇瓣,心思正浸润在一团酸甜柔软的氛围里,紧接下来意外突起,完全无任何预兆,映入她眸中的是封劲野骤变的面色!
  「离开湖面,快!」厉声大吼。
  李明沁见他推开徐屯长大步冲来,瞬间意会到是身後出事了。
  她本能回首,手中还牵着顾双双,女娃儿蓦然哭喊,因目睹站在她们身後的顾元突然在眼前消失,下一瞬就轮到她们了 ,脚下冰层碎裂,「砰-----」地一响,冰冷湖水没过头顶,灌入耳中。
  落水了!
  无妨无妨,她懂得泅泳技巧,虽也是学了点皮毛而已,冷静下来就能对付。
  但她很快发现,她可以强迫自己冷静,显然是两只旱鸭子的顾元和顾双双却冷静不了。她一手抓着惊慌失措的顾双双,探出另一手想去捞直往下沉的顾元,结果却被力气大增的男孩一把拽了下去……
  然後李明沁终於有所体会,不禁苦笑,冬涌湖的这个「涌」字取得十分贴切,这座湖中确实水流暗涌,没下来这一遭还真不知道。
  冬涌湖水流诡谲,李明沁拖着两孩子使尽吃奶的力气往湖面上泅去。
  顾元到底是哥哥,且论起来还是一家之主,在慌乱後很快冷静下来,不懂水性的他搂着妹妹,努力憋着最後一点点气,在李明沁臂弯中不再胡乱挣扎。
  死死咬牙不断踢水,李明沁试图摆脱暗涌的纠缠,湖面上碎冰闪动粼粼波光,指引着她向上。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想着要把两孩子往上托,求得一线生机,水中泅来一道身影,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背心往上拉,力气大到不可思议,像在旱地拔萝卜那般,把她的双脚一下子从漩涡水流的纠缠中拔起。
  接下来的事,全身几乎脱力的李明沁记不清也没力气记清。
  她拖着顾元和顾双双没被湖中暗流带开,若没做到此点,要上岸怕是无望,倘使被带到厚冰层底下,真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她办到了,却是被封劲野救上岸才後知後觉冬涌湖的水有多冻。
  她冻到有些神识不清,只知湿漉漉的整个人被裹在一件裘衣里,鼻间是熟悉的男性气味,於是尽管身子不住颤抖,彷佛五脏六腑都被寒意侵蚀,心神却因那气味放松下来,不管男人要将她带往何处,她都愿往。
 
 
第十二章 ~原来想死吗
  这一日西关的昭阳王府,工匠一早将最後一方青石砖安上,如此正式竣工。
  老滕连着几日都过来看顾进度,简单安排一下人手,尽管自家主子没说出口,他一双老眼再昏花也瞧得出,他家王爷是打算拐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姑娘进王府。
  说实话,那拐人的手段是下流,胜算却颇大,所以往後这府中诸多事物自有当家主母来管,眼下且将就将就。
  结果就在昭阳王府大完工的这一天,老滕见识到自家王爷的手段原来还可以更下流。
  封劲野搂着冻到半昏迷的人儿翻身下马,黑骏自有门卫照看,他直接将怀里的李明沁抱进新落成的昭阳王府中,一路对前来迎接的老滕交代事项,後者瞥见轻裘中裹着的李明沁脸色惨白异常,肤上都冻得起霜似,常是面无表情的老脸皮不禁也惊到眼角抽搐。
  听到自家王爷吩咐之事,老滕快步跟着,本能便问——
  「王爷,那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瑞春和碧穗人在哪儿?咱这就去将人接来。」
  「不必,小伍和小陆自会将她们二人送来。」踏入主院内。
  老滕暗自咽了咽唾沫。「咱们王府目前没有婢子,仅有两名粗使婆子,可要唤她们过来接手照料?」
  「不必,本王自会照料。」道完,抱着人入暖池阁。
  老滕听到这麽不要脸的话,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最後抹了把还在抖的老脸皮,选择助纣为虐所以走开。
  之所以命名为「暖池阁」,正因这处堪称全昭阳王府中建造与摆设风格最为「柔软」的小阁内有着一座暖池。
  暖池中有个天然泉眼,源源不绝涌出热呼呼的汤泉,暖池以此泉眼为中心,造出一座四方矩形的大汤池,泉眼所在水温高热,然,荡在矩形四边的暖泉就成了隆冬汤沐时最佳的温度。
  此际,全身上下赤条条的魁梧大汉将霜化一般的苍白女子从一团被浸湿的裘衣中抱出。
  他健臂如铁,长腿似柱,加上贴在地砖上巨大的脚丫子,女子身形尽管不太符合大盛朝审美观的柔弱纤巧之姿,但修长窈窕的她落入大汉的臂弯里,如此对比,仍衬得她过分娇小,对大汉而言,抱起她跟举起手差不多「沉重」。
  李明沁两扇羽睫轻颤,勉强扯回一丝神识,发现人仍在封劲野怀里,他正拥着她浸在不知打哪儿出现的暖池中,水温甚热,他的胸怀亦热,似缓缓化开那犹如附骨随形的冻寒,血气彷佛又能艰难地动起。
  男人在动手剥她的衣裙,她意识到时,身上最後一件贴身小衣已然离身。
  李明沁冻到昏昏然也冻到忘记要害羞,哪儿温暖往哪儿去,她浑身无力地靠着封劲野,一会儿才控制住微颤的齿关,挤出声音——
  「冬涌湖那儿发生..怎麽发生的……」
  见她状态似稳下,封劲野七上八下的一颗心也稳了些,明白她问话的意思,遂缓声答道:「湖心冰层裂开,许是结冰不够厚,多数人又都聚在湖心处,重量太沉。」
