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走了前任留下的猫——袁与年
时间:2022-08-09 06:30:12

  庄斐停住筷子,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回世景豪庭吧。”
  终于不用住那间逼仄的出租屋了,庄斐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她听着父母不断畅聊着她的未来,给她安排好了他们眼里的坦途,但依然没有一个人问她,愿意吗,喜欢吗。
  也是,那么好的安排,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不愿意呢。
  父亲的状态一直很稳定,庄斐在医院里陪了一天,又到了夜晚,她听了母亲的话,准备收拾东西搬回原来的屋子。
  庄斐婉拒了母亲的安排,独自一个回到了出租屋。抵达时夜已深,屋子里只留了昏黄的氛围灯,以至于庄斐走近沙发时,才发现汤秉文一直坐在上面。
  他穿着家居服,歪斜着倚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森林蜷成一团待在他的臂弯里,一大一小看着很是和谐。
  汤秉文的睡眠一直不深,听见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疲惫地笑了一下:“秋秋,你回来啦。叔叔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庄斐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到出奇。
  “那就好。”汤秉文支撑着坐直了身体,“外面是不是挺冷的,卧室的空调一早开好了,要不先去暖和一会儿再洗澡。”
  庄斐难以回应他的关心,闷头走进了卧室,暖风呼在面庞,比起温暖更像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燥热。
  为了防止汤秉文进屋,庄斐反锁了卧室门。“咔哒”一声,她的心跳也随之顿了一下,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定定地站在原地,思索着汤秉文发问为何锁门时,她要如何回答。
  但门外没有任何动静,越是安静却越让她心愧。
  庄斐脱下帮她抵御了一天风寒的外套,搭在了椅背上。从角落翻出行李箱,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
  她的手无数次从汤秉文的衣服上掠过,每一件都能想起他穿着的模样,甚至还有断断续续的记忆。
  最终,衣柜空了一半。她后退两步,默默地看着,眼眶被热风熏到发红,她想象着那晚汤秉文收拾行李离开时,面对的是否也是这番场景。
  将行李箱扣上后,庄斐站在门口,再度回望着卧室。
  这里的每一处都被汤秉文收拾得井井有条。她不爱叠被子,但每晚回到卧室,被子都被汤秉文铺得平平整整。靠窗的写字台被改成了庄斐的梳妆台,而现在她走了,汤秉文也不必委屈在客厅办公,那低低的茶几,每次都逼着他难受地佝偻着背。
  滚轮滑过地板的声音太过刺耳,庄斐咬着牙强行将它拎离了地面。明明一开门就能被见到,然而哪怕只有几秒,她也想拖延得久些再久些。
  该说什么呢,该做什么呢,重要的是,她要如何面对汤秉文的双眼呢。
  她从未想过,打开一扇门是件如此困难的事。
  “咔哒”,反锁被解除,伴着“吱呀”声,客厅一点点显现在眼前。
  汤秉文似乎预料到了些什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望见她手里拎着的行李箱,张了张口,竟说不出话。
  庄斐将行李箱放下,回身关上了卧室门,穿堂的夜风吹来,在那句话开口前,她破坏气氛地率先咳嗽了一声。
  “披件外套吧,太冷了。”汤秉文回望了一圈,顺手拿起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羽绒服,似乎是打算帮她穿上,最终却停住了动作,只是将其递给她。
  “唔,我穿自己的就好。”
  卧室里太暖和,使得庄斐都忘了加件衣服。她蹲下/身,躲开了汤秉文递来的衣服,将行李箱打开,抽出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汤秉文抱着衣服,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穿好衣服,拉上行李箱,庄斐再度起身,眼泪却比话语先一步送出。
  那件羽绒服随之落了地,汤秉文上前一步,悉心地帮她揩掉了眼泪。
  略显粗糙的指腹挟来一阵痒意,逼迫着眼泪越滚越多,也抑制着她的声带,发不出半个音节。
  昏黄的灯光自头顶打下,越过半垂的眼睫的阻碍,她能看见汤秉文的双眼湿润,荡起一圈光晕,几乎窥不清内里的神情。
  “没关系。”他开了口,声音很轻,“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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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在情人节前完结,然后写点甜甜的番外T-T
 
 
