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质疑的目光扫过去:“砚哥又怎么惹到你了?”
“没惹。”就是因为没惹。
曲懿凉飕飕地刮了他一眼,“你是给他下了什么蛊吗?为什么他只回你消息?”
大壮嘿嘿笑了声,摸着后脑勺说:“大概是人格魅力吧。”
曲懿嗤了声,点开温北砚头像,敲下一行字后,朝大壮招招手,“你来帮我摁发送键。”
大壮一脸无语,“懿姐,你已经傲娇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吗?”
“你懂什么?”
要是温北砚没回消息,待会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补充一句,刚才这条消息是大壮拿着她手机发的,跟她一点关系没有,这种热脸倒贴冷屁股的跌份行为她做不出来。
眼见发送成功,曲懿拿回手机,掐灭屏幕,朝大壮竖起大拇指:“回头我让周挽给你涨工资。”
大壮开始得寸进尺,“要不懿姐我再帮你发一条,你看'あいしてる'和'I love you',你更喜欢哪个?”
曲懿笑眯眯的:“刚才的话我收回。”
宋吟没忍住好奇心,找到机会问:“大壮哥,你们刚才在说的温北砚是谁?”
“就懿姐的邻居,你也见过,那次你还担心他俩会不会吵起来。”
宋吟沉默几秒,轻轻哦了声,“他和曲懿姐很熟吗?”
“我以为你们女生对感情这事都很敏感的,现在看来迟钝的女生还是挺多的,”大壮瞥她眼,“你难道看不出来咱懿姐对他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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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北砚没回消息,曲懿心里更躁了,满腔的怒火只管朝着被收押的陈凡发泄。
陈凡一见到她,颓败的状态完全变了,两眼有了光彩,不到五秒又暗淡:“你为什么不爱我?”
“问这问题前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值不值得被爱吧。”曲懿抬了抬墨镜,红唇上扬勾出冷诮的弧度,不见一点装腔作势的成分,是从内而外的鄙夷。
陈凡不信,“你肯定是在骗我,那时候你明明多看了我两眼。”
“看来你对你自己的外形气质存在很大的误解,像你这样的,别说放在人海里,就算是放在畜生堆里,我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两眼。”
“如果只是看了你一眼,那我也没法跟你道歉,毕竟我是那种拉……”曲懿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改口,“上完厕所也会回头看一眼的人。”
大壮在门口等着,曲懿一出来,他就凑上去,“懿姐,你刚才没跟那变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曲懿不承认自己刚才杀人又诛心的事实,“我是那种没素质的人?”
她用平和的眼神回复他,“放心,我刚才语气友好、态度真诚,不出意外,那变态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
“我待会要去个地方。”
“去哪?”
曲懿没说话。
上车后,她把地址亮给司机看,大壮打眼到,“懿姐,你去LK做什么?”
曲懿形神俱懒地靠在椅背,纤长的睫毛盖下一小片阴翳,嗓音清清淡淡,“去捅个窗户纸。”
叶淮将她领到温北砚办公室,来得不巧,两个小时前,温北砚出去办事,现在还没回来。
曲懿在沙发上坐了将近十五分钟,百无聊赖之际,余光看见玻璃窗外两道熟悉的身影,大概隔了一米,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曲懿皮笑肉不笑站在原地,直到门被推开。
温北砚愣了愣,眼神在逃避,片刻才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咨询的。”
温北砚很快扫她眼,“咨询什么?”
曲懿忽然冒出一句:“你这玻璃应该是单向的吧?”
温北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沉默着点了点头。
曲懿停在他身前,手握住椅子扶手,将他连人带椅转了九十度,“怪不得你刚才和那什么李知好聊天的时候,我朝你们翻了这么多个白眼,你们都没察觉。”
“……”
曲懿垂下目光,朝他手臂看去,长袖遮住了伤口,不知道愈合到什么程度。
她轻轻戳了戳他的手,重新起了个话头,“我能把你衣服脱了吗?”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温北砚成功被带乱呼吸节奏,看着她不说话。
“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曲懿再度将话题一转,“上次那段戏排得不太顺畅,你能不能站起来,再让我咚一下?”
