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再做妾——赵安雨
时间:2022-08-06 07:38:53

  又一声“娘~”,一位不到十岁的女孩子轻快地走进来,垂髫发髻戴两朵酒盅大的珠花,碧绿右衽衣裳,雪白百褶裙,走动之间裙摆露出鞋尖珍珠。
  二房嫡长女,也是马丽娘第一个孩子,娴姐儿。
  一位高大英俊的成年男子随之踏入,望着母子三人露出愉悦的神情。他穿一件石青色锦缎直裰,腰间坠着两个荷包、金三事和一块羊脂玉佩,发髻簪着碧玉簪,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倜傥风流。
  如今的二爷,未来的忠勤伯孔连捷。
  红叶胸口憋闷,喘不过来气--原来的世界,明年这个时候,马丽娘做主,她成了孔连捷第三房小妾。
  并不是所有的通房丫头都能升级成姨娘的,红叶觉得自己运气好,马丽娘却说:昭哥儿还小,你也年轻,等过两年,昭哥儿大些,你再生孩子。
  小妾是没资格反对主母的,且木已成舟,红叶只好答应。
  每次孔连捷到她院子过夜,第二天一早,徐妈妈端着一碗避子汤过来。一碗碗汤药下肚,红叶小日子乱了,每月腹痛难忍,像受刑。
  一年多之后,马丽娘病死,孔连捷娶了新夫人苏氏。苏氏娘家得力,把两个绝色的丫头抬成姨娘,又连生两个儿子,孔连捷被拿捏的服服帖帖,哪还记得起红叶?
  一个没孩子、没宠爱的姨娘,在后宅只能用“苦熬”来形容,红叶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记得自己院子每一块青砖,每一棵花木....做了荷包衣服送给娴姐儿,后者漫不经心....到小厨房花钱做甜羹点心,送到书房的时候,孔连捷搂着通房丫头亲热....越来越依靠孔昭....歇斯底里地向苏氏挑衅....孔连捷眼底的厌恶与嫌弃....
  “让一让。”
  回忆被打乱,红叶定定神,发现是提着红漆食盒的秀莲,连忙避开两步。一等丫鬟绿霞站在桌边,小心翼翼把餐碟端出食盒,她便走过去,用白帕子裹手,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碗著摆放。
  燕窝粥,皮蛋咸肉粥,红枣桂圆粥,红豆糕,金银馒头,叉烧包,八个巴掌大的甜白瓷碟子盛着各色酱菜,还有一小碗肉末鸡蛋羹。
  昭哥儿爱吃这道菜,伸出小手,被马丽娘用湿帕子捏住,戳戳脑门:“等一等大姐。”
  刚刚从净房出来的娴姐儿目光却被炕桌上的蓝布包袱吸引住了,一手一个拎起两只荷包,惊喜地喊:“娘,可真漂亮,比丁娘子绣得还好。”
  丁娘子是教府中四位小姐刺绣的绣娘,月钱五两,在京城小有名气。
  红叶有点心虚:昨晚她熬了熬夜,往四个荷包订了珍珠、彩线和金丝,抽绳和流苏都是重新搭配的,很多花样要几年后才从江南传到京城。
  马丽娘笑道:“是红叶的手艺,你若是喜欢,娘把她拨到你房里。”孔连捷却点点空座,“过来吧,你弟弟肚子饿了。先把基础打好,丁娘子教你的东西还没学会,就惦记别的了?”
  娴姐儿只好撅着嘴巴,坐下拿起调羹,安安静静舀起一枚红枣,昭哥儿大口吃肉包。
  不知怎的,席间气氛忽然有些变化:马丽娘似笑非笑地看丈夫一眼,像是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孔连捷一本正经地低头吃饭,姿态优雅从容,什么话也没说。
  用餐间隙,他左手拿一个金银馒头,夹一筷子卤鹌鹑,抬眼瞥红叶一眼。
  以前红叶不懂男女之事,没感觉;如今一下子明白孔连捷的意思:他目光满意而淡定,就像看着库房里的梅瓶,荷包里的银锭,卧房幔帐中的女人--喏,红叶就像他筷子间的鹌鹑,无论如何是跑不了的。
  红叶打个冷战,心越来越凉。
  作者有话说:
  主子赐的,又是过生日的礼物,红叶不收就是不给面子,不识抬举。
 
 
第4章 
  见到这个世界的孔连捷当晚,做了12年小妾的红叶冥思苦想,怎样才能不做小妾?
