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便推开了屋门,招招手把儿子唤了进来,这时几个伺候她的小丫鬟才缓缓走了进来,为郭皓羽擦汗换汗巾子。
“你春染姐姐昨日回了府,说许久未曾见你了,不如明日你别跟着你爹去军营了,在家玩罢。”苏和静如此说道。
两年前从京城赶来西北时,她将已为人妇的秋桐和冬吟留在了京城,其余的三个丫鬟则带来了西北。
这几年在西北也提她们寻了些合适的夫郎,各自嫁了出去。
“不行,林将军说了,少儿朗志在四方,断不能随意请辞。”郭皓羽雄心壮志地说道。
他如今还不到五岁,又算什么志在四方,不过是从前去林将军府上瞧见了他那银光闪闪的佩剑,便不知为何生了些想要耍枪弄刀的心思。
男儿志在四方是好事,可她家雀儿着实太小了些,还是缩在她的羽翼下成长比较好。
“你爹说了,军营里可苦的很儿,还是在家里背背三字经罢。”苏和静温声与儿子商量道。
郭皓羽却捏着小拳头,振振有词地说道:“林将军说了,大丈夫就是要为国为民。”
见他小小的一团却说出了这样振奋人心的话语,便是苏和静也忍俊不禁道:“是是是,咱们雀儿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呢。”
哄好儿子后,苏和静便让丫鬟们照料好女儿,自己带着亲手做的食盒去了威猛大将军的府里。
大将军这几日未曾去军营,缘由苏和静也知晓,是为了她的婆母大长公主。
三年前她们一行人初初到西北时,那林大将军便带着一大群人马在雁门关外引颈等待,若不是他不好贸然出驻地,只怕早已来燕州接他们了。
起初苏和静还不知晓这林大将军为何这么照顾他们,直到到了西北的那一日,林大将军将自己的别苑收拾妥当让大长公主住进去后,她才生了些猜测。
而后大长公主因水土不服而生了场病,林大将军更是急得快马加鞭去临县带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为她看诊,且看诊时他立在廊下来回踱步,面上的神色焦急得仿若里头是他的发妻在生产一般。
这时她和郑宣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林大将军对母亲的情意。
林大将军年逾四十尚且未娶亲,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苏和静斗胆猜测,他莫非是在为婆母守身如玉不成?
若当真如此,便是她这个外人瞧了心里都感动不已,何况是大长公主?
只是长辈之间的事儿,她们这些小辈没什么资格插手罢了。
苏和静如此想着,便已走到了威猛大将军的府邸前,虽说林大将军在西北说一不二,可这府邸比起京城的各家国公府却要简朴上许多。
一如林大将军低调内敛的性子。
如今郑宣跟在林大将军身边做个副将,虽未则亲上战场,可到底日日去军营点卯训练,从未有过懈怠的时候。
幸而这几日军营无事,苏和静便抽空地郑宣送些饭菜来,也好瞧瞧他这几日有无受伤。
威猛大将军府前的几个门房一眼便认出了聘聘婷婷的苏和静,笑道:“夫人来了。”
苏和静早已褪去了在京里时呼风唤雨的世子妃做派,和煦地朝着那门房一笑后,便问:“将军可是在中院?”
门房忙因着苏和静去了林大将军和郑宣所在的中院。
中院较为宽阔,四周摆放着不少兵器,郑宣与高大威猛的林大将军站在一块,正一齐望着手中的红缨枪。
苏和静朝着他们靠拢了几步,笑着出声道:“大将军好。”
郑宣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这才欣喜地回身,瞧见苏和静后,便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
苏和静将食盒塞在了他怀里,望着自家夫君明显黝黑了不少的肤色,叹道:“等下月你回家时,只怕婷姐儿要不认得你了。”
说罢,便又对着林大将军行了个礼。
林大将军轻咳了一声,对郑宣说了声:“不必练了。”后就知情知趣地退到了一边,让久未见面的小夫妻得了些说话的机会。
苏和静盯着郑宣瞧了半晌,见他如今的胸膛宽阔了不少,人也比从前看着精壮些,便颇有些感叹地说道:“再认不出你来了。”
郑宣只上前拥住了苏和静,道:“我认得你就好了。”
苏和静哪儿想到他会突然抱上来,连忙推开了他,指着大将军道:“大将军还看着呢。”
郑宣这才收敛了动作,安心地吃起了苏和静为他做的饭食。
送完结束后,苏和静正欲出府时,林大将军却把她叫住了,只见他雄伟的脸上浮现了几分别扭之色,“你母亲……这几日怎么样?”
