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队小厮由外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穿着与旁人不同,应该是王府主管。
秋嬷嬷见状登时收敛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
“大人,可是殿下传召?”
苏管家停步未言,朝后招了招手,紧接着小厮便弯腰捧上药碟。
“乔姑娘安好,还请饮下这碗避子汤。”
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可行动上却是不由抵抗的强硬。
乔茉发丝凌乱,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她眼底无光,听到这话甚至毫无波动。
她伸出手,刚想接过,可秋嬷嬷比她更快。
“我们姑娘虽说不是正妻,却是殿下实打实临幸过的妾室,为殿下开枝散叶实乃本分,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乔茉被送来一是为了治卫君樾的病,倘若命大能留下来,更重要的则是诞下一儿半女。
苏管家也不恼,笑得谦和:“是殿下的意思。”
“大人......”
秋嬷嬷急了眼,后背倏然一重,竟是乔茉站起身推搡了她。
女子单薄的身子从榻上滑到了地下,光着脚踉跄几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
药碗底座被重重掷下,汤药急急入喉,呛得乔茉脸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管家依旧笑意温润:“乔姑娘乃识时务之人。”
语毕,他礼貌颔首,如同来时般利落离去。
“你这是做什么!”
秋嬷嬷眼睛瞪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壮硕的手腕力度大到几乎要将那细得只剩骨头的胳膊捏断。
乔茉吃痛,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啪——
“啊!”
秋嬷嬷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小贱蹄子还敢打我?!”
秋嬷嬷大怒,维持不住表面的尊称,龇牙咧嘴就要回扇回来,银翘赶忙挡过去,背上被狠狠击中。
乔茉虽名义上是侯府的七姑娘,但实际上从小到大皆是下人待遇,若非此番要将她送入王府,都没人记得起这位不起眼的庶女。
秋嬷嬷常年跟着大夫人,就算是家中嫡女都要待她有几分敬重,谁曾料今日竟被乔茉这样扇了一巴掌。
银环早就被这混乱场景怔住,忽然想到她们前来的目的,便帮着一道拦下了秋嬷嬷。
那厢推搡成一团,乔茉向来温顺的眼眸中含着愤懑与泪光。
忽然,她推开银翘,直直朝大门走去。
“七姑娘,您要做什么......”
银翘愣愣地看着她步伐蹒跚,好几次趔趄却没有阻拦她超前分毫。
“快拦住她!”
她越走越快,及腰的长发随着蹒跚的步伐晃动,轻薄的纱衣像是要飞起来。
吱呀——
秋嬷嬷挥开挡着她的银环,跟着乔茉跑去,奈何肥硕的身子实在笨重,那方女子已然推开了大门跳出了门槛。
身体不可言说之处的痛楚在这阵阵迈步中扯得生疼,可乔茉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只顾着往前跑。
什么乔家,什么摄政王府,她通通不想听!
此时此刻,乔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不属于她的地方。
离开这,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昨日的变故便不会存在,她还是那个宁安侯府最不受宠的庶女,没有人会记得她,也没有人会在意她。
她只需要等她的允珩哥官升一阶,只需要再等几个月......
到了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
这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王府中下人的注意。
苏管家等人还未走远,便见着女子一袭素色中衣疾跑而来。
“大人,需要我们……”
“不需要。”
殿下没有指令,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除了保证王府安全,其他时候只需要闭目塞耳。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翻不出什么波浪。
苏管家收回淡然的视线继续离开。
而这方的放任更引得其他下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乔茉,甚至有不少人开始看戏般嗤笑着这费尽心机爬上卫君樾床的女人。
噗通——
乔茉被倏然绊倒,地上的石子划破了她光嫩的脚背,掌心被磨地血肉模糊。
她痛得小腿发颤,眼角噙着的泪珠将落未落。
乔茉忍着疼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突然她视线余光瞥见身后追来的秋嬷嬷,一个咬牙终于直起了身。
秋嬷嬷疾步奔走,身上的肥肉因大步而不断抖动,可她身子太过笨重,不过跑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
乔茉不仅承载着乔家与摄政王的连接,亦是他们这些人能在摄政王府安身立命的本钱。
倒是没看出这从来都默默无闻的庶女竟还有这样刚烈的一面。
但这错杂的情景绝对不能让摄政王看到,否则他们这些人都要给她陪葬。
思及此,秋嬷嬷咬牙切齿,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过去,想要阻止她的脚步:“小贱人!”