  大周惯例,内宅里的丫鬟一般到18岁便要放出去了,不会超过20岁。如果主子觉得丫鬟人品好、使着顺手,会嫁给受信赖、有潜力的下人,留在身边做管事妈妈;如果主子对丫鬟印象平平,随手配给年纪相当、需要娶老婆的下人,或者打发给老子娘,自行婚配去。
  她刚17岁,上面有两个年纪更大的一等丫鬟,每天都要伺候主子,婚事没人提起。
  红叶想起原来的世界:明年这个时候,马丽娘对她说“二爷看中你,我也放心你”,她又惶恐又害羞,夹杂对未来的憧憬,隐隐约约有“不用离开院子”的喜悦:吃穿用都是府里的,月钱也高,如果配了小厮,哪有这样的享受?
  等把她母亲叫过去,马丽娘直接拍了板,定下日子,冯春梅唯唯诺诺,半个不字都没说出来。
  当天晚上,院里的人都知道“红叶要做姨娘了”。
  此时此刻,红叶静静地想,得提前给自己定下一门婚事。
  一般情况下,丫鬟和府里的小厮看对眼,等年纪到了,两家老子娘找主子心情好的时候求个恩典,主子顺水推舟应了。
  当然,这种情况只适用于厚道的主子,遇到苛刻的,会反过来觉得丫鬟小子“私相授受、勾勾搭搭”,没好果子吃。
  红叶苦笑:现在明摆着,马丽娘和孔连捷看中她,私下有了默契。如果她忽然冒出一门婚事,马丽娘失了面子,不但不会答应,还会大发雷霆,把她打发出去,差事不要想了,爹娘弟弟的差事也保不住,一家四口喝西北风。
  孔连捷会不会强纳她?红叶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孔连捷现在一妻两妾三个通房丫头,未来苏氏进门还会更多,她又不是戏文里的沉鱼落雁,美若天仙。
  想到这里,红叶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孔连捷;事实上,孔连捷新鲜劲儿一过去,她就失宠了,之后和苏氏较劲,孔连捷再也不踏入她的院子。
  红叶长长叹一口气,仿佛能把烦心事一股脑儿吹开。
  找一门婚事,找谁呢?她日日待在长春院,没见过几个外男,只能让爹娘来找。只要这个人有差事,品行不坏,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红叶就满意了。
  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马丽娘不答应她的婚事,或者放出风声,说她“定给孔连捷做妾”,府里上上下下,不会有人再敢娶她。
  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做姑子去!
