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倒是周挽:【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你这微博以后别想登了。】
  曲懿没回,点开热搜,正儿八经地浏览起来,全是她“死乞白赖”缠在苏祈身边的陈年“黑料”。
  她看得意兴阑珊,但也因此勾起了不少回忆,四年前苏祈出国当天,她给他发过邮件。
  简短的几句话,是她同过去割裂的决心——
  我爱你,但到此为止。
  你满身骄傲,我也是。
  想到什么,曲懿点开苏祈头像,摁着语音键说:“你四年前出国进修那天,我给你发了封邮件,你有没有拆开来看过?”
  刚睡醒,声音低低哑哑,明显的颗粒感。
  像大哭过一场。
  曲懿犹豫了下,没有撤回。
  苏祈出国的那一年,两个人都没联系过,像是想用这种互不打扰的方式将对方从自己生活中硬生生挤出去。
  可偏偏就是这冷漠的态度,让曲懿下意识以为苏祈是看过邮件的,直到他回国。
  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一束玫瑰来她的剧组探班。
  态度恢复熟稔亲昵,仿佛这一年的失联只是曲懿凭空想象出的错觉,或者被人为地抹去了他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为此苏祈的解释是:“这一年忙着训练,没时间又怕分心就没找你,你不会生我气吧。”
  曲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当时她想的是,就算苏祈没有看过邮件也无所谓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的决心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
  曲懿拿手背拍了几下脑门,试图让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出来。
  意识恢复清明的下一秒,无比赞同周挽说的那句话——
  苏祈确实挺会PUA的,尤其对她。
  在屏幕自动熄灭前一秒,对面才回:【什么邮件?】
  【之前的邮箱很早没用了,就没看见你发的。】
  【我这边有事,下次再聊。】
  看着屏幕里几乎没有停顿的三行字,曲懿确定了一件事:那封邮件,苏祈早就看过了。
  她被生生气笑,气苏祈从始至终半推半就的态度,更气她自己。
  周挽说的不错,以前的她,不仅不争气,还眼瞎,要不然也不会看上这种男人。
  让过去这么多年青春,平白喂了狗。
  作者有话说:
  “我爱你,但到此为止。你满身骄傲,我也是。”来自网络。
  下章砚砚病娇属性解锁10%
 
 
第6章 
  ◎不该有,也不可得的妄念◎
  离开云澜水岸后,温北砚直接去了事先约好的咖啡馆。
  这次见的是之前家暴反杀案加害者的亲妹妹陈西,陈西最近为自己的家事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就把温北砚约出来当面道谢。
  陈西说:“我姐的案子,多谢温律师了,要不是您,没准我姐现在已经……”
  死期到有期,她之前想都不敢想。
  陈西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眼周已经结了细密的皱纹,状态很差,皮肤蜡黄枯瘦,比温北砚第一次见到她时,看上去老了几岁。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温北砚淡笑,“还有,在这件事里,你姐也是受害者,等她出来,你记得转告她,不要把自己当成杀人犯,也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保护了自己,光这一点,她就超越了很多不敢反抗、只会委曲求全的人。”
  陈西眼里瞬间起了雾,哽着嗓子说:“还有我的事情,也麻烦您了。”
  温北砚脸上依旧挂着客气谦逊的笑容,陈西怕耽误他的时间,没再多说什么,离开前非要把账结了,温北砚没拦。
  陈西走后,温北砚一个人坐了会,起身恰好和服务员撞了个正着,咖啡洒在他身上。
  服务员惊慌失措,连声道歉。
  温北砚笑着说没事,拿起手机进了洗手间,卸下伪装后的气场一下子变了,外套被他随手抛进垃圾桶,袖口靠近纽扣的地方也沾上咖啡渍。
  手上黏糊糊的,他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抽出几张纸巾擦干,然后点开微信,找到叶淮,给他发去定位。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手机才有动静。
  叶淮:【?】
  叶淮:【约我喝咖啡啊?】
  温北砚:【衣服脏了。】
  叶淮:【??????】
  叶淮:【你衣服脏了关我什么事?我是你保姆?】
  叶淮:【大晚上的,能不能说点人话?】
  温北砚没回,没几分钟,屏幕亮了,对面问:【当我上辈子欠你的,需要什么衣服?】
  叶淮觉得自己在温北砚面前特容易犯贱,但更多时候他也乐在其中,至少温北砚对他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说不上把他当好兄弟看,但起码是信任的人。
  在他面前,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阴暗面。
  温北砚:【外套,衬衫。】
  叶淮:【行,到时候再给你来件保暖内衣。】
  叶淮到的时候,温北砚正懒懒散散地倚在墙角,眼窝深邃,侧光一打,晕开两圈深浅不一的阴影,像极病入膏肓的瘾君子。
  叶淮整个购物袋递过去,口头抱怨几句,然后好奇地问:“你跟谁在这喝咖啡?”
