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禁轨——暮雀啾啾
时间:2022-08-09 06:25:06

  直到红灯变绿,一整夜。
  陈余海没有过来看上一眼。
  无疤痕体质让割痕消失,手腕重新变得白皙干净。陈听晏却会不时觉得刺疼,在后来几年,他甚至害怕起液体从皮肤上流淌而过的触感。
  他十二岁那年,周菀有两个星期突然开始种玫瑰。
  盛开刚好的红色花苞,整个花园被改成玫瑰园,热烈的像火。
  陈听晏从没见过这样充满生命力的花,他新奇地站在栅栏外。
  周菀哼着歌儿剪下一篮鲜嫩带露的玫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妈妈最近对他的态度与从前截然不同,温柔耐心。
  但他也怕下一秒就被妈妈割开手腕。
  他犹豫地回答完。
  周菀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拎着竹篮回到别墅。
  她真的做了陈听晏想吃的菜。
  陈听晏惊奇之余,又有些开心。
  妈妈似乎变得正常了。
  陈余海晚上带着一纸离婚协议回家,在书房里和周菀说了什么。
  出来时,发现门外偷听的陈听晏,男人脚步一顿,低头从上到下将陈听晏打量一遍,神色颇为意外。
  儿子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他生出点兴致,想去摸陈听晏的发顶,如同摸一只家养的阿猫阿狗。
  陈听晏歪头躲开,眼神警惕。
  陈余海不在意地笑了下,收回手,语气漫不经心。
  “你妈妈这儿有问题。”
  他用修长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最好离她远一些。”
  说完,男人转身离去。
  周菀这次没哭也没闹。
  她平静地走出书房,瞧见陈听晏,似乎想起了做母亲的责任,用手扶住他的肩,亲昵地贴贴他的侧脸。
  “早点睡吧,阿晏。”
  “晚安。”
  周菀让温姨带陈听晏回卧室,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撕掉那张离婚协议书,在画架前割破颈动脉自杀。身体从椅子上摔下来,打翻颜料桶,红色血液泡开了满篮玫瑰。
  陈听晏在尖叫哭喊里惊醒,他走出房间,走廊上佣人来来往往惊慌失措。他顺着人流来到画室门前,看见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面。
  直到温姨扑上来捂住他的眼睛。
  他从手指缝隙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母亲已经僵硬的尸体。
  女人倒在血泊里,满地玫瑰热烈,和木架上挂着的那幅画重合。
  有种诡异到窒息的美。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部作品。
  天才艺术家陨落的真相被南宜陈家轻松压下。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傍晚,陈余海带陌生女人回到别墅。
  陈听晏下楼时,看见女人正坐在他爸爸的腿上,搂着脖颈仰头亲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扶着雕杆弯腰干呕。
  女人面色尴尬。
  陈余海让温姨带小少爷上楼,眼里冷漠到不装任何情绪。
  陈听晏开始整宿整宿地做噩梦,得了严重的厌食症,精神状态极差。
  他十二岁,小学刚结束,正是心理成长发育的关键时期,情绪已经被这样病态的家庭影响的极其不稳定了。陈郢老爷子从国外赶回来,将陈听晏接到西宛和他住在一起。
  但陈听晏还是失眠,厌食,闻到血腥味就想要呕吐,甚至害怕社交。
  老爷子没办法,请来私人家教,专门在家里讲课。意外发现少年对数字极为敏锐,在学习方面天赋很高。陈郢有意栽培,对他更加重视。
  如此持续三年,陈听晏精神状态稳定一些,陈郢老爷子把他安排到私立初中,想让他多参与同龄人的生活。
  可他和同龄人格格不入,没有交到任何朋友。明明长得特别好看,身上也没有明确的冷感,就是让人觉得和他之间隔着层透明的玻璃。
  中考结束,陈听晏作为市中考状元被一中校长花重金挖去。
  陈郢老爷子为他举办十七岁生辰宴,在西宛别墅。陈听晏时隔五年再次见到陈余海,心中毫无波动。
  晚上却在后花园撞见他的亲生父亲和不同女人厮混暧昧。
  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涌现,过往记忆全部浮出,陈听晏逃了出去。
  他慌不择路地跑进一中。
  暑假里只有高三在补课,晚自修结束,校道上空无一人。他像即将迎来世界末日般逃亡,游泳馆没有锁门,整面水池如同平滑的蓝色镜子。
  “砰!”
