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能怪你,懿姐你也只是把他亲戚送进了派出所。”
“……”
“你懂什么,我那叫为民除害,而且我估计他心里巴不得我这么做。”
大壮不知道温北砚和温国华之前的恩恩怨怨,也就没听明白她的潜台词,正要开口询问,门铃响了几声,间奏分明,三下后没了动静。
曲懿有所预感,使唤大壮去开门,自己翻箱倒柜地去找美工刀,在纸箱封条上来来回回滑动着,用的力气小,胶带没断。
直到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手上的力忽然重了几分,胶带开了,她放下小刀。
在这时听见大壮喊了声“砚哥”,脑袋不由自主地一偏,停顿片刻,意识到刚才这下意识的举动太容易暴露自己心底不安分的行踪,正要将头转回去,眼前倏然漆黑,一只宽大的手掌结结实实地罩住了她的眼。
触感沁凉,却捂得她眼周那一圈都是热的,一切杂音像被过滤掉那般,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章法。
大壮愣了愣,眼疾手快地合上纸箱,骂道:“哪个王八蛋送这种东西来?”
温北砚放下手,曲懿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心跳慢慢恢复到正常节奏,“什么东西?”
她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就是一个洋娃娃。”大壮支支吾吾地说。
曲懿不信,“什么洋娃娃?”
大壮:“被掰断了四肢,沾了红色颜料的洋娃娃。”
曲懿:“……”
“要不报警吧?”
“报警没用,”温北砚撕下快递单号,“交给我处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把曲懿目光勾走,心脏再一次很没出息地失去了平衡。
温北砚走到阳台拨出一串匿名号码,大壮对着他背影一脸崇拜地感慨道:“有个头脑灵活、人脉资源丰富的律师在身边就是好。”
曲懿眼尾扫过去:“你是觉得我头脑不够灵活,还是人脉资源不够广阔,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也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大壮被怼懵了,急到变了腔调,“姐,我哪是这意思?不是,你今天是吃了炸药吗?”
曲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有多过分,她心里有些拧巴,可又无法剥离出这种异样的情绪因何而起。
温北砚打完电话回到客厅,曲懿看了眼正在厨房的大壮,酝酿好情绪,压着音量说:“其实这种东西我经常收到,没什么好怕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虽然长得弱不经风的,实际上胆子大得很,平时最喜欢边吃饭边看《行尸走肉》。”
“……”
“哦对了还有上次,关于我报警那事,我承认,是我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她顿了顿,“不过要是你那亲戚下次又来,我还是会报警的。”
“你没做错。”
温北砚撩起眼皮,亮白灯光下五官清晰又立体,皮相精致,骨相更绝。
“他不会再出现了。”
曲懿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把这话题说开,心里反倒更加拧巴了。
第二天晚上,曲懿正要出门,看见温北砚从外面回来,单手执着手机,另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插进口袋,衬衫纽扣敞开几粒,疏懒中透着几分性感。
他循声抬眼,目光远远抓住她。
和他视线撞到一处,经过长达五秒的对视后,曲懿动作比脑袋的反应快了近半拍,凭借本能别开了脸。
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值得心虚的,脑袋转回去,佯装镇定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有点僵硬。
温北砚点了点头,擦过她的肩,在3001室门前停下。
“温北砚。”曲懿半路折返,叫他,在他转身后,右臂穿过他的肩膀,重重摁在门上。
她穿了高跟鞋,再配合似的扬着下巴,盛气凌人的姿态仿佛高了他一头。
时间在静默无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冗长。
心虚开始滋长。
曲懿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分明是她主动的,可对面深邃的眼神却让她产生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她不自觉凝住了呼吸,舌头也开始打结,明显的底气不足,“你上次就是这么堵我的,现在该轮到我还给你了。”
她在看他的同时,温北砚也在打量着她。