  “陈西。”
  这名字叶淮有印象,她姐的家暴反杀案本来是他接的,因为一些原因,才转到温北砚那。
  “这俩姐妹也挺惨的,一个被家暴,一个丈夫出轨,现在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叶淮唏嘘不已。
  温北砚难得接茬:“她的离婚官司,我让高耀接了。”
  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地解着纽扣,露出上半身紧实的肌肉线条。
  叶淮眼皮一撑,诧异不已,为他的后半句话,高耀是LK律所另一块金子招牌,主要负责离婚纠纷案,让他接受这么个委托,大材小用了。
  “她有个儿子,今年五岁,让他跟在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父亲身边,多可怜,”温北砚敛了敛眼睫,修长的手指握住纽扣转了转,“抚养孩子也需要钱,所以我得为她争取到最大利益。”
  而争取最大利益的前提是,给她找个好律师。
  毫无波动的情绪,嘴上说着悲天悯人的话。
  叶淮跃上盥洗台,晃着右腿调侃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么毛骨悚然呢。”
  他压根不信温北砚这么照顾陈西姐妹是因为起了同情心——这玩意,从前温北砚就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温北砚没有搭腔,扣上最后一粒纽扣,大衣挽在臂间,长腿一迈,完全没有要等叶淮的意思。
  叶淮早就习惯了他这副臭德行,三两步跟上,“开车没?没开我送你回去。”
  温北砚没开,准确来说是没法开,他今天情绪不稳定,开车容易出事。
  附近一带不好停车,又是单行道,叶淮图方便,便将车停在距离咖啡馆一公里外的露天停车场。
  路上忽然想起一件被他抛之脑后的事,“律所要来个新人,老程说下周给她办个迎新,让我一定要把你带上。”
  温北砚瞥他眼,叶淮从这眼神里读出了谴责,像在问:你为什么不替我回绝?
  叶淮视若无睹,“来的这个新人我看过她履历,海归博士,和你一个年纪,虽然没什么实战经验,但这学历确实漂亮,顺嘴提一句,人也长得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高中还跟你一个学校的,好像还是一个班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叫什么李知好。”
  温北砚对这人不感兴趣,眼皮子都没抬,“不认识。”
  符合他“目中无人”的作风,叶淮无话可接。
  沉默没持续几秒,插进来两道争执声,有对情侣在吵架,用的方言,语速很快,听不清。
  温北砚懒懒抬眼,恰好这时看见男生拉住女生的手,不让她离开。
  他稍愣,嘴角无意识下沉。
  这个动作唤起了他的记忆,他想起曲懿那天在楼道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每一帧画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随后是离开前,穿着一身休闲服的年轻男人,精准地攫住她的手腕——宣示主权般的动作。
  他知道这男人是谁,也知道他们的过去。
  愤怒吗?说不上,可能更贴近于嫉妒。
  嫉妒延缓了他的反射神经,在电梯门合上前,他只顾盯住她和苏祈连接在一起的肢体看,忘了去看她表露在脸上的反应。
  其实用不着看,他也能推断出,她的种种情绪逃不开欣喜和激动。
  叶淮止步回头,在温北砚身上感受到了平时被他藏住的、只有在法庭上才会显露出的攻击性和敌意。
  “你在想什么?”
  温北砚收回目光,冷淡地说:“没什么。”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知道?”
