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曲懿拉开椅子,实在没胃口,筷子拿起后又放下。
  大壮劝说:“懿姐,我知道你没胃口,但你多少得吃点啊,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垮掉。”
  “生着病,没胃口。”好像刚才一口气喝下三碗粥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前几天——就还活蹦乱跳那会,也说自己吃不下。”
  “……”
  “别操心了,你来之前我吃过了,”曲懿比了个“三”的手势,“三碗皮蛋瘦肉粥,大碗的。”
  虽然是昨晚吃的,现在还撑着。
  厨房没有一点烟火气,也不见外卖包装袋,吃的什么,空气吗?
  见他还是不信,曲懿补充:“在隔壁吃的。”
  大壮恍然大悟,露出了然于胸的笑意,“不愧是懿姐,出手就是干脆利落。”
  这才几天,就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果然认识又睡过的人就是方便下手。
  曲懿递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大壮见好就收,餐盒盖回去,叠好放在一边,“懿姐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饿了,把粥放微波炉里热热。”
  曲懿叫住他,“对了,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没?”
  大壮点了点头,“185早在你之前就搬过来了……我看懿姐你当初错上他的车,而他又恰好是你的邻居,这些事都是巧合。而且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应该干不出私生饭那套行为。”
  她会怕私生?
  她怕的当然是她六年前把他睡完后就跑,他现在回来找她报复。
  可看他昨天的态度,好像已经把这事忘了。
  大壮走后,空气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疾风拍打玻璃窗的动静。
  曲懿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撕下趴趴熊外的塑料薄膜,放到堆满抱枕的床上。
  她有严重的失眠症,入睡慢,中途会醒很多次,床上拥挤的感觉能让她的心脏不再那般空落,抱着它们,睡眠状态相对安稳些。
  -
  曲懿在家休息了半天,接到临时通知,说晚上的活动取消,她回了个哦,放下手机给自己量了体温,37度多,烧是退了,脑袋还有点晕,嗓子也胀痛到不行。
  吃完药,阖眼休息了会,醒来时世界空洞安静。
  曲懿打开唱片机,没听完前奏,折返回到储物间,透明收纳箱里有一半是苏祈送给她的唱片,以旋律激昂的摇滚乐为主,曲懿对此类音乐无感,她真正喜欢的是那些细腻缱绻的慢歌。
  高二那年,她抢到两张赵子衿的演唱会门票,一张给了苏祈。
  那时心里满满当当的欢喜,让她忽略了凝在苏祈脸上不耐烦的神色。
  正如这首歌唱得那样,不管她为他做了多少事,她曾经的努力在他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但在故事的最后,依旧没有腾出留给她的空间。
  曲懿把苏祈送的那一沓全都装进袋子,收纳箱一下子空了大半。
  蓦地,她想起温北砚架子上一整排CD,跟她一样,他也偏爱赵子衿。
  她犹豫着从中挑出一张。
  赵子衿的20周年纪念版黑胶唱片,用来作为温北砚在她半死不活时,也没丧尽天良抛下她的答谢,更是一笔封口费,封住他脑子里关于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所有狼狈画面。
  曲懿换了件衣服,拿上唱片摁了几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正准备回去,电梯门开了,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懿懿?”
  苏祈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门边一串陌生的门牌号上,“你站那做什么?”
  曲懿慢半拍地转过身,到嘴边的话在听到开门声后倏然止住,CD盒棱角锋利,磨得她手心一阵疼。
  作者有话说:
  人物无原型~
 
 
第5章 
  ◎这么多年青春,平白喂了狗。◎
  气压低到不能再低,冻得曲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更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什么事?”
  可他也没给自己回答的时间,沉着嗓往下说,“你落在我家的耳环不是已经拿回去了?”
