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赔偿——诀别词
时间:2022-08-07 06:33:28

  陈浠摸了摸自己的指甲,问:“有指甲钳吗?”
  温之信说有,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来,要递给陈浠的时候,又反悔似的收了手。
  陈浠愣住:“怎么了?”
  “我帮你剪吧。”
  尽管陈浠看起来十分抗拒,但还是犟不过温之信。
  他坐在床沿,将她抱在腿上,捏着她的左手,一下两下三下,咔咔声在房间里响着,从陈浠的角度,能看到他皱着眉头,睫毛微微颤动,聚精会神的样子。
  “你知道吗?”陈浠忽然喃喃道。
  “嗯?”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一定很讨女孩喜欢。”
  温之信动作没停,只“嗯”了一声。
  “你这是认同的意思?”
  “嗯。”他是挺讨女孩喜欢的,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把每一个指甲剪得圆润光洁后,温之信放下松开手,凑近陈浠,“你呢?”
  “嗯?”
  “讨你喜欢了吗?”
  陈浠错开目光,往后仰头:“唔,还可以吧。”
  温之信笑了笑,在她下巴咬了一口。
  过年终究是过年,无论怎样还是得回家。于是年前,陈浠和温之信各自回了老家。
  除夕夜的饭桌上,温之信给陈浠发消息,问她吃饭了没有。
  陈浠回复:早就吃完了。
  他又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陈浠说:陪我弟打游戏,他太缠人了,烦死了。
  温之信忍俊不禁,刚想再发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温从故不高兴地拍桌子:“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趟家,还一直看手机。”
  温之信放下手机,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以前他们忙于工作的时候,很久不回家看他,难得回趟家也是一直打电话讲工作,就算温之信拿着优秀的成绩单给他们看,也只能换回一两句敷衍的夸奖,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抱怨他心不在焉了。
  一时间温之信觉得好笑又讽刺。
  张眠在旁边打圆场,说大过年的别发火,温从故这才消了气,但他又说:“之信,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有个客户的女儿和你年纪相仿,正好你回来了,我明天把他们一家邀请过来,大家见个面聊一聊。”
  温之信:“不见。”
  温从故又没憋住:“你这孩子!我好好和你说话——”
  温之信打断他:“我有女朋友。”
  餐桌上安静下来。
  张眠放下筷子,上下打量温之信,探究道:“之信谈朋友了?我说呢,拿着手机笑什么,刚刚是不是就在和她聊天。哪里认识的,做什么的?怎么不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看。”
  温之信没说话。
  温从故察觉出不对劲,灵光一闪道:“是不是以前那个?”
  温之信看他一眼:“你管呢。”
  温从故气得掐自己人中:“我好心关心你。”
  “迟来的关心不值钱。”
  “……”都哪学来的话?!
  张眠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先吃饭。”
 
 
第52章 儿媳妇
  都说养儿防老,现在看来多少有些悬。
  温从故和张眠必须承认,他们以前的确不怎么关心温之信,可能是觉得他过于乖巧,不需要关心,于是就真的不闻不问,给点钱敷衍了事,这导致等他们想关心的时候,温之信已经不需要了。
  自从迈入社会,温之信就一副要和他们作对的样子,选他们不喜欢的工作,做他们不满意的事情,当销售是其一,签下卖身契出国进修又是另一,温从故气得血压飙升,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愚蠢至极,因此温之信出国的那两年,他没给一点资金支援。
  可终究还是担心他撑不下去,便时不时找借口联系他了解现状,并尝试缓和关系,次数多了,温之信也终于敞开一点心扉,温从故这才试探地询问他非要出国的原因,但温之信守口如瓶,只说是自己想出国,这理由温从故是一个字都没信。
  直到一个晚上,温之信破天荒地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听声音应当是和朋友出去玩,喝了不少酒,每句话碎得七零八落,可语气里的迷茫和困顿倒是清晰的很。温之信喃喃着诸如为什么没来,是不是反悔了的古怪问题,到后来又静了下去,大抵是睡着了。
  这件事他醒来大抵是忘了,可温从故记了很久,尤其是他中间提到的名字。
  作为阅历丰富的长辈,他心中自然有所较量。
  回过头想想,在消极的成长环境中,温之信丝毫没长歪,该活泼时活泼,该沉稳时沉稳,外貌脾气秉性都一等一的好,这是多么难得且令人欣喜。但依温从故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看,这样的性格并不是什么好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拥有越多值得他人羡慕的东西,反而越容易遇上不纯粹的人。要是没把对方当回事,自然无所谓,但要是放在心上,那势必要受到伤害。
  彼时温之信被朋友恶意中伤,温从故苦口婆心劝诫,是希望他吸取教训,别再天真行事。不过温之信成长是成长了,可成长得不多,在他看来还是个小屁孩,要不然怎么会落到在异国他乡舔舐伤口的田地。
  如今听他说有了女友,看样子似乎还是从前那位,温从故大吃一惊的同时,心里想的是:完了!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人不能在同一坑摔倒两次,可这狗崽子这是想直接进坑里种花!栽得死死的啊!