  红叶忿忿地捶打床单,生了一会儿气,下床点亮油灯,到门窗看一眼,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靠床最近的带锁木柜:
  两枚金簪,四枚银簪,一支珠钗,两对一点油金镯子,两朵珍珠珠花,两对银丁香,一对金丁香,数枚戒指,大都是马丽娘的旧首饰,陆陆续续赏下来的,式样老旧些,分量也轻,拿到当铺可以换银子。
  一包自己做的绢花、纱花和绒布花,以及布卷材料;
  一包颜色鲜艳的苏线,两卷金线,彩珠翠缕,等闲不用,给马丽娘娴姐儿绣东西才会用到;
  另有个小小的钱匣子,里面有几两银子,几串大钱,四个一两银子一个的梅花锞子,是刚刚过去的端午节、中秋节赏下来的。
  柜里还有衣裳鞋袜,府里每年给做四套衣服,夏衫冬袄汗巾帕子一应俱全,马丽娘赏赐的旧衣裳红叶得了不少。
  说起来,红叶一家四口都有差事,在府里是不多见的,每年能存下钱。同为二等丫鬟的秀莲,娘身体不好,老子没了,哥哥好吃懒做被抹了差事,每月月钱发下来就来讨钱,红叶遇到过两次。
  想到这里,红叶并不放心:原来的世界,苏氏抄了她的箱笼;换到这里,惹怒马丽娘,一句话“赶出去”,屋里的东西一样也拿不出去。
  今天彩燕在主屋当值,屋里没被人,安静的像坟墓,她翻来覆去,一会儿想“马丽娘就是怕儿子长不大,想找个人对付新夫人”,一会儿遗憾“娴姐儿年纪大些就好了,自己可以跟着嫁出去”,一会儿又怕“回到原来的世界”,天蒙蒙亮才睡着了。
  九月初一,整座长春院像上满了发条的自鸣钟,清早便忙忙碌碌:
  孔连捷目前任京城五军都督府的东城副指挥使,一早出门点卯去了。
  娴姐儿、庶出三小姐慧姐儿、二房庶长子/堂兄弟排行第二的旭哥儿与最小的昭哥儿一起到正房给马丽娘请安,早餐之后各自离去。
  旭哥儿今年七岁,已经入学了,到外院学堂读书去;两位小姐去找长房大小姐丹姐儿练字,做针线;昭哥儿年纪还小,没有启蒙,由奶娘和玩伴陪着玩耍去了。
  红叶的注意力放在两位姨娘身上:生了旭哥儿的马姨娘是孔老夫人给的,府里家生子,忠厚老实,深得老夫人信任;生了慧姐儿的孙姨娘是马丽娘陪嫁丫鬟,牙尖嘴利的,一点话能说三天三夜。
  原来的世界里,新夫人苏氏一进门连抬两位姨娘,也不吝啬通房丫头,孔连捷把孙姨娘和红叶抛到脑后,倒是马姨娘,大概为了旭哥儿的脸面,孔连捷隔一阵便去一次,。
  “红叶!”一等丫鬟绿云招手,“我在这里盯着,你把要带的东西理好,过来告诉我一声。”
  伯爵府惯例,世子夫人这一辈的太太夫人们,每人使唤两位一等丫鬟,四位二等丫鬟,六位三等丫鬟,余下是跑腿的小丫鬟。
  马丽娘也是如此,一等绿云、绿霞,二等红叶、秀莲、彩燕和双福,三等六个丫鬟,年纪小的香橙、小丁香是不入流的。
  红叶应了,到内室和双福检查马丽娘的披风、风帽、帕子、茶盅碗筷、防暑丹药、备用的伞、盛满绿豆汤的暖壶、小包茶叶、装着点心糖果的什锦攒盒....
  秀莲进屋看见了,撇撇嘴出去了。
  片刻之后,三辆挂着伯爵府标志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在十名护卫的簇拥之下,隆隆驶出伯爵府大门,向着大相国寺而去。
  第二辆马车左侧的青色窗帘掀开一条细细的缝,红叶小心翼翼朝外张望:
  视野中的京城繁华而喧嚣,游人如织,街面铺子一间接一间,小摊贩叫卖一声接一声,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和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红叶做丫鬟的时候出过两次府,等成了姨娘,再也没出过伯爵府的垂花门,在翠竹院抬头望,天空都是四方形的。
  “最近几天啊,小心些。”绿云低声叮嘱,“别着了人的道。”
  有小人?红叶放下窗帘,压低声音“谁啊?”
  绿云使个眼色,她一下子明白了:“秀莲?”
  绿云帕子捂着嘴,吃吃笑:“今天你跟着出来,把她给气的,饭都没吃。”
  有人的地方就有帮派,长春院上上下下几十个丫鬟婆子,绿云、红叶、彩燕关系好些,绿霞、秀莲是一气的,剩下双福跟谁都说得来,小丫鬟们乱抱大腿。
  红叶点点头,脸庞又凑到窗边,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之间,骑马行在车边的侍卫头目望过来,锐利的目光如利箭,红叶不由自主地,整个人直往后退。
  这人是谁啊?
