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对别人和善,一面在心里划出一道分界线,将礼貌和疏离拿捏得恰到好处。
  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藏着深深的自我厌弃。
  以及不该有,也不可得的妄念。
  作者有话说:
  曲懿:?你对我什么时候礼貌过???
  叶淮:巧了,这狗也没对我礼貌过:)
 
 
第7章 
  ◎她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挤出来◎
  父债子偿这道理叶淮深谙于心,被叶斌扭曲的人格,得由他这个做儿子的亲自掰正。
  叶淮敛了敛神,又问:“你自己估算一下,现在情绪能有几分?”
  大二那年,他制定出了一套专门针对温北砚的情绪评断标准,按照打分机制,从负五到正五,正负代表情绪的好坏。
  大多数情况下,温北砚的情绪线是没有起伏的,稳稳停在零。
  “负三。”温北砚说。
  距离上次他情绪出现如此大的波动还是在十多天前,虽然他脸上没表现出来,但整个气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像个即将开屏求偶的花孔雀。
  当时叶淮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答:“正四。”
  接近满分了。
  短短半个月,大喜大悲都让他尝过一遍。
  叶淮不知道这是不是好征兆,一方面他希望温北砚能自然地表露自己情绪,另一方面又怕他失控,失控的后果不堪设想。
  仿佛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温北砚说:“还能控制。”
  声音里带点闷不透气的低沉。
  叶淮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抓错了重点,比起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似乎找到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原因更为重要,“到底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没法得出确切的答案,温北砚保持沉默,清瘦的脸上笼着一层阴影,加深五官的立体感。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回答,叶淮投降:“算了,就当我没问,你自己调节好就行。”
  他相信他能做到,从始至终,没有缘由。
  快走到停车场,叶淮手机响了几声,是他女朋友发来的短信,开车门的动作顿住,脑袋一偏,用征询意见的口吻:“要不我给你送到路口,你自己打车回去?”
  温北砚没接话,薄薄的眼皮下的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叶淮笑眯眯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女朋友要我去接她,还说我要是这次再抛下她不管,跟你待在一起,明天就到律所宣扬我是基,搞基的对象还是你,我脸皮厚不要紧,但不能败坏你的名声是不是?”
  -
  温北砚最后打车回的云澜水岸,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影子落在空旷的地面上,声控灯照亮前面的路。
  脑袋有撕裂般的疼痛,缺氧感一阵阵袭来,显然他高估了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唯独今天是个例外,从小区门口到楼下不过几百米的路程,成堆的画面往脑海里钻。
  盛华高中高一年级都会组织一次春季郊游,由班主任带队,温北砚那届去了附近的仓茗山野营。
  曲懿那天没有穿校服,而是套了件嫩黄色碎花连衣裙,她发色偏黄,梳成两股鱼骨辫,发尾系着纯白蕾丝飘带,花纹很精致。
  清透到毫无点缀的一张脸,唇色是天然的胭脂红。
  等温北砚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一班队伍,像个不见天日的偷窥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了一段路。
  藏在潜意识里的警惕心和危机感,没让他离得太近,以至于她每个回头的动作,每个投射而来的探究目光,他都能及时低下头,避开,长长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
  她在溪流前停下,双手掬起一捧溪水,手腕又细又白,脉络血管清晰,好像轻轻一捏就会崩碎。
  这让温北砚想起很久以前养过的金鱼,咕噜噜冒着气泡,在水草中穿梭,它们自由,却没被赋予强大的力量,被他攥在手里,稍稍施力,脏器四分五裂。
  就像她细瘦的手腕,看上去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她停在原地,他只能踩着石头往前走,快到对岸,身后才传来脚步声,一下两下,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不到十秒,没了动静。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看了眼,她身前那块石头离她脚下踩着的有一大段距离,她犹豫的模样,泄露了她的胆怯。
  他可以直接走开的,但他没有,破天荒地转身,抬起手,薄瘦的手掌正对着她。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懿懿!”