  水花四溅。
  他跳了进去。
  他想到画架前自杀的女人,想到喷泉里被淹死的比熊。
  重力裹挟着他沉入水底,氧气被抽干,肺部传来灼热疼痛。数不清的触手从漆黑的池底伸出,缠绕住他的脚踝和手腕,想要将他拉入深渊。
  他闭上眼睛,吐出最后一口气。
  咕嘟。
  咕嘟。
  泡泡在耳边碎开。
  周围寂静到仿佛躺在坟墓里。
  隐约间,他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
  下一秒。
  水面溅起另一捧水花。
  意识被惊扰,他掀开沉重的眼皮。
  少女浮在他身前,单手捏着鼻子,裙摆晃荡,眼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
  她看起来纤瘦,力气却出其得大。拽住他的胳膊,带他游出水面。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
  肺部重新灌入氧气,陈听晏剧烈咳嗽,眼眶通红狼狈不堪。
  他冷冷地问:“你做什么?”
  少女愣了下。
  她晃晃脑袋,像一只狗崽甩掉水珠。
  “你不是躲在池底看月亮吗?”
  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泳池顶板的圆形照灯,笑眼弯弯地说,“我看你一个人怪无聊的,就去陪你啦。”
  陈听晏看着她,呼吸微滞。
  如同荒芜许久的宇宙里下了一场暴雨,所有星球都在开花。
  他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你知道吗。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你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像得到了救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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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病和猫
  苏从意翻出电视柜抽屉里装着的老式温度计, 甩了甩,拐进卧室。
  卧室光线昏暗,灰蓝色窗帘紧紧合拢, 晨光被隔绝在外。
  隐约可见床上被子微微拱起。
  她按亮床头一盏小灯, 橘黄光线洒落,床上那人不安地颤了颤眼帘。
  “你自己量一下温度。”苏从意把甩好的温度计递给他。
  被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陈听晏放好温度计,掀开眼皮看着她。
  “苏苏。”
  他声音沉闷又沙哑。
  “干嘛?”他额发汗湿了, 应该是很热。苏从意顺手从床边小柜上拿下一本金融杂志, 给他扇了扇风。
  视线从女生平直的唇瓣扫到低垂的眼角,陈听晏问:“你在生气吗?”
  手上动作停了停, 苏从意语气平平地道:“没有。”
  见他还想说什么, 苏从意提前截住:“闭嘴吧,嗓子都哑断层了。”
  估摸到了时间, 苏从意放下杂志把温度计取出来,对着小灯认数字。
  水银刻度拉到了三十八度七。
  “烧的挺严重。”她眉头皱起, “我现在打个车,带你去医院?”
  “不去行吗。“
  陈听晏把脸埋进枕头里。
  确实有人生病不喜欢去医院,苏从意自己也很讨厌苏打水的味道。
  于是她没强求, 给陈听晏找了退烧药, 倒一杯温水, 让他把药喝了。
  指尖碰到他身上的衬衫, 湿漉漉的发潮。苏从意怀疑是昨天晚上淋了雨, 这人没有换衣服, 就坐在她家门口待了一夜, 硬生生把自己作病的。
  苏从意放下玻璃杯:“你起来把衣服换了, 这样什么时候能退烧?”
  陈听晏抬眼望向她:“你帮我。”
  苏从意:?