石子划过乔茉衣裳,她提着裙摆不敢回头,刚好到了转角之处。
砰——
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乔茉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又重重跌落在地。
撞击带来的晕眩感模糊了她的视线,乔茉耳鸣不止,隐隐听到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
她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与此同时,一双鎏金黑色朝靴立在了她身前。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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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空气中蔓延起诡异的沉寂,方才还在看戏的小厮们惊骇低头,个个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
乔茉口中晕开淡淡的血腥味,大抵是刚刚那一撞磕破了唇角。
她眼睫颤动,周围人的跪拜声以及视线中的黑靴让她浑身一震。
殿下......?
乔茉蜷缩起身子,瞳仁僵硬移动,缓慢对上了男人睥睨而下的墨瞳。
霎时间,她头皮一紧,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脑中蓦地想到了昨夜电闪雷鸣间的纷纷杂乱。
如铁的臂膀、被禁锢到完全无法挣动的身躯,以及那刻骨的痛。
“奴......奴婢见过殿下。”
秋嬷嬷喘着粗气终于跑到了乔茉身边,见到来人猛地跪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身后的银环银翘更是大气不敢出。
“七姑娘,快拜见殿下!”
见乔茉毫不避讳地愣神,秋嬷嬷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暗自愤恨这小妮子全然不懂礼数,又见卫君樾晦暗不明的态度心中打鼓。
一日夫妻百日恩,秋嬷嬷跟在乔大夫人什么人没见过?
摄政王殿下即便是性情残暴且不近女色,但终究是男人。
昨夜他既然选择要了乔茉,便是看上了她,该对她不同才是,可如今这模样......绝对算不上和善。
乔茉撑着的手掌在地上磨出了血痕,她咬紧牙关,与他对视的那双荡漾水光的美眸里映满了害怕。
可卫君樾却在这对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
他俯视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薄唇微不可见地扯起。
他笑了。
而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只觉得骇人至极。
乔茉浑身一颤,紧接着,她看到男人弯下了高大的身躯,修长的食指挑起了自己的下颚。
卫君樾逼迫她的头扬起令她勉强的弧度,目光徐徐扫视过她额角磕破的血迹,又慢慢往下,半遮半掩的脖颈上布满了暧.昧红痕。
乔茉强压着心中的惧意,可那眼眶中打转的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滴上男人骨节清晰的指间,被捏紧的下颚开始泛红。
秋嬷嬷惶恐不已,当下连连磕头。
“殿下旧疾侯爷与大夫人很是忧心,甚至彻夜难眠,四姑娘更是在闺房哭红了眼,好在寻到一药方可缓解殿下痛楚......这才将七姑娘送来为殿下治疾......”
秋嬷嬷说着,还不忘给未出嫁的乔瑜铺路。
卫君樾指腹上移,将乔茉僵硬不已的脸颊捏住,似笑非笑:“乔家人,也不过如此。”
他指尖冰凉,一如昨夜摩挲过她全身的温度。
乔茉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那手指下移,她瞳孔猛然放大,下意识伸手去推,可她哪拗得过男人的力气。
熟悉的无力与惊慌如同噩梦彻底刺激了她的头脑。
乔茉心中思绪混乱,与此同时,杏眸眼底那层害怕下的恨意已然收敛不住。
是他,就是他毁了自己!
腰身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她红着眼挣脱了男人的桎梏,然后双手拽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嘶——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空气凝固了。
卫君樾眼眸微眯,手掌翻转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敢咬本王?”