乌黑的长发散在腰间,露出的肌肤莹白细腻,抬眼时那一瞬间的神态带着抓人眼球的冷意,像冬夜洋洋洒洒的雪落在针尖上,凝成一层皎洁的白色。
她今天还喷了香水,薰衣草和青柠花混合的味道冲击着感官。
温北砚喉结滚动了下,沉郁的声线被压成气音,“站直了。”
声音轻到弱化了他话里的威胁性,曲懿听出来了,赌气般落下两个字,“不站。”
无端有些口渴,像储存在喉管里的水分因他灼热的目光尽数蒸发,声线被拉扯成细长的烟,轻飘飘的。
薄薄的两层布料相互摩擦,腰带上的方扣贴着滚烫的肌肤,有什么快要失控了。
“曲懿,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
绷不住怒意的话腔在耳边嗡嗡作响,曲懿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没法再近了,可这时候后退又显得她犯了怂。
真真切切体会到一把进退两难后,曲懿沉默着抿了抿唇,决定给自己找点心血来潮后的合理说辞。
“不干什么,只是想试验一下——”话音倏然顿住,微敛的神色显露出几分茫然与不安。
就算没有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单恋,她本质上也是个胆小鬼,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更不敢轻易踏出现有的舒适圈。
畏畏缩缩又顾虑重重,怕自己对他的感觉只是一时兴起,和情爱无关,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也怕在真正喜欢上他、非他不可后,他对自己压根没那意思,看似关心的态度里不含一丝旖旎成分,说白了就是她的一厢情愿。
还没迈出第一步,已经提前设想好历经未来九十九步后糟糕的结局,以至于到嘴边的那句“我是不是喜欢你”,在踟蹰不定的徘徊中被她生生憋了回去,连主语都换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她问。
第24章
◎你是我的◎
长达十余秒的愣神, 让温北砚错过了给出最佳回答的时机,惊诧过后,她已经松开手,像根钢丝, 腰杆崩得挺直, 陷入作战模式般的, 神色也从紧张不安转向凛然。
气氛凝固,安静又沉闷,曲懿咬了下嘴唇,对面沉沉目光中裹挟的侵略感不至于让她不适, 但也无端让她升起一种被人捏住命脉的感觉。
“你别误会。”气势已经矮了, 至少不能再露怯,她强装若无其事地拨了拨耳侧的碎发, 尽量将语调拉平, 不显得磕巴。
“刚才问你的话只是我剧本里的一小段台词, 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别人跟我对戏, 只能先拿你练练了。”
温北砚所有的耐心都用来听她狡辩,不搭腔,等她走回3002室门前,忽然出声,“你不是要出门?”
曲懿顿了顿, 声线不太自然,“哦,突然又不想出去了。”
温北砚继续明知故问道:“你不回剧组?”
“……”
“回。”
曲懿干巴巴地朝他咧开一个笑,高跟鞋重重踩地, 背影不管怎么看, 都带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电梯门将两边的视线彻底隔绝开, 温北砚才转回身,开了门锁,在沙发上坐了会,思绪还是一片混乱,他给叶淮拨去电话,“我不明白。”
掐头去尾地留下四个字,叶淮听得有些懵,“不明白什么?”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不明白,明白的只有一个事实。
从来不是她擅长拿话刺人,又或者太会留下似是而非的举动勾起他的无限遐想。
而是在他眼里,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都能被解读成千百种各不相同的含义。
他太在乎她了,在乎到理智的崩塌仿佛只在一念之间,连基本的见招拆招都做不到。
对于自己在乎的人,他总是开不了口,无法大大方方地表达爱意,也无法轻而易举地说出道歉的话。
畏手畏脚,就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以至于当初对温昭平的那声“爸”延迟了整整五年,现在又是这样,连坦然地给出一个肯定答案的勇气都没有。
温北砚转着打火机,许久轻声说:“算了,没什么。”
叶淮哦了声,忽然想起正事,“你之前让我查的寄给曲懿那包裹,寄件手机号昨天注销,挖不出什么有用线索,我就托人去了寄件的菜鸟驿站调取监控,不能确定监控里的人是不是寄件人本人,只知道他叫陈凡,我把他资料也调出来了,现在发给你,你自己判断。”
温北砚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一边,从茶几底下拿出包裹,纯黑的方形礼品盒,里面不只有大壮描述的四肢残缺的洋娃娃,还有一个同比例的男性假人,西装革履,手上牵着一条绳,另一头的项圈套在洋娃娃头上。
底下有张纸,字体颜色略深,像是用黑红两种颜料调和成的,笔锋僵硬——
你是我的。
叶淮问:“对了,是曲懿委托你调查这事?”
温北砚沉默。
叶淮得出了答案,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那你这算什么?以权谋私?”