她歪着脑袋,眼神天真无害。
无声的对视后,温北砚起身,配合她的表演。
曲懿没料到他会这么听话,大脑一片空白,找回意识后,循着记忆,将手重重罩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对面琥珀色的瞳仁,清晰度极高,仿佛藏匿着她承载不住的深情。
许久,曲懿说:“我不太喜欢。”
她将话音一顿,刻意留下三分遐想的余地。
喜欢什么?
他似有所预感,喉结滚动了下,不问,沉沉的目光压向她。
她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声线像烟,被风拉扯得细长,密密匝匝地缠住他所有仅存的理智。
“她刚才看你的眼神,”曲懿主动接上话茬,“也不喜欢你对着她笑。”
话说到这份上,她相信他能听懂,此刻的她就像法庭上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一锤定音。
温北砚一瞬不停地望着她,黄昏已至,落日余晖的半轮弧光透过微敞的窗帘落在她脸上,勾得眼尾细粉亮晶晶的。
“曲懿,我会当真。”他敛眸,轻声说。
贴得近,她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他脖颈,热到灼人,他应该抽身而出的,但他没有,反而贪婪地将自己滚烫的肌肤压在她身上。
“我说的就是真的。”曲懿仰着头说,一字一顿压得很实,带着一种执拗的劲。
这次的沉默持续得更为漫长。
“我知道,你是怕我的。”温北砚手上的劲松了大半,用平淡的语气同她揭开这些天划在他心脏上的刀口。
就像叶淮说的,他不怕越过法律那条高压线,被剥夺律师资格,也不怕是否会被套上杀人犯的枷锁,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她用恐惧的目光看他,跟其他人一样将他当成一个另类。
恐惧将他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他没有勇气见她,甚至是回复一条信息。
曲懿垂下手,衬衫柔软垂顺的质地,反复摩挲着她的掌心,算不上疼,但就是不舒服。
“你说的对,我是怕了,怕你那时候会真的对他做什么,怕你因为这种人——”
点到为止,她闭了闭眼,挤出一个凉薄的笑容,“温北砚,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演员,我的工作和法律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这人挺叛逆的,心里没什么法,道德感也不高,那变态是死是活我完全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
她无意识又朝他贴近,两个人之间几乎到了严丝合缝的地步,他的腿叉在她两侧,腰带上的方扣,像冰块一般,抹在她不断升温的肌肤上,冰火两重天,消磨着她清醒的意志。
忽然,她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拼命想要压制下来、又忍不住死灰复燃的情绪,一瞬工夫,她想起叶淮没有说完的后半句:他对你有——
当初没明白,现在恍然大悟。
“一个人的感情能压制住,但欲望很难。”曲懿扬起唇角,“温北砚,你对我,有欲。”
第26章
◎他要她的“非他不可”◎
空气安静下来。
曲懿觑着他的反应, 片刻乘胜追击道:“你对我,不仅仅有欲,还有情。”
自信又肯定的语气。
温北砚垂在两侧的手紧了又松,她及腰的长发又细又软, 被气流卷起, 无声地擦过他手背, 留下酥酥麻麻的痒意。
心里也痒,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所以呢?”他眉目带着自嘲意味,却不阻止,让她继续说下去。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 把曲懿问懵住了, “什么所以?”
漫长的前戏戛然而止,似乎从这一刻开始才算真正切入正题。
沉默的氛围里, 曲懿找回些理智, 思考他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想出答案, 不经意从他眼睛里读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你说我在害怕,你现在不也是?”
他这次回答得痛快,“我害怕是因为我不确定。”
曲懿没听明白。
温北砚用极淡的口吻说:“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和当初一样,对我只是一时兴起, 又或者是为了报复某个人。”
曲懿愣住,她看过很多他公开庭审的视频,西装革履,站姿笔挺, 说话时语速不疾不徐, 哪怕处于再不利的境况下, 也能保持警惕与冷静,就像蛰伏在黑夜的野兽,等待对方主动将自己死穴暴露,再给出致命一击。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什么东西压垮了脊骨,眉眼都笼上一层暗淡的尘埃。
她应该在这时说些什么,但他的自嘲和直白的表达让她无措,喉咙也被堵上,只能悄无声息地盯住他看。
温北砚低声说:“我不清楚叶淮具体和你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睛里不只有害怕,还有怜悯。”
曲懿莫名有些生气,气他对她片面的理解,“世界上比你过得还要惨的又不是一个两个,我怎么不去同情他们,非得同情你?我没有你认为的这么圣母,因为同情一个人,就得陪他在这纠缠、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据理力争后的眼眶都是红的,像是非得让他看清自己的真诚,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直勾勾地锁住他。
温北砚这次当了回胆小鬼,怕自己心软,早一步别开了眼,自然而然错过她眼里的光亮。
“你敢承认你对我没有一点同情怜悯?”
