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王公公出面斥责。
卫君霖侧眸:“发生何事?”
“摄政王妃......王妃她......在皇城门外,击鼓鸣冤。”
小太监战战兢兢:“她说......要为殿下正名。”
......
作者有话说:
茉茉对于卫狗大概就是:
准备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突然看到角落里有朵小花。
他有点想养,结果由于自己太粗暴,差点给养死了,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它救活,给它找了片最好的土
这样就算没有他,它也能好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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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穹顶苍茫, 金碧辉煌的皇宫巍峨耸立,熹微晨光越过东山之巅,倾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
午门正前, 登闻鼓被敲到第三声的时候一众禁卫军闻声赶来。
女子头戴覆以黑绉纱的九翟冠,一袭大红直领对襟丝绸大衫, 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帔做饰,前胸与后背饰金绣云凤纹*。
她冠顶的插金凤轻微晃动,在被雪层覆盖的一片白茫中格外显眼。
这是亲王妃的装扮。
然而禁卫军统领也只是稍稍愣住, 又猛地朝后挥手。
“抓起来!”
当朝在京亲王只有一个人,便是那死在战场上, 即将被定罪的摄政王。
罪臣之妻,就算是王妃又如何?
手上的鼓槌被猛地夺走,乔茉只觉膝弯一痛, 整个人被迫跪了下来。
怀中的宣纸笔墨撒了一地,九翟冠本就不轻,此时被人掣肘, 她更是抬不起头。
禁卫军统领上前两步, 压低了声线:“王妃,你可知这登闻鼓已经数十年无人敢敲了?”
午门之前的登闻鼓向来只有皇亲国戚及高官才可敲, 先帝即位手段并不光明,于是他登之初, 总有些不要命的人击鼓鸣冤,以告天子。
那些人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甚至连带着他们这些禁卫军也跟着受了巡防不当的罪责,久而久之, 这登闻鼓早已形同虚设。
“登闻鼓既然在此, 至于多少年没敲, 又与本王妃何干?”
乔茉手撑着地,冰冷的剑矛压着她的后背,可吐出的字眼毅然决然。
快到了上朝的时辰,总归是不敢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禁卫军统领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看来王妃是真的存有冤屈,只是按照大胤律法,为防刁民无端上访,伸冤之前需执杖三十,以表明其所言不虚,王妃,您说呢?”
乔茉没有什么犹豫:“那便按律法来。”
“你——”
禁卫军统领惊愕。
他不过是想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好歹是个王妃,要动手总是有忌惮。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不远处已经开始有百姓围观,他这禁卫军统领的脸面......
“来人,执杖!”
比她腰身还要宽的杖板被取出,第一杖落下时,乔茉只觉五脏六腑蓦地一震。
她忍不住咳了一声,撑地的手顿时脱了力,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剧痛顺着脊梁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而这不过是刚刚第一下。
禁卫军统领看她孱弱的模样,唯恐下一板子就将人给打死了。
他再次提醒:“王妃还是请回罢。”
“咳咳......”她牙龈冒了几丝血,却还是倔强地撑起了身子。
“别.....别废话......”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午门正是皇宫正口,上朝的官员皆频频侧目。
乔茉缓缓闭上眼,静待下一板子落下,忽然身后传来男子高喝。
“住手!”
穿着朝服的乔翊疾奔而来,忙蹲下扶起脸色苍白的乔茉。
“七七......”他抖着手去抹开她唇边的血丝,再抬头眼里全是冷冽。
“本侯竟不知这正午门前的登闻鼓还需要挨板子才能伸冤了?!”
“侯爷这是......”禁卫军统领显然没想到这王妃竟是新晋宁安侯的亲妹妹。
“是什么?”
乔翊唰得一生抽出身侧卫军的长剑架上了他的脖子,微眯的眼中迸发杀意:“凡民间词讼,皆自下而上,或府、州、县省官及按察司不为申理及有冤抑重事不能达者,许击登闻鼓*,怎么,统领这是要忤逆先祖皇帝?!”