苏和静一愣,旋即便略含深意地一笑道:“母亲好的很儿,昨日还念叨着林大将军呢。”
这话说罢,林大将军那张黝黑的脸上竟浮现了出了几分红晕,瞧着极为怪异。
作者有话说:
我估计还有十几章正文完结
番外也有十几章
第55章 受伤
苏和静闻言便对郑宣笑道:“那我这就走了。”
郑宣本是目送自己的夫人离去 , 忽而见林将军在侧一脸羞赧,便笑道:“过几日将军便要带上我战场了,可要去府上与母亲报个平安?”
提到这事, 苏和静姣美的脸蛋上神色微变,杏眸里染上些担忧之色。
战场上刀剑无眼, 若是郑宣受了伤可怎么好?
只是她们如今已不再是世袭罔替的权势子弟,该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出立足之地来才是。
是以苏和静只是瞥了郑宣一眼,将心里的担忧压下, 并不诉诸于口。
而还在害羞的林大将军将苏和静说的话听了进去,纠结一番后, 便道:“也好。”说罢他便拍了拍郑宣的胳膊,道:“去见见你母亲罢,省得她担心。”
郑宣素来尊敬林大将军, 闻言便应了下来。
他和苏和静心里都明白,林大将军至今未娶不过是心里装着母亲罢了,郑宣能在大将军身边做个副将, 也是子凭母贵的缘故罢了。
一行人便到了大长公主如今的住处, 位于朝息县最南侧的橙园内。
橙园是林大将军的私产,起初大长公主并不想住进去, 奈何婷姐儿出生后郑宣租赁下来的那宅子便显得狭小了些,大长公主奴仆和行李众多, 思虑再三也只得住在橙园。
橙园地处僻静,又离儿子儿媳的住处近的很儿,大长公主再不想欠林大将军人情,也只得住了下来, 只是一月里会给林大将军送去厚厚的租金——只是林大将军不愿意收罢了。
朝息县绿植甚少, 兰花更是价值千金, 也不知林大将军想了什么法子,竟从兖州那儿买了些兰花来,一盆盆兰花伫立在橙园庭院中央,显得小院幽静别致。
饶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被林大将军这几年的诚心所感动,只是大长公主却似冷了心肠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林大将军。
旁人不明白大长公主的性子,苏和静却摸到了婆母的心思。
从前她被郑国公伤的那样深,好容易避来了西北,忘却了前尘旧事,如何能这样快地接受另一个男人?
更何况,她是“假死脱身”,名义上还是郑国公的正妻,大长公主是个端正谨方的性子,绝不会做出有违道义的事来。
只是苦了林大将军。
郑宣、苏和静与林大将军站在橙园门口时,大长公主正穿了一身青衣立在庭院中央侍弄那一盆盆兰花,兰花精细不易养,她每日要耗费大半的时间在这些兰花之上。
林大将军瞧见不远处的大长公主后,嫣红便从双颊飞到了耳朵根。
“母亲。”郑宣率先喊出了声,将背过身去的大长公主唤了过来。
大长公主赶忙放下手中的兰花,走到郑宣身边仔细端详他道:“黑了,瘦了。”
说罢,又拉着苏和静说道:“怎么没把雀儿和婷姐儿带来?”
和儿子儿媳说完话后,才将目光落在最后侧的林大将军身上,眸眼深深地说道:“大将军好。”
林志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凑近大长公主身边,他的脑袋瓜便不灵敏了,一时间窘迫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郑宣不忍大将军这般窘迫,便与大长公主道:“母亲,我想喝你做的牛乳羹了。”
大长公主自然喜得眉开眼笑,也不用女官们打下手,自个儿飘飘然地进了厨灶间,做起了牛乳羹。
因此,林大将军也借着郑宣和苏和静的光喝到了大长公主亲手煮的牛乳羹,他是个粗人,欣喜之下便一股脑地喝光了眼前的牛乳羹。
此时的郑宣方才抿了一口牛乳羹,苏和静还在吹走牛乳羹上的热气,可林大将军却已将这一碗牛乳羹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见林大将军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郑宣连忙将自己的牛乳羹推到了林大将军身前,道:“将军若是不嫌弃,把我的也喝了罢。”
大长公主却伸出柔荑制止了郑宣的动作,只见她颇有些无奈地对林大将军说道:“将军,我再给您去盛一碗。”
说罢,她便又去厨灶间忙碌去了。
林大将军想出声唤住她,可大长公主步伐极快,一霎那便没了影子。
“你母亲会不会觉得我……”林大将军面有忧色地对着郑宣开口道:“我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暴殄天物?”