  虽然他解释清楚了昨晚没来的原因, 但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苏从意捏着温度计面无表情:“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陈听晏没吭声,看她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把她的腰给抱住了。
  他只抱了一下,应该是没什么力气,又很快松开,声线涩哑柔软。
  “你帮我。”
  他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眼尾泛着红。
  苏从意还没见过陈听晏生病的状态,感觉平时的强势和从容全部消失了,变成了一只缩在路边纸盒子里躲雨的小猫……让她找到点高中的影子。
  苏从意站在床边没动。
  衣角被人用两根手指扯住,轻轻拽了拽,男人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耳边好像被无声地喵了一下。
  ……靠。
  这谁顶得住。
  苏从意坚持不到三秒,转身走到衣柜前。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打开叠放整齐的柜子。随便找了件圆领卫衣和棉麻质感的灰色宽松长裤,拐回床边,声音硬邦邦地命令道。
  “坐起来。”
  陈听晏撑着床垫听话地坐起身,后背靠在枕头上,仰头看她。
  苏从意把手里衣服放到旁边,单膝跪上床沿,床垫随着承受的重量下陷。
  她掀开陈听晏身上搭着的薄被,刻意忽视他的目光,努力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穿着的那件衬衫上。
  衬衫衣领已经有些凌乱了,上面两颗扣子散开着。锁骨往下深深凹陷出干净的线条,颈窝里微微汗湿了,在橘黄色光线下浸出莹润的光。
  苏从意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下,伸手解开第三颗扣子。
  质感温润的柏木扣上做了微雕,随着指尖动作穿过泛潮的衬衫布料,柔软地往两边散开,露出宽阔平直的肩膀,底下的胸膛柔韧白皙。可能是发烧的缘故,皮肤泛着层薄红。
  苏从意屏住气不敢多看,快速解开剩下几枚扣子。衬衫下摆没入澄黑色西裤。她伸手扯了扯,没扯出来。
  又扯一下,用力过猛,手掌穿过敞开的衬衫,直接按在陈听晏身上。
  掌心传来的触感光滑紧致,温度要比平时高出很多。
  小腹肌肉结实明显。
  从来都是嘴上开车,第一次近距离摸到男人的身体,苏从意有点没反应过来,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下看。
  陈听晏平时看着清瘦,其实是有薄肌肉的,不夸张,有种精致的雕塑冷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苏从意甚至看见漂亮的倒八字人鱼线,往下隐没进西裤边缘。
  一只手圈住她手腕。
  “……不是这么脱的。”
  滚烫的气息从头顶落下,洒在耳畔,像清冷的柑橘又像热过的酒液。
  陈听晏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坐直身子,另只手掀开被子往下。
  苏从意眼睁睁地看着那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皮带暗扣,指节屈起。
  咔哒一声。
  血液瞬间上涌到头顶。
  她脸腾地红了。
  “——衣服在这你自己换!”
  她捡起床边的衣服一把扔到陈听晏脸上,“好了叫我,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苏从意头也不回地冲出卧室,砰地甩上房门。
  心脏噗通噗通要冲出喉咙。
  幸好。
  她背靠门板,脸上高温不断,幸好及时摆脱美色.诱惑,不然又要犯错了。
  八万五。
  苏从意,冷静一点。
  你睡不起。
  ……可是这狗男人他勾引我!
  妈妈!!
  “苏苏。”
  房间里模糊传来陈听晏的声音。
  做好一番心理建设,苏从意推开房门,非常冷酷无情地走进去。
  床上的人已经换好衣服,重新将被子盖住。鸦羽般的眼睫敛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潮红。
  给人感觉好像她刚对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苏从意克制住跑偏的思绪,伸手撩开他汗湿的额发,又试了试温度。
  似乎比之前降下去一点。
  “睡一觉吧。”苏从意帮他掖了掖被角,“散散汗应该就好了。”
  她要收回手,被人捏住手指。
  “你会一直待在这儿吗?”陈听晏嗓子哑的快听不见字,只能用气音。
  苏从意反问:“不然我去哪儿?”
  他像是终于放心了,重新闭上眼,捏着她的手指没有松开。
  气息渐渐平稳。
  眉头却不安地皱着。
  苏从意低头看了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小心地帮他抚平。
  想到这人在走廊上说的话。
  他父亲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当时在陈听晏的声音里,并没有听出难过。
  更像是压抑和茫然。
  有什么情绪找不到宣泄口,将他整个人困在里面,怎样都挣扎不出。
  可他只有这一句,没往下说。
  她也没再问。
  现在的陈听晏和高中不一样了,他不会再轻易让她猜出他在想什么,也不会再对她展现出偏执和占有欲的一面。他只是无微不至地环绕她照顾她,懒散温和,做事也滴水不漏。
  他变成了心思缜密的陈先生。
  她有些看不透他了。
  确定陈听晏睡着,苏从意试探性地抽手,他下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趁机把手拿出来,她起身出门。
  陈听晏刚刚喝的药是最后一袋,她家里也没有备用的。苏从意在小区楼下的药店开了一堆退烧药和退烧贴,又到隔壁排队买了两份看起来挺清淡的蔬菜粥,拎着袋子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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