  长方脸,单眼皮,高高的鼻梁,嘴唇很薄,肩宽腰细,握着缰绳的胳膊看上去很有力气。大概常年在室外的缘故,脸庞、脖颈和露在外面的手臂晒得黝黑,整个人颇有风尘之色。
  红叶没见过这个人,好奇地发问。
  绿云俯身过来,看了一眼便说:“展护卫,跟大爷的,难怪你不认识。”
  姓展?电石光火间,红叶屏住呼吸:
  原来那个世界的康乾十七年春天,伯爵府世子、嫡长子孔连骁奉旨到外省平乱,寡不敌众,当场战死,随行护卫、数千兵士全军覆没。
  孔连骁妻子高氏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悲痛之下当场发作,折腾两天没生出来,一尸两命;孔连骁唯一的嫡子昱歌儿接连失去父母,浑浑噩噩地受了风寒,拖了半年跟着死了。
  大周律例,嫡子才能承爵,无子夺爵。
  孔连骁一系失去资格,老伯爷上折子,由嫡次子孔连捷继承世子之位。
  那个时候,马丽娘死了一年,二房新夫人苏氏已经进门怀孕,生下来如果是男孩,继承权在昭哥儿后面。
  红叶生怕苏氏对昭哥儿起坏心,老母鸡似的盯着,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
  记得某天,红叶去正房请安,已经执掌府里事务的苏氏说起,老伯爷厚待跟着孔连骁殉职的护卫,抚恤金十分优厚,老伯爷身边的护卫就是殉职护卫的父亲还是叔叔。
  现在想起来,那护卫的姓不多见,依稀就是姓展。
  大相国寺位于京城城西,是久负盛名的胜地,每月初一十五吸引无数虔诚的信徒,有人走着,有人骑着毛驴,有人坐车,孔家的马车到了山脚就走不动了。
  马车一停,红叶和绿云利索地跳下车子,跑到第一辆马车车边,一个弯腰放脚凳,一个掀开青布帘子,接住马丽娘伸出来的手。
  大概要拜佛,马丽娘今天穿的非常素净,宝蓝妆花对襟褙子,象牙白罗裙,只带一只白玉簪。颠簸一路的缘故,她看起来很疲倦,眉头皱着。
  绿云小心翼翼搀着她,随行管事跑着去叫滑轿,红叶奔回自己的马车,把脚蹬塞回去,伸长胳膊取出两把油纸伞,忽然“哎呀”一声。
  伞面刚刚打过蜡,锋利如刀的边缘割破她左手掌缘,鲜血一条线般洒下来。
  作者有话说:
  红叶最麻烦的是,一旦马丽娘把内定她做小妾的风声放出来,整座伯爵府没男人敢来娶她,红楼梦里的鸳鸯就是,依靠贾母拒绝了贾赦,自己也嫁不出去了,只能做姑子。
  马丽娘孔连捷夫妻里面,是马丽娘看中了红叶,要保护自己儿子,孔连捷倒不是那么痴心,他通房小妾太多了,只要他愿意,二房乃至老妇人身边的丫鬟随他挑,当然,老婆主动给他纳妾,他也不会拒绝就死了。
  至于丫鬟的家当,我看红楼梦原著和87红楼梦里面,晴雯是家生子儿,攒了几百两银子的金银细软,当然都是宝玉和主子们打赏的,月钱也就每月不到一吊钱。晴雯被赶出去,几百两银子的衣服首饰,都没拿出去。
  伯爵府家底丰厚,马丽娘也嫁妆两万两,对自己的陪房是很大方的,又看中了红叶,所以红叶才有不少首饰,普通丫鬟是不可能的。
 
 
第5章 
  红叶第一反应是“大意了”,太久没做小丫鬟,边边角角的小事都忘记了,其次便是“不能扫了马丽娘的兴致。”
  她松开右手,从衣袖拎出一块粉色帕子裹住受伤的地方,伸长胳膊,避免血弄脏自己的裙子。
  这么一来,油纸伞一头夹在她腋下,一头杵在泥地,看着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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