  「那、那其他人……」
  「阿沁站的地方最先裂开,眨眼间湖面破出一大窟窿,其他百姓见事甚快,经验也多,匍匐滑地,能逃的都逃了。」
  带水气的大掌抚上她的脸,确认那层结霜已化掉後,手没有收回,而是沿着下巴、颈项到那温润肩头,来来回回抚摸。
  他嗓声略哑又道:「当下你和两孩子掉进湖里,碧穗丫头也滑下去,但未被湖水淹没,她腰际恰巧卡在三块浮冰之间。」
  「碧穗她……」气息一紧。
  「她无碍,我的手下很快已将她救起,会照看好她。」
  「顾元、双双……那一对小兄妹……」
  封劲野静了会儿才叹气般道:「那小女娃有及时将水控出来,之後有转醒过来,男孩则一直都清醒着,本王後来把冬涌湖那儿的事交给徐屯长了,在场的百姓也能帮上忙,那两只小的不会有事,能平安回家的。」一顿。「本王只怕,有事的是你。」
  李明沁努力理解他所说的,得知众人安好,她嘴角恍惚翘起,听到最後面一句,她茫茫然般微扬脸容,池面下的手动了动想探上来摸摸那张刚硬的脸,却只能想着,感觉四肢都不受控制似。
  「……王爷有什麽好怕?」她轻动着嘴下意识问。
  他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不确定她是否完全清醒,但一些话就是再难压住,直接便道:「本王怕你真的出事,怕你真心想死。」
  李明沁突然听不懂这话了,原就茫然的神情更呆滞,在暖气氤氤中显得有些无助。
  「我没……没有想死,我想好好活着,得好好活着才行,要做很多事,活着……」她自言自语般低喃。
  「是,你好好活着了,却是为着别人而活。」他指劲忽重,似把她捏疼了,见她蹙起眉心想躲,封劲野忙松开扣着她下巴的手,改以单掌掌着她的脸,要她不能闪躲。「这一世,你可以待在帝都当个贵女,也可回到隆山祖地当个世族千金,更可以选择重回清泉谷,过上清静无为的舒心日子,结果阿沁却跑来西关边陲过活,为什麽?」
  「……为什麽?」她怔怔重复他的问话,像鹦鹉学语,也像迷糊自问。
  这一刻,封劲野觉得自己都快被不知是装傻抑或真傻的她磨到没脾气。
  他沙哑问道:「你是觉着上一世所犯的错,即使重生了,这一世亦需弥补和偿还是吧?所以才会如上一世那样,回到西关定居,想为这儿的边陲百姓多做一些,谁病了就治谁,谁落难了便救谁,就算把一条命搭出去也无所谓的,本王可有说错?」
  李明沁被他问得说不出话,隐约觉着哪儿有古怪。
  老实说,男人认真问的话,她迷迷糊糊没有很懂,却是被他越问越咬牙切齿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
  好像……她错了,做错什麽事。
  但她记不起究竟做错何事。
  於是只能笑,一笑泯恩仇,她多麽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仇怨。
  「封劲野……」她徐慢地眨眨眸,连唤声都慢悠悠。
  封劲野俯视着她,听着自己的名字从那两片血色仍淡的唇瓣间逸出,眉微扬。
  他看到她笑了,那眸光迷离,似被满室奶白的水气染至微醺,接着听她忽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一直忘记跟你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在湖里以为快不行了,突然记起,忘记跟你说了……」
  这是在跟他玩声东击西,好用来转开话题吗?
  封劲野暗暗磨牙,却是抵挡不住欲知的渴望。
  「何事如此重要?」无妨,他暂且允许她以问制问。
  李明沁这一次笑咧了嘴,笑虽无声,但弯弯的眉眼腼腆可人,眼底闪烁的碎光像带着珍珠泪一般,既羞涩又惆怅,令人费解。
  「告诉你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她强调着,边点头边眨眸。「我要告诉你,不、不……是要回答你问的,你问我……问我……」
  眼睫眨啊眨着,突然就眨不动似,掩下双睫後,她靠在男人怀里直接昏过去。
  「阿沁!」
  这一下还不把封劲野吓得面色发青?
  以为神识未尽失,体温亦回稳,情况便算稳下,结果是他低估了李明沁身上的寒症,也低估隆冬落水对寒症的诱发程度。
  症状一下子变得严重,甫入夜,李明沁开始发高烧,一张脸烧得通红通红的,四肢却冰凉凉,怎麽焙都焙不暖。
  清泉谷谷主被封劲野的人接来时,一踏进王府主院内的寝间,就见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被某位在西关可说权势滔天的大将军王爷裹着皮裘横抱在怀。
  王爷抱着姑娘的姿态非常专制,就大马金刀坐在暖榻边上,陷进昏迷的姑娘被包得像个襁褓娃儿。
  一旁被亲兵送来的两丫鬟想上前接手都苦无下手之处,因为王爷把事儿都揽了,替姑娘暖着四肢,替那张烧红的脸蛋降温等等......两丫鬟能做的就是把巾子重新打湿,一次又一次帮忙递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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