“这重要吗?”问题被抛了回去。
对他来说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叶淮噎了噎,一针见血地问:“找到这人之后,你想做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劝不动温北砚,更别提掐灭对方心里蠢蠢欲动的犯罪火苗,但他还是想尝试一番,就算打剂预防针也好,“阿砚你别忘了,你是律师,你用法律把这么多人送进监狱,别到时候迷了心窍,反栽在这上面,把自己送进去。”
温北砚垂眸,用不紧不慢又势在必得的声线:“我有分寸。”
他拿起假人,手指稍稍施力,硅胶做成的四肢被折到变形,然后松开手,找出放在抽屉里的小刀,在指尖转了一圈,沿着头颅躯干四肢切成了十二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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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温北砚顺着叶淮给的地址找过去,一个偏僻的老城区,巷子像蛛网一般细细密密地交织着。
陈凡住在最西边的筒子楼里,楼道很乱,堆满杂物,门前有条臭水沟,吹来的风潮湿闷热,带着难闻的酸腐味。
陈凡那户没装防盗窗,玻璃用报纸糊住,温北砚从楼下的花坛边拿了块石头,猛砸几下,玻璃碎成毫无规则的几块。
他打开手电筒,朝空隙投去一束敞亮的光线,灰尘在空中浮浮沉沉。
屋里环境逼仄,摆设极其简单,只容纳进一张床和一个深棕色衣柜,床上乱七八糟地横着一堆内衣裤,其中不少属于女性,衣柜上贴着照片,整整齐齐地排成四列,光线暗,又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拍了什么。
温北砚将手伸进去,碎玻璃间的空隙小,手臂被锋利的边角磨出了血,紧接着他将插销抬起,窗户开了,利落地翻身往里一跃。
照片被手电筒怼得清清楚楚,同一个人的脸,四肢和洋娃娃一样被人用红色记号笔划开,脖子上画着厚重的项圈。
中心位是一张合照,一男一女,男的皮肤很白,个子不高,脸颊消瘦。
温北砚神色绷得难看,胸腔内的躁动几乎要压不住,他找到叶淮手机号,嘟声响了两下,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在录综艺?”
“是啊,刚中场休息呢。”
“曲懿呢?”
叶淮一脸莫名其妙,视线扫了一圈,终于在来往的人群中捕捉到曲懿的身影,“在跟人聊天呢?”
“谁?”
如临大敌般的声线,叶淮不明所以,笑着打趣,“放心,是个女的,节目组请来的飞行嘉宾,你应该听过,叫林枳。”
温北砚摁了下车锁,拉开车门,重重甩上,“陈凡去过你们的录制现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去的,但事实证明他去过不止一次,还在后台和曲懿拍过合照,现在可能就在某个角落观察着曲懿。”
“等会,你是不是进这变态的家里了?”叶淮音量高了几度,招来不少人的注意力,他快步走向角落,压着嗓子说,“你疯了吧你?非法入——”
温北砚没给他充足的时间把话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向巷口,“把地址发给我,在我没到之前,你帮我看着。”
叶淮觉得他有些杯弓蛇影了,“这么多人在,你害怕什么?而且走廊这都有监控,那变态还能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些什么?”
回答他的是机械化的嘟声。
叶淮嗤了声,把定位传过去,跟在曲懿身后,等人进独立化妆间后,敲了敲门,“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说话的同时,叶淮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周,除了她和林枳,休息室没别人,哪怕觉得温北砚的担忧有些荒谬,这会还是呼出了如释重负的气息。
曲懿望了眼林枳的方向,“抱歉,今天已经有约了。”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见她这么说,叶淮笑着接受,“那下次有机会再约,把阿砚也叫上。”
叶淮走后,林枳眨眨眼睛问:“你和这人很熟?”
“不算熟,私底下见过两次面。”仿佛被鬼迷了心窍,曲懿多说了一句,“我邻居和他是朋友。”
后来补充上的解释带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林枳露出了然的笑意,“你和你邻居应该不止邻居关系吧?”
一句话说得跟绕口令一样,曲懿听得头疼,尤其在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摇头说:“我不知道。”
林枳鄙夷地看她,“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要是对他有意思,他在你心里就不止是邻居了。”
曲懿还是摇头,“说实话,我还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可能是有的,但好像还掺进去了别的,他过去的遭遇我挺同情的,而且他这个人很矛盾,我对他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