巨大的帽子骤然扣下,禁卫军感受到脖颈的凉意额间冒出冷汗。
“......哥哥。”乔茉挣脱开乔翊的手臂,忍着后背的疼将地上掉落的宣纸拾起,“我要为他......鸣冤。”
乔翊红着眼,一把收回长剑,又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他早该想到的,他的七七怎么会这样甘心去接受殿下所做的一切?
“哥哥知道。”他出口声音晦涩,却也没有再拦她。
乔茉一瘸一拐地拾起鼓槌,咬紧牙关将剩下的七声敲完。
登闻鼓,十声鸣冤。
她提着裙摆缓缓跪下,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又是那么地坚毅。
“哥哥......我不会写陈词状。”
“我来写。”
乔翊握拳,来往的大臣愈发多了,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但他知道她不会回去。
“七七。”
“哥哥。”
乔茉抬眸,潋滟的美目荡漾生辉:“谢谢。”
光影和雪花交织落地,他背对着那纤细的女子一步一步往前。
良久,身后传来她清脆的声线。
“臣妇卫乔氏,为夫摄政王卫君樾申冤——”
那声音婉转随风,飘散到整座皇城。
……
明政殿。
卫君霖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诸人吵得不可开交。
“摄政王妃此番行径简直没有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一位花白了胡子的文臣怒目斥责,正是那户部尚书。
“臣查得,卫君樾北上北淮州时滥杀无辜,根本没有按照流程上报朝廷便因一小妾就地处决朝廷命官......”
“罪臣卫君樾弃西北七城数万百姓不顾,更有此前冒然封锁北部导致流民肆意,种种罪责相加,罪不容诛!”
“臣附议!”
“臣附议!”
......
“罪不容诛?”卫君霖冷哼,“怎么不是诛灭九族,干脆将朕一道处决了,嗯?”
“臣等不敢!”
台下乌泱泱跪了一片,看似臣服,却又各怀心思。
方昊气得牙齿都要咬碎,蓦地看见杨玦隔空对他摇头。
他想到了殿下临行前给他的最后嘱托。
「本王此行凶多吉少,你切记收敛些狗脾气,不必解释。」
“摄政王卫君樾在位之时手段残暴,且身患恶疾,发作时杀人如麻,百姓苦不堪言,臣以为其罪不可因战事而磨灭。”
“尤其是西北十三城那些因他而炸死城中的百姓,实在是惨绝人寰!”
“我去你奶奶的惨绝人寰——”
砰的一声,方昊一脚踹飞了站在旁边正义愤填膺的文官,忍无可忍。
“建安侯!朝堂之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众文官大骇,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既怕他又怒他。
刚刚被踹开的官员尾骨剧痛,倒趴在地上半响起不来。
“方......方昊!陛下在此,你这是要造反吗?!”
花白胡子的户部尚书手中象牙笏直抖。
“你们这群武将简直是粗俗不堪!”
“粗俗不堪?”方昊冷笑一声,完全无视了杨玦不断投递过来的眼神。
“没有老子们这些粗俗不堪的武将,没有你们口诛笔伐的摄政王,你们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吗?!”
连王妃那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尚且在宫门之外击鼓鸣冤,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躲在后面又是什么道理?
“一群冥顽不顾的老迂腐,老子真他娘的受够了!”
“哎哎侯爷侯爷——”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卫君霖却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身旁的官员拦方昊的拦方昊,挡在户部尚书前的则挡在他身前。
场面乱作一团。
“今日,我建安侯方昊把话放在这里,我乃殿下右前锋,西北十三城的战事,殿下所有指令皆由我执行,如若要以此定罪,臣愿承担首责!”
方昊一撩衣袍拱手跪地,由于气愤身体大肆起伏。
语落,殿内瞬间安静。
胤朝从先帝在时便重文轻武,也因此造成北狄频频作乱,差点攻苏大胤腹地的陷境。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为不重蹈覆辙,经历战事之后正是提拔武将的最好时机。
方昊作为此战主力,又是北宁军中一方将领,怎可给他定罪?