他说的是实话,曲懿没法反驳,保持着沉默。
“就像那天晚上,结束后你可以轻轻松松地抽身而退,但我做不到。你也可以因为一时兴起的同情、怜悯,或者兴趣,从而选择跟我在一起,可这次是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然后在招惹之后,再次像丢垃圾一样,毫无留恋地把我丢弃?”
稀稀落落的光影照拂在他脸上,声音被撕扯得沙哑晦涩,“曲懿,我是你的垃圾吗?”
温北砚刚到曲家的第二个月,迎来曲懿的十五岁生日,曲乔生在物质上从不吝啬她,给她办了场风光的生日宴会,宴会当天来了十几个朋友,礼物叠在一旁,像山丘一般。
趁他们嬉戏玩闹的空档,温北砚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偷偷塞进缝隙,一个银色刘海夹,用他一周的饭钱换来的。
她没接受,也没用她一贯的冷言冷语表示拒绝,而是当着他的面将礼物扔进垃圾桶。
分明只是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曲懿却在他云淡风轻的描述后,有了些印象。
当时邀请到场的朋友一共有十五位,和礼品盒的数量对上,这让粗心大意的她忽视了角落里格格不入的发卡包装袋。
注意到已经是两天后,发卡被桌角压到变形,问了到场的所有女生,她们都说不是自己的,她这才扔掉。
曲懿瓮声瓮气地解释:“我不知道那是你给我的。”
他像是提前算准了她这句说辞,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依旧凝着浓重的自嘲,“你不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什么意思?”
他兀自起了个话题,却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而是说:“对你来说,它一文不值,可却是我那时候用所有的积蓄兑换得来的最为值钱的东西。”
看似不动声色地拿捏着她的弱点,实际上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一击溃败,曲懿方寸大乱,甚至失去了身为演员最擅长的面部管理能力,迎着光,眼睛刺痛难忍,泛起潮湿的水汽。
她将生理性眼泪憋了回去,对面那张脸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他嘴上说着冰冷刺人的话,目光却灼热,随着他修长匀停的手指齐齐烙在她肩上。
她今天穿了件平肩连衣裙,这轻而易举地让温北砚注意到她瘦直锁骨上浅浅的印子。
是他当年咬上的,愈合了,但变成了疤。
温北砚敛神,“你刚才想脱我衣服?”
分不清是今天第几次被他的叩问乱了节奏,不想让起伏的呼吸出卖自己真实的情绪,曲懿干脆屏住了鼻息,长达半分钟,然后松开,极轻地应了声。
温北砚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匀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里,不是为了让她检查自己手臂的伤口是否痊愈,而是努了努下巴,指向右肩,“咬吧。”
曲懿错愕不已,眸光突地闪了几下,深深吸了口气,“我属狗的吗?咬你做什么?”
“我之前咬伤了你,现在换你咬回来。”
稍顿后,补充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曲懿从他的话里脑补出了别的意思:这次扯平,但她亏欠他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依旧很多。
沉闷压抑的氛围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心头,她很清楚这一刻,她应该表现得再弱势些,这对他们两个人都好,可偏偏心里那股不服软的劲,逼迫她放弃徒劳的挣扎,张开獠牙,狠狠刺进他肩膀,然后咬住,一点力气都没有收。
破了皮,有血沾上嘴唇,铁锈味,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温北砚下意识抬手,一寸寸地上挪,在她后脑勺间隔五公分的位置停下,最终攥成拳头。
一双眼眸深邃又炽热,在稀薄的光影下闪烁着,夹杂着隐晦的病态般的愉悦感。
他完完全全可以选择在今天,顺其自然地同她在一起,可他心底的声音没法接受。
他花了很多年时间应证了一个结论:他这辈子,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