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些房子窗户亮着,而有些地方则是黑漆漆的一片。林蒙牵着马走过,他走过的地方,房子的烛火就熄灭了,传来吱呀的小心关门声,随后就是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林蒙又在田间的小路上发现了一堆马粪,还是新鲜的。他抬头看去,顺着路的方向,一直看到远处的大山。
可他刚抬步要走,后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回头看去,几点晃动的黄色光点向他赶来,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壮士,壮士留步!”
*
萧白被烛光晃的眼睛疼,可拿着她的老汉又把她往烛芯凑了凑。
老汉的手布满了皱纹,手指短小,骨节粗大,手指上满是一道一道的龟裂痕迹,裂痕里藏着黑灰,指甲缝里也是黑灰。玉玺整个洁白莹润,此刻两者对比更凸显的它非比寻常。
“这是个宝贝。”老汉看了半天,得了结论。
青年男子关门回来,听到这句也说道:“阿爹,这自然是宝贝,这可是玉!”
青年小心的接过来给老汉展示,“看见这上面没,之前我在县城里听过,这刻的是龙。”
他把玉玺转了个圈,继续道:“这可是官家的东西。”
老汉听到这,表情更加沉了沉,长叹一口气,“那这是个祸害。”随后又对他儿子安排,“明日一早,你把它带到后山去,找个地埋了。”
青年点头答应,从桌上拿起匕首,匕首的外壳上镶嵌了几颗宝石,被他随手丢到一边。刀锋锋利,青年拿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刀刃处,手上立即就出现了一条血线,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他还没觉得疼。
青年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这刀锋利,我就留着切割个东西。”
有了美玉的对比,老汉见那匕首黝黑,只觉得寻常,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匕首被重新归入刀鞘,放在桌子上,门被打开关上,青年扶着老汉一起离开,顺带着拿走了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萧白静静的侧着耳朵听着,确认两人是不是真的走远了,她现在思绪有些混乱,需要缕一缕。
林蒙不是来找马吗?怎么就莫名奇妙的被刚刚的老汉带村里人给打晕了呢?你要说这个村和贡马丢失没关系,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最主要的是明天,那老汉刚才说什么,要把玉玺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这哪成!!
这样一来她不就真的成了一块不见天日的石头了,难不成还要等几千年以后才有人把玉玺给挖出来,山那么大,玉玺整个就那么一点,能不能被人发现还不一定呢。
虽然希望渺茫,萧白从变成这副玉样那天开始,就没有放弃过想办法重新恢复人身,哪怕是做不成人,做一个妖怪也行,总好过这样一动也不能动,任人拿捏的好!
特别是遇见像今天发生的事情,萧白又尝试了一下,玉玺依然毫无动静。
也是,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还不认命,成天的想办法试着调动玉玺,也没有丝毫的用处,过去的三个月她都没有放弃,时不时的尝试一下,但没有任何作用。
这三个月她八卦听了不少,也确实掌握了不少的信息,可她想要知道的,一个也没有。
啊不,也不是一个没有!
那个匕首!!
萧白把目光投向她旁边的匕首上。以前都是被关在木盒子里,盒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现在月光透过窗户进来,借着这些许的光线,萧白第一次看清这把匕首的模样。
刀身漆黑,刀柄上刻着缠绕式的纹样,刀鞘上倒是渡了一层金,镶了三颗红色的宝石。萧白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搭!
这匕首和刀鞘都不是一个画风的,一看就是后期硬搭在一起的。
可惜了,这匕首刚刚小有修为,还没和她说上几天话,一不小心,就这样魂飞破散了。看来她什么时候能变回人身简直就是个未知数。
“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
萧白摇摇头,“可惜,多好的小刀啊!”
“!!!”
萧白看着轻微颤动的匕首,震惊的说道:“你没死!”
祁璟:“……”
萧白:“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还活着!”