  她没来得及回应他的援助,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眼,迅速侧过身。
  那人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应了声好,原路返回。
  从温北砚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半截侧脸,眼睛弯得像月牙,明媚又澄净。
  脚上一双锃亮皮鞋,鞋跟敲击鹅卵石,哒哒的声响逐渐远去,鱼骨辫在后背扬起落下的节奏,和翩跹的裙裾拂在腿边的频率一致,细长的腿白到晃眼。
  温北砚悬在半空的右手僵住了,阳光穿过树叶罅隙,灼烧着,火辣辣的疼。
  紧接着,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温北砚眼尾垂落,手上落着两片粉色花瓣,他收紧,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指甲嵌进皮肉,再摊开,黏糊的汁液衬得手心几条纹路更加清晰。
  正要离开,发现石缝里多出一颗糖,彩色糖纸勾着光,刺目。
  他弯腰捡起,手指捻开包装。
  很多人喜欢将糖含在嘴里,细细品味舌尖的甜腻。
  他不一样,他没什么耐心,喜欢用牙齿咬碎,两半,然后是四半,碎成渣后再咽下。
  糖很甜,留不下任何记忆点的那种甜,温北砚面无表情地抬眸,树荫中早就不见她的身影,却能听见声音,她喊的是:“苏祈。”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经常出现在学校通报批评栏里,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从那刻开始,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学习有高低优劣之分,同样藏进她眼睛里的人也有轻重之别,没有人能成为永远的赢家。
  这种认知放大了身为偷窥者的他,心里的阴暗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选择性地遗忘了那天发生的一切,包括她雀跃的步伐、凝在脸上的笑容、张扬的裙摆。
  唯独记得能将他心脏反复拉扯的痛感——
  他主动朝她伸出手,可她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挤出来。
  ……
  温北砚捏了捏眉心,电梯光滑的壁面模糊他的五官,宽厚的背抵在上面,像贴了层冰片,冻得他混沌的意识消散些。
  楼道插在盆景上的玫瑰花茎被人为折成两截,仅有的两片花瓣落在地毯上。
  温北砚冷淡地收回目光,一眼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礼品袋,取下。
  鬼使神差般的,在袋子被他抛向垃圾桶的前一刻,他卸了几分力道,纸袋砸到地上,里面掉出来一张便签纸,顺着微弱的气流飘到他脚边。
  临睡前,叶淮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下,点开,是温北砚传来的消息。
  【正二。】
  -
  礼品袋是曲懿在苏祈离开后,放在温北砚家门口的。
  第二天中午离家前,曲懿有意无意地往3001室扫了眼,袋子完好无损地挂在门把手上。
  她走过去,眼睛朝袋口里钻,CD还在。
  他是睁眼瞎,还是一整晚没回来?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答案,咔的一声,门开了,曲懿慢半拍地抬头,对上另一双眼睛,对方平静地传递出“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的反问。
  “……”
  曲懿轻轻咳了声,下巴朝地一点,“这个你不喜欢?”
  温北砚从她目光中躲开,“喜欢什么?”
  似意有所指,曲懿稍顿指了指袋子:“唱片。”
  “是你放在这里的?”
  他不知道是自己放的?
  曲懿有些莫名其妙,“我在里面放了张便签,你没看到?”
  就怕他不知道谁送的,她还特地在便签纸上写了一句话:“3002,谢礼”。
  曲懿打开袋口,求证似的,手伸进去胡乱掏摸一番,没找到便签,倒是被CD盒边角扎伤几回。
  难不成是她忘记放进去了?
  曲懿抬眼,见他保持着双手下垂的姿势,站在明暗交接地带,离自己足足有两米远,明显不想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曲懿也不自讨没趣,隔着一段距离点了点头,“是我放在这里的,给你的谢礼,你要是不想要可以还我。”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但他目前只能得到这个,温北砚言简意赅地说:“多谢。”
  明明是自己跟他道谢,怎么最后反成他轻轻松松说出了这两个字?
  曲懿脑回路一时间没跟上,最后除了说“不客气”,找不到别的话。
  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脸上掠过,随后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踩着高跟鞋掉头离开。
  不慌不忙的两个字,从身后响起。
  “曲懿。”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名字,曲懿稍愣后回头,他一步未挪,橙色的光披在他肩头,姿态从容。
  眼神不太明朗,像在酝酿着什么。
  曲懿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怕他想在自己毫无防备的节骨眼上提起六年前夺走他贞操,又偷偷逃离现场的罪孽。
  她脚跟贴地,无意识往后挪了一步,划出更安全的距离,随即梗着脖子装腔作势:“你认识我?”