  温从故心情复杂。
  如今新的一年即将降临,窗外热闹欢腾,烟花腾空而起,刹那的花火光彩夺目,在天空这块黑布中滑出华丽的流苏,电视中晚会主持字正腔圆地宣读着下一场节目,而饭桌上一片安宁,只有偶尔的聊天声。
  饭后,温从故把温之信叫到书房。
  他开门见山:“交往多久了?”
  温之信似乎愣了一下:“半年。”
  “哪里认识的?”
  “公司同事。”
  “叫什么?陈浠?”
  温之信拧眉,狐疑地看他,温从故就知道是自己猜对了。
  儿子什么脾气,父亲当然清楚,温从故百感交集,有很多话要多,但看着早就飞出避风港,一根筋要闯出点天地,要撞南墙,就算狼狈丢人也不管不顾的温之信,又什么都说不出。
  都是过来人,感情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和张眠不也磕磕绊绊过来,还有了温之信。
  温从故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摇摇手道:“别管我怎么知道她的,但都半年了也不和我们通个气,不会是感情还不稳定吧?丢人现眼!有时间直接带回家来,让我和你妈也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温之信似乎有些意外,静了两秒说:“我也想啊。”
  温从故听出门道:“人家姑娘不肯啊?”
  温之信思考片刻:“不一定。”
  “不是,这还有不一定?你这恋爱怎么谈的,真丢我的脸!”
  温之信扯扯嘴角:“都五十来岁的人了,全是皱纹,谁还看您脸。”
  “你……我……”温从故气得语无伦次,“越来越伶牙俐齿了,都跟谁学的!”
  “您儿媳妇。”
  ……真不要脸。
  ……
  陈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上见家长,依旧在努力打发陈其寒。
  “姐,你帮我抽一张呗,我手气太非了。”
  陈其寒把手机递给陈浠,陈浠看着画面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费解陈其寒这么青春活力的男孩子,怎么会喜欢玩这种抽卡游戏。
  尽管心里很嫌弃,但陈浠最后伸手帮他画了个符,原本想写个“浠”字,可三点水写完,不知怎么却写成了“温”,好在陈其寒并没在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动画等待结果。
  许春红忽然端了一盘水果进房间:“小浠,吃点水果啊。”
  陈浠充耳不闻,这时候,旁边的陈其寒忽然叫起来。
  “姐!姐!是 SSR!是辉夜姬!姐你太牛了!”他激动地锤床。
  陈浠看过去,看见个可爱的女孩子形象。
  许春红还尴尬地站在门口,陈其寒抬头看了一眼,收起笑容,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又和她说了两句话,许春红欲言又止,像是要找陈浠说什么,可陈浠自始至终没分给她半点眼神,她苦笑着离开房间。
  陈其寒关上门,喊了一声陈浠,把盘子里的水果给她递去,看到陈浠拿了一块圣女果塞进嘴里,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重新坐回陈浠边上,一边拍马屁说她手气牛掰,一边给她介绍“辉夜姬”有多牛掰。
  陈浠左耳努力吸收,右耳一个劲往外倒,一个字没听懂。
  她想,这就是二次元的快乐吧,她不理解。
  到了零点,耳边的鞭炮和烟花声此起彼伏,炸得人耳朵开花。
  陈浠收到温之信的讯息:新年快乐,浠浠。
  看着最后两个字,她心跳漏了一拍:叫什么呢!