  曲懿被他的反常搅乱了思路,“你在说——”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你等会。”温北砚转身回了房间。
  他个高腿长,几秒的工夫,原路返回,手里还攥着一朵玫瑰,花瓣凋零得不成样子。
  “这也是你落在我车上的。”
  曲懿懵了懵,没接,手指不自觉一紧,CD盒尖锐的边角磨得她手心更疼了。
  她松开,将CD放进口袋,手没再伸出来,保持着单手插兜的不礼貌姿势,眼睛也没看他,自然而然地错过了他落在苏祈身上的阴寒目光。
  “我还有事,有什么事下次再说。”温北砚收回目光,绕过她朝电梯那走去,路过苏祈时,脚步有轻微的停顿,随后当着这人的面,将玫瑰插进一旁的盆景里。
  曲懿慢半拍地转过身,朝温北砚背影看去。
  藏青蓝西装搭在臂弯,衬衫比前几天穿在身上的熨帖得多,领带被他卸下,缠在右手上绕了几个圈,情绪看上去有些烦躁。
  只是一道背影,类似的动作曲懿在荧幕里也见过不少回,但不知道为什么,经由他展现出来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装逼感觉,反而性感得要命。
  和他平日里展露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强烈的反差感是最容易勾起人兴趣的,也最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来那几天,曲懿对着电视屏幕,男主故作桀骜潇洒的浮夸演技时,脑袋里总会浮现出他的身影。
  以他这样的外形条件和气质,不去当艺人,实在可惜了。
  耳边苏祈的声音将曲懿发散的注意力拉扯回来,手腕给被他抓住,“你刚才是去找那个人的?”
  这话多少明知故问了。
  曲懿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他的手,点了点头,“有东西要给他。”
  苏祈又问:“什么东西?你还落了东西在他车上?你们很熟?”
  不依不饶的态度,更接近一种不明朗的试探,曲懿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抛出的问题,而是说:“刚才那人你应该认识,温北砚,跟我们一个高中,同届一班的,我爸还在的时候资助过他。”
  安静片刻,苏祈说:“一班的?没印象。”
  曲懿不置可否,先苏祈一步回到自己家门口,摁着密码锁的同时问:“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
  曲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放在茶几上,间隔苏祈三个身位坐下,沉默的氛围没有延续太久,玄关传来动静。
  苏祈这么大一个人杵在客厅,周挽想装睁眼瞎都难,但也没贴上去熟稔地打声招呼,而是用眼线勾勒出的细长眼尾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最后的目光稳稳当当落在曲懿身上。
  有责备,更多的是威胁。
  曲懿装作没看见,那声“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周挽先一步收回视线,从沙发缝里一阵掏摸,直起腰,手上多出一部手机,朝曲懿晃了晃,当作解释。
  “这就走了?”曲懿叫住她。
  “怕耽误你的好事。”
  话里带刺,曲懿却只当玩笑话听听,投射过去的目光坦坦荡荡,刀枪不入。
  手机在掌心震了几下,到嘴边的话被周挽咽了回去,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抬头看着曲懿说:“看样子没法如你的愿了。”
  周挽毫不避讳地说着,全然将苏祈当成了透明人,“刚才小赵总通知我,他改变主意了,让你三选二,也就是说——”
  曲懿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面上笑意不减,替她补充道:“也就是说,为了不吃蚯蚓,不去喂鳄鱼,我只能选择后两个。”
  周挽笑着点了点头,临走前给了曲懿一个“好自为之”的警告性眼神。
  关门声传来,苏祈问:“什么三选二?”
  “赵时韫怕我闲到只会惹事生非,给我安排了两个综艺。”
  “赵时韫?”
  这个名字在苏祈唇齿间碾压一遍后,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曲懿解锁,是周挽发来的消息。
  一长串从百度复制过来的词条,关于PUA的。
  周挽:【给我擦亮你的大眼睛。】
  周挽:【别被鬼迷了心窍,恋爱脑的人设只适合陆星蔓,跟你八杆子打不找。】
  话都说到这份上,曲懿没法再装傻,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你要真这么不放心,我这就开视频,让你实时监控。】
  估计已经上车,周挽没再搭理她。
  曲懿敛了敛神,偏头看向苏祈,明知故问道:“你知道PUA是什么意思吗?”