  从在咖啡馆见到他那刻开始,叶淮就觉得这人不对劲了,为了什么,他不说自己也没法知道。
  叶淮目光绕回到他身上,不经意瞥见他右耳的疤,像条蜈蚣,这个位置是大多数人的视觉盲区,不至于破坏美感。
  到嘴边的说教戛然而止,最后变成没什么力度的狠话,“我看你干脆全都憋在心里,憋死你算了。”
  曾经有段时间,叶淮和很多人一样没法把温北砚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
  他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见到的温北砚,在他父亲叶斌开的小超市,温北砚是来打工的。
  那会温北砚很少开口说话,更多的是用点头和摇头回应别人抛出的问题,他就像生长在石头缝里的杂草,照不到阳光,看上去孱弱没有生气,但也能存活,只不过经受了风吹雨打,活得遍体鳞伤。
  叶斌很照顾温北砚,知道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几年前去世,又被叔伯赶出家,就特意腾出一间空房给他住。
  温北砚在叶家从来不开灯,好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房间原来是个储物间,面积很小,角落堆积着杂物,窗帘是棉布材质,老旧,褪了色,隐隐透着光。
  他就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在逼仄狭窄的过道里自由穿梭。
  那年叶淮和温北砚同岁,十八,成人的年纪,被家里保护得好,有着和年纪不相符合的幼稚。
  叶斌对温北砚越好,他就看温北砚越不舒服,私底下把这人当成闯入自己家的入侵者、试图夺走叶斌宠爱的心机婊。
  对敌人就得亮出爪牙,不分出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于是叶淮开始明里暗里地同温北砚作对,最初只是口头上的嘲讽,后来被人一挑拨,发展成一些暗戳戳的肢体冲突。
  有次,他在叶斌送给温北砚的球鞋里放了几枚图钉,只不过放完就后悔了——他对他的恨还没到非要见血的地步。
  等他原路折返,就看见温北砚拿起球鞋,顿了几秒,平静的目光扫过来。
  这一眼,让叶淮确信他看见了自己放在他鞋子的图钉。
  叶淮一阵心虚,绷直脊背等待彻底撕破脸后的疾风暴雨,可对方什么也没说,脚穿进鞋口,踩在地上,像个没有痛觉的机器人,在地上留下成串的血印子。
  事后叶斌问起来,温北砚也只说:“意外伤到的。”
  这救了叶淮一命,但他没有因此感激涕流,趁叶斌出门的时候,他找到温北砚,与道歉无关,只想警告对方把图钉的事彻底烂在肚子里。
  门开着,温北砚光着膀子站在窗前,指尖星火明暗交替,吐出的白雾浮在他消瘦的脸上,被风一吹,没了形状。
  楼道灯开着,薄薄的一层光,足够让叶淮看清他背上的伤,没到张牙舞爪的地步,但也称得上有碍观瞻。
  叶淮不明白他这年纪,哪来这么多的伤,其中几道看上去还是陈年旧伤。
  吐烟的动作有了几秒的迟疑,温北砚扭头。
  那双眼睛跟死水一样,不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波澜,却看得叶淮直犯怵,自此之后,叶淮对温北砚的态度从哪哪不爽、到处找茬变成了敬而远之。
  这种疯子,惹不起,就该躲得远远的。
  直到有天,叶淮救了一个被霸凌的高中生,反被一帮混混堵在巷口。
  寡不敌众,绝望之余,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想起自己曾经干的蠢事后,更加心灰意冷。
  他没指望温北砚能伸出援助之手,等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将被单方面殴打的事实后,忽而听见咚的一声,是□□与地面的碰撞声。
  叶淮抬头,愣住。
  男生纯白衬衫上泼墨似的沾了几滴血,极致的白,妖冶的红,突兀地揉杂在一起,平时是进入冬眠期的蛇,只有在这一刻是卸下惫懒的狼,眼神里带着不死不休的的狠戾。
  ——操,太他妈带感了。
  这天之后,叶淮成了温北砚忠实的拥趸者。
  温北砚对叶淮突然转变的态度不以为意,只顾专心干着叶斌交代给自己的活。
  用温北砚自己独一套的标准来说,听话等于报恩,在叶家生活的那段时间,叶斌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
  叶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反反复复纠正叶淮不能把温北砚当成不正常的人看待,但他自己早就在潜移默化里形成了和叶淮相似的认知,然后在细枝末节中将“你得成为一个正常人”的价值观,以及“如何成为一个正常人”的途径一一传授给温北砚。
  在叶斌之前,温北砚还经历了两任人生导师,他的父亲温昭平,和曾经短暂资助过他的老师曲乔生。
  温昭平来不及教他就离开了人世,而曲乔生的教育理念与叶斌异曲同工。
  用约定俗成的标准去定义、约束一个人,逼他用千篇一律的行为模式生长,最后再把一个正常人硬生生塑造成能被大众接受的“正常人”。
  这就是温北砚的成长过程,听话地接过“恩人”亲手递过来的镰刀,一遍遍地将自己肌骨凿碎,然后拼凑重组,再用高质量粘土复合。
  他变得会笑,会配合似的表露自己的愤怒,也会说一些好听、别人爱听的体面话。
  他相貌清俊,仪态气度非凡,学识丰富,待人接物温文尔雅。
  看,多完美、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可只有叶淮知道,在叶斌教育下的温北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不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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