郑宣嘴里喝进去的牛乳羹险些喷了出来,他只好勉力忍着,尽力忽略林大将军此刻似小媳妇般幽怨的神色,道:“大将军多虑了,母亲见您这么喜欢吃她做的牛乳羹,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大将军听了这话后,果真转忧为安,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而后大长公主便重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羹回来,只是这一回她语气温柔地“关照”林大将军道:“慢些喝,这是今日最后一些牛乳了。”
林大将军被心上人这般“关怀”,一颗心跳的飞快,近一米九的粗壮汉子竟忸怩了起来,他道:“好。”
喝完牛乳羹后,郑宣才对大长公主说道:“母亲,过几日我要上战场了。”
大长公主闻言一顿,手里捧着的茶盏差点砸碎在地上,她望了一眼林大将军,便叹道:“男儿志在四方,母亲自然是不会阻拦你的,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千万要小心。”
苏和静也附和道:“千万小心,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郑宣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从前他在京城过的日子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如今却要出关外去与鞑靼厮杀,他心里也是害怕的,只是害怕无用,如今母亲和妻子儿女都倚靠着自己,他不能退缩。
大长公主仔细关照了郑宣该注意的地方,说到尾处已是声音哽咽,眉眼染上了红晕。
林大将军瞧了心内自是难受不已,为了不让大长公主伤心,便再三保证道:“我不会让他出事的,你放心。”
大长公主知晓林志的为人,当下便听出了他话里的诚挚之意,她感念地说道:“多谢大将军。”
郑宣、苏和静和林大将军离去后,大长公主靠在廊下,望着庭院里的兰花出神。
一是想起了旧时在郑国公府时,郑烨为博自己一笑,替自己寻来的那几株“贵妃醉酒”“花红柳绿”。
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二是为了林大将军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意。
身边的女官时常问自己,大将军这般赤忱,为何自己迟迟不肯应下他的情意?
大长公主默然,满院的兰花这般明雅动人,她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兰花要想绽放在这地势严苛的朝息县,总是艰难了些。
*
郑宣出征的头三日,苏和静搬去了橙园与大长公主同住,婆媳二人日日在小佛堂诵经祈福,唯愿菩萨能保佑郑宣平安无恙。
偶尔大长公主会在佛祖前多加一个需要它保佑的人名。
鞑靼屡次闯入西北境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这一回林大将军也是下了狠心要把这群宵小之辈赶出中原土地。
故他飞鸽传书去了京城,求得陛下的恩准后,便开始操练军营的士兵,连带着郑宣也在他的操练下变得身强体魄。
婷姐儿好似也发觉了什么一般,每日到了夜里便会嚎哭不止,哭的撕心裂肺再不肯停下来。
苏和静听得心如刀绞,一时想到了在战场上生死未卜的郑宣,便抱着儿女落下泪来。
大长公主也担心不已,整夜整夜的失眠,不是忆起儿时儿子的乖巧,便是想起初到西北时她们一家人的不容易。
七日后。
军营里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连带着林大将军的亲兵也未曾现身。
朝息县的宵禁时辰又提前了两个时辰,每日太阳一落山,各家各户都闭起了门窗,不敢再游荡在街上。
大长公主瞧着消瘦了许多,每日与苏和静在小佛堂前祈福的次数增多了不少,连雀儿也怏怏不乐了起来。
他虽是知晓少年儿郎该去战场上为国为民奋斗,可却不知生死为何意,也不知父亲去了何处,为什么这般久了都不回家?
一日午后,雀儿便鼓起勇气问苏和静道:“娘,爹爹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瞧我?”
苏和静红了眼眶,只对儿子说:“你爹去保家卫国了,再过几日就要回来了。”
郑宣如今入军营用的是假身份,除了林大将军外旁人只将他当成是个普通人,再无可能像在京城时那般捧着他处处照顾。
听闻那些鞑靼各个骁勇善战,以一敌十,也不知这一仗是胜是负。
苏和静与大长公主日日夜夜皆活在焦心之中,终于,七月底之时,边关那儿传来了捷报。
一是说这一回我军大胜,大挫鞑靼。
二是说林大将军受了重伤,全县的医师大夫皆围在将军府为他看诊。
大长公主和苏和静赶忙赶去了林将军府,也在府里瞧见了受了些小伤的郑宣,他被安顿在一间厢房,手上脸上俱有些伤疤,只是呼吸平稳,应当是睡着了。
大长公主与苏和静纷纷落泪,待郑宣醒后,才扑在他床榻边上痛哭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伤成重伤?”
郑宣醒来的第一时间却是越过母亲和妻子去问外头立着的护卫,道:“将军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