  ——以大众眼里高高在上的女明星形象。
  其实这问题根本经不起推敲,甚至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废话,偏偏他答了,回答却独辟蹊径,不是“你是明星,我认识你不正常吗”的合乎情理,也不是“你是我老师的女儿,我当然认识你”的理所应当。
  而是盛着浓重的自嘲意味:“我能忘记吗?”
  一字一顿,敲在她心头。
  作者有话说:
  曲懿:这诡计多端的病娇:)
 
 
第8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两周,曲懿时不时会想起六年前她偷跑到上海见苏祈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但这几次回忆起来的细节全都与温北砚有关。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她在雪色里站了多久,温北砚就陪她多久。
  “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句开场白,温北砚稍愣,随即敛住,天生带笑的唇线自然弯曲着,眼睛继续望着同一个方向,平静到毫无破绽可言。
  沉默无言的对视里,曲懿觉得他有些眼熟,终于顺着记忆找到了相匹配的名字。
  她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想法。
  温北砚收回视线,沉默着转身离开。
  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温北砚的背影。
  在风雪寂静的冬夜里,消瘦又孤傲。
  曲懿呼吸一滞,小跑到他身前,拦住他,“你有女朋友吗?”
  话一说出口,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温北砚盯住她看,似乎想看穿她问这句话的意图,许久才微微摇头。
  曲懿哦了声,又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道德观念不强,但在涉及男女方面的事情上,又特别有原则,不会招惹“有妇之夫”。
  对面眼神直白又大胆,温北砚喉间干涩,思绪尚未脱离掌控,迟缓地回答:“没有。”
  如他所料,一出声,嗓子是哑的。
  曲懿心脏突突跳了几下,这是她做坏事前身体传递出的讯号。
  片刻她踮起脚,重重压上他的唇,他这人看上去硬邦邦的,嘴唇却很软,和她一样,被风吹到起皮。
  曲懿知道,这是鬼迷心窍,更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报复。
  哪怕这对苏祈来说,无足轻重。
  这种结论一产生,束缚住心脏的绳索突然收紧,箍得她透不过气。
  喘息的频率不断加快,显然只是这种程度的报复,还不够。
  忽然刮过来一阵风,刀割般的凛冽,曲懿找回些理智,但这些理智不足以让她放弃这突如其来的对苏祈的报复心理,只够让她回忆起自己真实的喜好,“那你是处男吗?”
  苏祈交过不少女朋友,但都没到那一步——在今晚之前。
  她骨子里接受不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烂黄瓜。
  一阵沉默。
  温北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没将话摊开说,也没必要摊开说,他能懂的。
  曲懿指了指宾馆,先一步走去,半路停下,“你没骗我吧?”
  one night,干柴烈火的代名词,落在她这,反倒成了顾虑重重。
  温北砚用持续的沉默回答了她的质疑。
  不同于外面的寒冷,宾馆里闷热潮湿,门一合上,曲懿心头的燥热加深几分,像被冲上岸的鱼,拼命扇动鱼鳍,脱水后的窒息感有增无减。
  打退堂鼓的念头在对上男生沉沉的双眸后戛然而止。
  温北砚已经脱了外套,里面薄薄的一件圆领毛衣,平直的锁骨陷进去。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床边,却让她脑补出各种嘲讽,逃不开“看吧,我就知道你没那胆子”这层意思。
  她莫名生出几分想要负隅顽抗的心思,洗完澡,披上睡袍,里面是空的。
  似撩拨,也像邀请。
  他低沉的嗓音侵入她的耳膜,“我给过你机会的。”
  她大脑一片混沌,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的眼神像海,淋向她干涸的身体,她几乎要溺毙在其中。
  疼痛激起她的生理性眼泪。
  温北砚双手撑在她肩头,“你哭什么?”
  和他脸上细腻的皮肤不同,他的指腹略显粗糙,抹去她眼泪的动作也称不上温柔,像有层沙在脸上来回刮擦。
  难得有了控诉时间,曲懿别开脸,声音嗡嗡的,“我哭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时全凭本能,应证了他说的“是个没有女朋友的处男”——她这辈子就没遭过这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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