乔茉被他虚虚提起,双手死死地掰扯他的指节,张大口艰难地呼吸。
她不知道他只用了一分力气,她只感觉喉咙收紧的力度是方才的数倍。
唇瓣由红到紫无力张合,致命的窒息感让她双眼开始发昏。
卫君樾舌尖抵住后槽牙,手中的触感柔若无骨,仿佛只需要他稍稍一个用力就能捏碎。
“不说话?”
他恶趣味般将她拉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小姑娘微微张开的唇瓣,泪珠顺着通红的眼尾簌簌而落。
刹那间,卫君樾血液里翻涌起美好之物被弄碎的兴奋,眼神暗了几度。
他记得,昨夜她难捱的低.吟很是动人。
“殿......殿下,七姑娘她以身入药只为解救殿下于水火......却不想损了嗓子,怕是无法开口说话......”
秋嬷嬷吓得几欲魂飞魄散,她冷汗遍身,万万没想到乔茉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但现下秋嬷嬷更怕他一个不顺心连坐所有人,当下则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但......殿下放心......侯爷待殿下忠心日月可鉴,姑娘既已是殿下的人,心便也是殿下的,只不过许是这药损了姑娘的脑子,这才神志不清地冲撞了殿下,侯爷曾吩咐过奴婢等,若殿下不喜大可随意惩罚,不必顾......”
“聒噪。”
他随手将脸色青紫到快要晕过去的乔茉扔下,大口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肺中,乔茉脸都咳得通红。
卫君樾瞳仁浅动,从刚刚到来至此,他终于将视线从乔茉身上移开。
他扫视四周,最终落到秋嬷嬷肥硕的身影上。
上位者横来的淡淡一眼让还在奋力推脱责任的秋嬷嬷顿感寒意从脚心直逼头顶。
不等她意识到危险逼近,忽然上来两名小厮架上了她的手臂,紧接着苏管家站定到秋嬷嬷身前。
手指捏住她的脸,长指灵活地伸入她口中。
秋嬷嬷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条猩红带血的舌头便被扯了出来,而她本人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苏管家从容不迫地接过后方小厮递来的帕子,面色平静地擦拭手指,然后弯腰躬身。
“污了殿下眼睛,奴才该死。”
卫君樾淡然收回视线,满地血色倒影在他毫无波动的瞳孔中。
“自己去领罚。”
苏管家垂头:“是。”
秋嬷嬷的身躯如同破布般坠落,大张的口中血流如注,不一会便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迸溅的鲜血喷洒到匍匐在地的乔茉呆滞的眼睛上。
她脊梁麻木,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粘腻作呕的。
“殿下,此人如何处置?”常煊问。
卫君樾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道:“本王记得前几日回京时,城东的野狗甚多,好似无人喂食?”
常煊了然:“属下明白。”
“呕......”
乔茉胃部再次翻涌起惊涛骇浪,她大睁着干涸无泪的眼睛,干呕许久,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支配不起自己的四肢,可也让她寻到了一丝冷静。
秋嬷嬷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这人甚至都没有多施令一句,那管家竟然就直直地拔了舌头,还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她的命运。
而自己刚刚……
纵然她对秋嬷嬷很是厌恶,但此情此景已经超乎了她所有的认知。
乔茉僵硬地移动瞳仁。
男人微蜷的手掌上赫然横陈一排牙印,而那之间正冒出点点血丝。
感受到她的目光,卫君樾抬起眼帘,二人的视线与半空中碰撞。
乔茉猛然一抖,慌乱地敛下脑袋,撑在身后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发丝搭在干涸了血迹的额间,狼狈不堪。
秋嬷嬷多说几句就被拉去喂狗,她......还能留个全尸吗?
不行......她不能死,她还想回去,娘一定急坏了,还有允珩哥也一定——
允珩哥......
可是她已经......
思及此,乔茉鼻尖遽然酸涩,枯涸的眼眶又开始湿润。
巨大的恐慌和梦境的破碎彻底击垮了她的心防,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串串掉落。
卫君樾眼神一凛,眉峰皱起,顿住了想上前的步伐。
眼前小姑娘哭得越来越厉害,削瘦的肩膀抖动不止,她咬着手掌隐忍地啜泣。
就好像,那夜黑暗中在身下承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