好像一个意思……
“这些天你都怎么了?一次都没有出现?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祁璟心里郁闷,不用她以为,他是真的差点就死了。连续熬了三天的通宵,这三天他是一个盹都不敢打,一直在喝浓茶防困,今年入宫的新茶都要让他喝去一半了。
他是一国之君,他的任何动作和改变无时无刻都被旁人关注,他心里彷徨不安,可连个说话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看着他怪异的行为,连陪了他十年的赵大伴都满脸的欲言又止。
最后他是没睡,忍了过来。第四日下朝,他和往常一样回清徽殿,可实在困极了,一个台阶没踩稳,直直的从上面摔了下来。
他是被摔昏过去的。
昏过去的那一刻,他一边想总算是结束,终于可以睡觉了,一边又想他还没找到对策,这一睡,怕是又要到那个奇怪的地方。
一睁眼,果然,他又过来了。
但今天周围给他的感觉却和以往不一样,前两次他过来,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身下是柔软的物件。可这次他却能看见些许的光线。
祁璟试着动了动,往后一退,咔哒一声,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压着的东西松了许多。他继续努力控制身体后退,片刻后,‘啪’,一个金黄色的刀鞘就落在他的面前。
祁璟此刻才感觉到一身的轻松,仿佛身上的枷锁被解开了一般,整个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竟然有刹那间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应该能飞。
可还不等他蓄力,就听见旁边的萧白惊讶的声音,“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祁璟:“……”好了,真是泄力小能手,他飞不起来了。
不过他总归想到对面的是个女子,好心的解释道:“我没脱衣服。”他连身体都没有。
萧白好奇的追问:“那这是什么?”
“那是刀鞘。”祁璟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刀鞘,满脸嫌弃的回答。
这刀鞘可真丑!
第5章 玉玺能卖不少钱吧
萧白:“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刀鞘跟你不是一起的。”
祁璟:“不是。”
萧白满脸激动的看向悬在半空中的匕首,“来,你飞一圈看看。”
她这口气像极了在逗弄一只小狗,“来,握个爪!”
所以祁璟不愿意动,就没动,只在远处盯着她瞧。
清冷的月色下,这个简陋草屋里四周的其余东西都是黑灰色的,模糊的。唯有这个块蓝田白玉,吸走了整个屋子里所有的光线,洁白,清晰。周围似乎还有一圈淡淡的月晕,随着她激动说话的声音,变化出不易察觉的波纹。
祁璟看着她的眼神暗了暗,眉梢微挑。
有意思。
一个玉玺,历国的传国玉玺,里面还有个会说话的精怪,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萧白这时想起正事,见他不愿飞一圈,也不在意,皱眉道:“我们现在可能遇见了一些麻烦。林蒙刚刚被打晕不知道关到哪里去了,之前你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商量着要把我给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情有些沮丧,连带着在玉玺周围的光晕都暗淡了不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带的动我,或者你也可以先去四周转一圈,看看能不能先找到林蒙。”
萧白说完,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悬在半空中的匕首。
能飞可真好,她就是不能做到像匕首一样,哪怕能动一动也是好的。
祁璟安静的听着,也没给任何反应。哪怕他现在确实是像一个人一样,但外表毕竟只是一把看着黝黑的匕首,没有人的表情,萧白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也无法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什么。
匕首就那样像刚才一样,安静的悬在半空中。可能是夜色有些黑,周围也有些太过于安静了,这种安静这让萧白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心慌。
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想打破这份安静,“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呢?我们是先离开,还是先去找到林蒙比较好一些?”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就一定会帮你呢?”祁璟的声音是冷的,话也没有丝毫的温度,“今天不过是我与你第三次见面,为什么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帮你呢?”
他的声音说到后来语调变得轻轻的,像是在在问萧白,又或是在问他自己。
太过于容易相信其他人,意味着很容易就会被别人陷害,活不久的。如果他也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那早在十几年前他就死了,可能今日的坟头草都长十几茬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自己呢,就不怕,万一他是个包藏祸心的恶人?毕竟,他现在占着可以移动的优势。
萧白听着他的话,心里警铃大作,果然,她一开始的直觉没有错,这匕首三天不见,不知怎么就像是变了一副模样。
他果然还是惦记着她的内丹吧!