第49章 
  庄斐听过很多誓言, 告白时对方会说“我永远爱你”,分手后对方会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她天真地愿意相信那些誓言开口时都是情真意切的,然而人心易变, 难以强求。
  而现在她忽然发现,她和汤秉文之间好像从未定下以“永远”为限期的承诺。会说“爱”,但不会说“永远爱”,会说“在一起真好”, 但不会说“要在一起一辈子”。
  是明知这种承诺太飘渺,还是一早参透它不会付诸现实呢。
  她不知道汤秉文是如何想的,但庄斐不会坦白的是,起初她去追汤秉文时,的确没想过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及时行乐是庄斐的人生宗旨, 在恋爱这方面尤甚,她不说见一个爱一个, 但也极其容易喜新厌旧, 另一半的一点小过失, 都会让她的爱意迅速消磨。因此在遇到汤秉文之前,她的每段恋爱都不太长久。
  别说四年多了, 她连四个月对着同一张脸都觉得漫长。热恋时总是好,一旦激/情褪去,她想起那些要和对方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就会后怕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汤秉文特别在哪里呢, 庄斐想不出。当初追他,也只是觉得他长得顺眼,性格挺好, 受够了那些张扬自负的男生,换换口味也不错。
  结果这一换, 就换了这么久,并且难以戒除。
  总有熟悉她的友人问她,这段恋爱怎么做到谈这么久的,庄斐自个儿都不甚清楚,只能说“和他在一起很舒服”。
  哪怕汤秉文死磕那点儿自尊心也舒服,直男性子没有情/趣也舒服。有时候庄斐也纳闷,她的包容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厚。
  后来一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遇到了对的人”。
  是对的人,但是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所以结果必然不会好。
  庄斐道出分手时,汤秉文没有多问,即便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堆说辞,关于父母,关于未来,还有关于自己对他的爱——
  最后这点,她庆幸汤秉文没有发问,不然每多说一句,都是对这段感情的亵渎。
  汤秉文只是默默帮她将行李箱拎下楼,帮她叫了计程车,在她上车后,还叮嘱她到家一定要发短信给他报平安。
  一切看着都那么的稀松平常,好像他们不是分手,而是一段普通的告别。
  打开家门时,望见如此宽敞的空间,庄斐一时竟还有些不习惯。
  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让她错觉两人复合的这一个多月不过是场短暂的梦。现在梦境结束,她如常从自己的家中醒来,继续从前的生活。
  听从梦中的指示,好像是件很愚蠢的事,但庄斐还是送出了一条“我到家了”。
  不一会儿,新短信的提示音响起,点开,只有短促的两个字——好的。
  克制而冷静,就像他们第一次分手那样。
  或许上次已经撕心裂肺过一回了,这次的分手,庄斐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她略去了那些彻夜难眠的煎熬,直接恢复了从前一个人生活的习惯。
  毕竟,惋惜一件本没有可能实现的事,未免过分愚蠢。
  手机里关于春节的推送愈来愈多,庄斐这才想起今年过年的新衣服还没有买,她从邮箱里抱回各大奢侈品牌寄来的新品册子,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银行卡一早恢复,车也回到了她手中,甚至像是对她听话的嘉奖,父亲还主动问她想不想换辆新车。
  她回到了从前被人艳羡的生活,但她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消费不会令她高兴,美食不会令她高兴,就连朋友约她出门喝酒时,入口也尽是苦和辣,没有半点从前的兴奋。
  大抵是掌控快乐的神经被悄无声息地抽走了,庄斐觉得自己完蛋了。她本以为这次很好,不必以泪洗面睁眼到天明,但她不会难过的同时也不会快乐了,仿佛变成了一只没有情绪的木偶,机械模仿着自己从前的生活轨迹。
  父亲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赶在腊月二十九出了院,不至于一家人在医院过年。
  庄斐也一同回到了家,家里因为之前一直在忙父亲的事,都还没来得及装饰,和左邻右舍相比,看起来有些冷清。
  佣人们已经提前备好菜回老家了,父亲自然还得静养,于是庄斐和母亲一起,花了一下午把家里装扮了一番。
  红色还真是喜庆的颜色,里里外外贴了一转后,看起来热闹又红火,充满了年味。
  等到庄斐贴完最后一张,坐回沙发随手拈了只草莓时,坐在沙发围观全程的父亲望着她,眼里格外欣慰:“想不到我们家秋秋还挺能干的。”
  或许是她之前家务实在做得太少,以至于贴点窗花对联都能被夸“能干”,庄斐腼腆一笑,脑中猝不及防闪过了一段回忆。