再者,他们敢这般弹劾卫君樾也是因为人已经不在了,倘若人在,恐怕又是另一幅场景。
缄默许久的卫君霖扫视诸人,才不徐不疾地开口。
“方爱卿,朝堂之上,需注意仪态。”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看似在责怪,可其中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只是诸位爱卿,所谓罪责,自然是要有证据方可定罪,倘若人人都空口无凭,那朕是不是也可说,户部尚书贪污国库钱财呢?”
“老臣惶恐!”户部尚书登时软了腿,蓦地跪地。
卫君霖浅色剔透的瞳仁中含着深不可测的光。
他嘴角噙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让底下诸人恍惚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当初被卫君樾压制的恐惧。
“陛下,提及此,臣有一言或许当说。”杨玦走出行列,方昊看了他一眼,他亦回之轻笑。
“臣有罪。”
“哦?”卫君霖拉长尾音,“杨爱卿何罪之有?”
杨玦不卑不亢:“臣在经年前私自查看了尚书大人独掌国库账务,发觉其北淮洲赈灾拨款蹊跷颇多。”
当年去北淮洲之前,卫君樾便已经察觉了不对,只是当时户部皆有左相一党执掌,杨玦更不可轻易暴露。
“臣越俎代庖,所以臣有罪。”
“满口胡言!”户部尚书大声呵斥。
“是否胡言一查便知。”一直沉默的乔翊开口道,“方才尚书急于给摄政王定罪的样子可是秉公执法得很。”
“你——”
“还是说大人本知北淮州事有不妥,便想一道推罪给殿下?这些证据究竟是否有依可循?谁又能证明你们所言非虚?”
乔翊言语犀利,户部尚书一时语塞,又观望诸位同僚。
“这……这些事情诸位有目共睹……”
“荒谬!”方昊冷哼,“我大胤定罪何时由人多说的算了?!”
“若要人多说的算,倒也未尝不可。”忽然乔翊笑了声。
语落,外面急忙跑进一侍从。
“陛下!西陵知府杨恒与北狄使者求见。”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卫君霖蹙眉。
“禹京城外来了一群说是北淮洲的难民,联合要为摄政王请命,摄政王妃她......她还......”
“一口气说完!”
“摄政王妃在午门外绘了许多图,人群聚集太多,禁卫军恐伤及无辜激起民愤,无法管辖——”
……
午时将近,日光依旧淡薄,雪越下越大,正午门口围上了乌泱泱一片人群。
而在那熙熙攘攘的最中间,女子一袭大红王妃服饰于洁白的雪地间,她的周围洒满了黑笔白底的画卷。
“咳咳......”乔茉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被冷风冻红的手依旧在往下落笔。
“这......似乎是孟家的笔触!”围观人群认出了她的笔法。
“可是那个出过宫廷画师的孟家?”
“正是!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孟老太爷的遗作,就是这种笔法没错!”
“摄政王王妃竟然是孟家后人。”
“咦,她画的这地方好生眼熟......”
“我去过这个地方,好像是北淮洲!”
......
北淮洲,阴阳城,欣欣向荣背后的断壁残垣,贪污脏银的炼银山庄,以及被关在一处隐瞒至深的难民集中营。
西陵城,战事封城,城中难民井井有条,北宁军运输朝廷物资救济百姓,战后规整难民修筑堤坝城墙,分发银两住房。
辽川,沦陷后被强攻收复,投降战俘收整建立新的编队,与叛军交战的血流成河、支离破碎。
她描绘不出他的眉眼,却记得他的身形。
每幅画的角落里,男子朦胧的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的通身蕴含着对世事运筹帷幄的自信。
她不勇敢,不聪明,也不勤奋。
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亦没有什么才名在外,也可以说有些笨。
认识他之前,她甚至不会写字,如今更是不会写那些名动天下的漂亮陈词。
她只会画画,画所见所闻,画所知所感。
好在那些他被推责的事情她有幸见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