可她没有啊,总不能把她剖开了看看。
萧白之前看小说里写的妖大多都是狡诈,又贪得无厌的,她还以为这妖刚修出灵智,这几次见面也表现的毫无恶意,并没有多大威胁。今日一看,是她离了个大谱。
她小心的觑着眼前的匕首,现在看它黑黢黢的,一看就肯定不是什么好刀,她收回之前的话!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才愿意帮我?”萧白不怕他,要什么,只要不强制的把玉玺一切两半,掰开来找内丹,她怎样都好说。
她就一光秃秃一玉玺,浑身上下空无一物,着实想不明白她有什么好贪图的。
祁璟:“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他像是得了一个有趣的玩具的孩童,声音稍稍变得有些兴奋起来,“总之,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萧白好心提醒他:“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怕到时候你会失望。”她撇撇嘴,“毕竟我们俩不过是只刚刚见过三面。”
祁璟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控制着匕首来到萧白身边,“怎么会呢,你再怎么说也是玉玺?也能卖不少钱呢。”说着真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仔细打量,“虽然,我也不是很缺钱,但谁会嫌弃钱多呢。”
萧白:“!!!”
听听这是人话吗!哦,不对!这臭刀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竟然还想着拿她去卖了换钱!她以前眼睛是瘸了,才会为他觉得可惜,还夸他是个好小刀!
她发誓,等她回头找到林蒙,就再也不跟这个匕首说话了,她以前竟然还担心他会走火入魔,呸!现在想想,还不如把那些关心喂狗算了!
萧白很生气,气到连玉玺表面的光晕都开始跳跃起来,像是玉玺的表面燃起了白色的火苗。
萧白对此一无所知,可一旁的祁璟却看的津津有味。
萧白无奈狂怒,这怒火只烧了一会就平静下来,她不生气,气坏自己不划算,现在还是想办法收集信息比较重要。哪怕是被卖了,也能四处找寻机遇,可若真的被埋到一个鬼都不知道的地方,不见天日,那就真的是亏大发了。
稳定情绪后,萧白就答应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先带我去找林蒙。”林蒙对玉玺最为看重,只要找到他,就不至于会再这匕首牵着鼻子走。
祁璟听到萧白提起要去找林蒙,看向她的目光就暗了暗,他从这个玉玺的口中听到过最多的名字,就是林蒙。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得了一个心仪的新奇玩意,刚刚拿到手,就被别人告知这是有主之物。
他心里不爽,说话,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头。
要不就不管这玉算了,她埋进土里又与自己何干。至于一睡觉就变成这副样子,也没什么,他大不了也找个僻静,荒无人烟的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只要他不说,就谁也不知道。
“你在发什么愣?”萧白怕天一亮了就不好办事了,催促道:“你把我挪到包裹里去,然后我们一起去。”
祁璟看着桌上的布包,一脸的嫌弃,那包裹因为落到地上过,上面还有灰尘,“不用包裹。”他可以用刀身托着玉玺。
“不行,必须用包裹。”如果放在今夜之前,萧白对他还有几分信任,可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万一这匕首半路故意把她摔倒地上怎么办?那她不就要粉身碎骨了吗?
她不相信他。
祁璟飞到玉玺旁边,皱着眉头用刀柄将她推滚到包裹上,挑起布边的一角就要把包裹打个结系起来。
萧白翻个身,刚迷糊过来看清,就见包裹的一角从上面盖过来,她略一停顿,急忙阻止,“停停停,小刀,还有那个卷轴,你把那个也放进来。”
舆图和他们俩是装在一个盒子的,也要一起带着。
祁璟听着这声小刀,浑身一顿,忍了忍,才又重新打开包裹,将那卷轴也一起放了进去。
祁璟:“这是什么?”
萧白:“地图。”
祁璟以为是平常赶路用的地图,就也没再继续追问。商人行商就会绘制简单的路线图,这路线图被逐渐细化,就成了普通的地图,后来这地图在普通人中也流传开来,并不是稀奇的东西。
包裹被重新打包好,祁璟环顾四周,走到窗户旁边推了下,也是被锁住的,但这窗户年久失修,木头都已经不结实了,他试着用刀锋砍了下,很容易就砍动了。不过一会,一个可以通过的洞就被挖好了。
他没要刀鞘,就用刀柄提起包裹,打算从他刚刚挖开的洞里出去。
萧白感觉到晃动,然后慢慢的就被提了起来。
“苏璟。”
萧白突然听到这两个字,一脸疑惑,“什么?”
祁璟:“我的名字。”
“?”不是,怎么会突然想告诉她他的名字
萧白试探的回答道:“哦,那我知道了?”
祁璟不再理她继续飞到窗户边,从洞里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