  就在十多天前,她也曾贴过这些,只可惜最终的结果不够圆满。
  明天就是除夕了,汤秉文要和谁过呢。
  这个念头一旦钻进脑海,便再也驱赶不走,惹得庄斐吃晚饭时格外心不在焉。母亲还以为她嫌弃菜不够丰盛,告诉她先凑合一天,明晚就可以吃大餐了。
  那汤秉文吃什么呢。庄斐漫不经心地将一小块鱼肉在碗里捣得粉碎,动作迟钝,唯有思维活跃。他应该是自己做饭吧,她不在,他可以全部做自己喜欢吃的菜了。
  失眠来得很突然,于是在人人喜气洋洋的除夕,庄斐不得不顶着一对黑眼圈,萎靡不振地在家里飘。
  祝福短信自白天起便不断在手机里弹出,有千篇一律的群发,也有贴心的专属祝愿,红包自然也不会少,一整天庄斐的手机提示音就没停过。
  庄斐强打精神挨个回应着,每句话都答得格外欢快,末尾总少不了感叹号,笑脸、烟花和“福”字表情荣登常用表情包前三,唯有镜头外面对屏幕的脸,平静到几近丧气。
  短信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庄斐走到客厅,目光涣散地望着电视上对春晚的预热,听着厨房里热闹的声响。
  所有的菜都是半成品,母亲要做的便是加热抑或简单炒一炒。庄斐有主动提过帮忙,可惜母亲显然对她的能力不够信任,拒绝了她。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但至少手里有点事可做的话,一心无法二用的她便能稍稍抑制一下活跃的思维。
  往年的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呢。汤秉文已经回到了老家,他是家里厨房的主力军,每做一道菜都会发给庄斐,让她“云品尝”一下。当然,如果她看上了哪一道,等汤秉文年后回昌瑞给她复刻也没问题。
  红包是必不可少的,每年汤秉文拿了多少年终奖,便会发一半给庄斐。也就是这种时刻,庄斐能名正言顺地给他转钱,只是汤秉文这人扫兴得很,比他发的红包数目大的钱还不爱收,哪怕这点钱,也不过是庄斐父母给她发的红包的零头。
  等到吃完年夜饭后,汤秉文会给她现场直播放烟花。昌瑞禁鞭了很多年,庄斐竟有些怀念小时候被鞭炮吵到彻夜难眠的日子。而汤秉文放的烟花,是前一天在炮竹店拍了照,让庄斐亲自挑选的,等到除夕当晚,一样样放给她看。
  而今年呢,外面安安静静的,也没人给她放她想看的烟花了。倒是有朋友转发了个电子鞭炮,庄斐点进去戳了一阵,越戳越烦闷,干脆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这是她二十多年来,过得最糟心的一个除夕。父亲吃不了太多,简单夹了几筷子便回房休息了。母亲向来胃口小,庄斐也没什么食欲,一大桌子菜几乎都没怎么动。
  红包还是有的,母亲拿出一个看着比往日还要厚的红包,笑着道:“祝我们家秋秋,新的一年找个合适的小伙子,早日完成终身大事!”
  见母亲拿出红包时,庄斐习惯性地挤出笑容,却在听完这番话后,脸上有一霎的僵滞,伸在半空的手忽然有些不太想去接。
  但过年最忌讳的便是扫兴,所有不符合节日气氛的情绪都必须自己抑制住,在母亲察觉到异样前,庄斐接过红包,笑着道:“谢谢妈妈。那就祝妈妈新的一年万事如意,也祝爸爸身体健康。”
  庄斐素来对春晚没什么兴趣,母亲也不强求她,吃完饭便放她回房待着。她坐在飘窗上,望着没有一粒星的夜空,感受着辽阔的宁静,觉得在这个喜气洋洋的夜晚,实在不适合落泪。
  除夕快乐。
  她在心里说。
  往年每到初四,庄斐便会回到自己的家,汤秉文也会提前从老家赶回来,赶在开工前,和她快活地享受几日假期。
  而今年,母亲说什么也不让她这么早回家,还拿父亲的身体作由头,直接把她所有的理由都结结实实堵了回去。
  应付亲戚实在是件无聊又烦躁的事。尤其她年初刚刚逃了订婚宴,于是所有人来时,免不了提上几嘴,还是用那种乐呵呵的八卦语气,让她不得不跟着赔笑。
  并且众人调侃完后,不约而同会接上一句“那秋秋想和谁结婚”。于是在一旁的母亲,没待庄斐回答,便会应声着“我们也愁着呢,您帮她物色一个啊”。
  庄斐总以为,那是亲戚间无聊的寒暄,只怪她太年轻,还是低估了那些人对于做媒的热情。
  初三来过的亲戚,初五就给庄斐母亲发了短信,告诉她找到了合适人选。
  母亲一听,忙不迭地把尚在睡梦中的庄斐喊醒,让她快些去洗漱打扮,中午和对方见一面。
  庄斐刷着牙,听着母亲站在门口喋喋不休对方的背景家世,电动牙刷的声音和母亲的声音一起,直把她还没睡醒的脑袋吵得发疼。
  第三遍拒绝道出口,母亲干脆直接将她揪到了父亲面前,看着父亲依然憔悴的面容,庄斐只得低头不情愿地应了。
  其实只是吃个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庄斐化了个最基础的妆,裹了件朴素的棉袄就打算出门,结果还没迈出门槛,便被母亲拎着衣领揪回了卧室,让她换上为了过年新买的红裙子。
  当初买这条红裙子时,庄斐是当真觉得自己可以顺利走出来。而此刻,她站在全身镜前,只觉得这喜庆的红色穿在她身上,无疑是刺眼的讽刺。
  将车停在约定餐厅的地下车库后,庄斐迟迟不愿下车。她有一万个出逃的冲动,也有一万零一个对于出逃后果的惧怕。方向盘在她的手中,她却不能决定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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