  温之信:浠浠啊。
  陈浠:别这么叫。
  温之信:为什么?不喜欢吗?
  陈浠:不喜欢,腻歪。
  温之信:忍着。
  陈浠:……
  温之信变本加厉:浠浠浠浠浠浠浠浠。
  陈浠忍无可忍,恶劣反击:信信,信信信信信信。
  发完她就后悔了,太幼稚了,简直像是调情。可温之信的视频电话已经打过来。
  陈浠挂断,温之信又发:?
  陈浠回复:还在陪我弟。
  温之信:多大了?
  陈浠:高三。
  温之信质疑:这个点还不去睡觉?是不是太黏人了。这正常吗?
  旁边的陈其寒瞟见陈浠在笑,凑过来说:“姐,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陈浠拉平嘴角:“没有。”
  陈其寒瞅她两眼,迟疑道:“不会是姐夫吧?”
  “别多管闲事。”
  “我操心操心自个儿姐的终身大事怎么了。”陈其寒嘟囔着,眼珠在眼眶里打转,一看就是在想鬼主意,紧接着他一个鲤鱼打滚,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抢夺陈浠的手机,还好陈浠反应迅速,立刻将手臂拉远,没让他得逞,可慌忙之间点到了之前的视频电话按钮上。
  那头几乎是秒接,随后房间里响起一声男声:“陈浠?”
  陈其寒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真是个男人。偷瞄屏幕,可那头只露出了眼睛和头发。他有点失望,但眼睛很好看,发际线也优秀,一定是个帅哥,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露出八卦的表情。
  陈浠瞪他,示意赶紧滚回自己房间。
  陈其寒怕她真要发火,这才灰溜溜离开。
  见镜头终于不晃了,温之信才再说话:“怎么了?”
  陈浠拉下手机,学温之信就露出个眼睛和头发:“没事。”
  温之信盯着看了她几秒:“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我弟要抢我手机。”陈浠把头发散开顺了顺,没再绑上。
  温之信“哦”了声,说:“你们关系挺好,怎么平常都没看你说起他。”
  “一个小鬼有什么好说的。”陈浠问他,“你家没弟弟妹妹吗?”
  “有几个堂妹表妹,我算是这辈里最大的。”温之信说话时嘴里冒白气,他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裹在羽绒服的帽子里,鼻尖有些红,时不时吸一吸鼻子,看起来可怜兮兮,陈浠看了他一会儿,合理怀疑他是故意卖萌。
  她问:“你在外面?”
  “嗯。”温之信转换摄像头,“看,下雪了。”
  陈浠走到窗口,拿手机对着窗外说:“我这里也是。”
  雪片像柳絮一样纷纷扬扬,织成一面白纱,席卷着冷风扑向天地万物。
  陈浠问温之信:“你去过北方吗?”
  “东北那边吗?没去过。”
  “我也是。”陈浠回忆道,“我记得小时候学过鲁迅一篇叫《雪》的文章,里面说江南的雪滋润洁白,多么多么美好,北国的雪永不黏连,蓬勃飞舞云云的。当时我也看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只觉得北方真好,下的雪都宏伟壮丽,我好喜欢,以后一定要去看看……结果到现在我都没去过北方,也不是特别想看那边的雪了。”
  “可能你不是喜欢北方的雪,只是喜欢那种……”温之信想了想,用初中生做阅读理解文本赏析的语气一本正经道,“振臂一呼应者寥寥,不被理解却依旧义无反顾,身在寒冬但向往春天的精神。”
  陈浠稀奇道:“你读书的时候语文挺好吧?”
  “班里数一数二。”温之信谦虚道。
  陈浠乐了。
  两人又插科打诨半天。
  陈浠说:“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新年快乐。”
  “是啊。”
  “新年快乐。”陈浠心情很好,开玩笑道,“你那边的路灯和我这里的还挺像。”
  “那有没有可能,我就在你家附近?”
  陈浠心跳一重:“不可能。”
  温之信看她几秒,无奈道:“骗你的,反应这么大,真伤人。”
  陈浠眉头紧锁,眯眼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饿了,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温之信好气又好笑,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摄像头前晃了晃,又转动镜头证明清白,而后似笑非笑道,“至于吗,我倒是想去找你,可我都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陈浠岔开话题:“你怎么在外面晃这么久,也不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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