  苏祈右眼有小幅度的翕张动作,快到曲懿以为是错觉。
  “在网上看到过。”
  点到为止,没有聊下去的打算。
  周挽不待见苏祈,曲懿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苏祈自己,考虑到这层关系,曲懿不打算藏着掖着,一句话把人卖得干脆利落,“我经纪人说你很会PUA。”
  明知道这话他不爱听,她还是说了。
  曲懿盯住他眼睛看,又一次让她捕捉到了对方眼尾细微的变化。
  这是苏祈最常见的微表情,在一切能让他无措的情境下,都会无意识地出现。
  笑容僵滞后的语调依然轻松:“看出来了,你这经纪人是真对我有意见。”
  曲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苏祈转移话题:“高骏和林子游他们组了个局,下周五晚上,老地方。”
  高骏和林子游都是苏祈的发小,也算是曲懿的朋友,高中那会他们几个玩得最好。
  曲懿没给出确切的回答:“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看。”
  苏祈若有若无地嗯了声。
  苏祈是个很健谈的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气氛永远热不起来,曲懿总能感受到身上一种别扭到复杂的情绪。
  对比起来,她显得自然多了,这大概就是“已经不爱了”的人拥有的底气。
  苏祈走后好半会,曲懿才反应过来,他送给自己的那一沓CD忘记还给他了。
  拿着手机刷了会微博,看见陆星蔓的一段采访上了热搜,曲懿用2倍速看完了,最后只记得陆星蔓说了句:“我这人不会藏着掖着,要真有了喜欢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不出所料,底下一片叫好,夸她坦诚直率,也有一小部分趁机拉踩一波,踩的全是某曲姓艺人。
  曲懿嘁了声,阴阳怪气地给这傻白甜点了个赞,两秒后取消。
  但她心里再不痛快,也得承认陆星蔓这人确实坦率,尤其在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上,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她和陆星蔓就像两个极端,说起来,她从来没有明确向苏祈直白地表露过自己的爱意,更别提轰轰烈烈的追求过,但那会确实替苏祈做了很多事。
  他逃课,她便为了他一次次地摘下“好学生”的身份牌,替他打掩护;
  他喜欢上别人,她就替他写下那一段段腻歪的情话,替他交到女生手里。
  次数一多,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纳闷:“曲懿,我真搞不懂你,你是单纯地把苏祈当成兄弟看,还是喜欢他喜欢到了无私的地步?”
  都不是。
  她有她的骄傲,在这段人尽皆知的单恋里,总是习惯性地给对方留下三分余地,让自己获得另外五分的体面。
  还有两分,是她笃定苏祈不会真正喜欢上她们。
  以至于每回苏祈同人暧昧,她都会让自己暂时消失,避嫌似的游离于他的世界之外。
  等分手的消息传来,再沉默着出现。
  这种喜欢更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可惜始终润不了苏祈的心,却能发展成倾盆大雨,将她从外到内浇个透心凉。
  记得有次,苏祈约她去看电影,那天傍晚天气恶劣,小说里的狗血情节就像暴雨一样,倒在她头顶,全身湿透了,心也冷。
  ——她一直没等来苏祈。
  就在同一天,苏祈喜欢的女生给苏祈回了封情书,并约他吃饭,苏祈沉浸在喜悦中,全然忘记还有个人在等他,当然也可能是经过了一番权衡,被迫放弃曲懿。
  被迫这个词多好听,带着“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委屈。
  那时的曲懿,就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曲懿及时中止这段不愉快的过往,哪成想,当天晚上她就梦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在梦里第一次有了感知。
  酸楚的情绪,滑落在舌尖又咸又冷的眼泪,她狼狈地回到家,这场雨威力十足,让她高烧到三十九度。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光脚下了床,路过厨房,看见餐桌上盛得满满的一碗粥。
  很像温北砚煮的皮蛋瘦肉粥。
  深秋萧瑟的风从身侧擦过,推开书房虚掩的门。
  在缝隙里,曲懿看到了曲乔生的脸,以及坐在他对面安静疾书的少年。
  不怕冷似的,只穿了件洗到发白的短袖,骨架不小,人很瘦,显得骨节格外突出。
  大概是做梦的缘故,色彩不够明晰,他的肤色很白,带点病态的憔悴。
  似有所预感,他抬起头,露出清隽的眉眼,高而挺直的鼻梁在脸上削出一片三角形阴影。
  神色寡淡清冷,像极深秋的池水。
  -
  后来又做了几个梦,场景零零散散,拼凑不起来,醒来时,只记得那双凉薄的眼。
  当时温北砚也在?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快,曲懿就为自己找到了说辞:人拥有一定的造梦能力,这段场景估计是自己添上去的,并不存在于真实的过往中。
  曲懿迷迷糊糊地捞起手机,看到周挽骂骂咧咧的几条消息,意识到自己这会正因“手滑点赞”在热搜上挂着。
  意料之中的事,她没多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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