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示不用我出钱,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她为我花那么多钱,所以就算再怎么想和她见面,我还是没有半点让步。
最后她无奈地让我来定地点,我想了想,选择了食堂。
她会嫌弃食堂吗,她会觉得我太寒酸吗。
可我知道,掩饰和伪装从来都只是一时的,如果她嫌弃我,我也认了吧,毕竟我确实就是那样的人。
明明昨晚已经洗了澡,一大早我又洗了一遍。我换上了最好的一件衣服,在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前便来到了食堂外。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在脑海中不断排练待会见面时的画面。
她就这么从我的幻想走到了我的眼前,穿着一条走路时裙摆会跳啊跳的白裙,我的心也随之跳个不停。
她吃饭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嘴巴小小的,但总喜欢一次塞一大口,然后闭着嘴巴很认真地咀嚼,像一只小动物。
一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满腹心思都在她身上。好几次我注视着她的目光都被她发现,我以为她会生气和反感,可她只是对我笑到眼弯弯。
老天爷,我真的无法克制我对她的喜欢了。
但越是喜欢,我便越是不安。
她看起来是个条件颇为不错的姑娘,性格随和,有不少朋友。而我呢,浑身上下竟挑不出一处足以与她相匹的地方。
或许我该远离她,停止自己泛滥的情感。
可她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总给我捎各种各样的小零食,甚至某天给我送了一双鞋。
我的舍友们都对这个牌子的鞋很热衷,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这种鞋价格不菲,也非常难抢。
我拒绝了她的礼物,在她问我为什么时,支支吾吾地表示不喜欢穿这种鞋。我能清晰地看见她眼里的失望,这让我无比自责。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回到宿舍后,我望着我那全部不超过五十元的三双鞋,痛苦地揪紧了头发。
我要是有钱就好了。有了钱,我就可以还完家里的债,给妈妈用更好的药治病,也不必在喜欢一个人后,第一反应便是无穷无尽的自卑。
拒绝了那双鞋子后,她又给我送了别的礼物。上衣、裤子、手表、帽子……总之都是一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的东西。我全部拒绝了,坦白它们对我而言实在太贵了,也恳求她下次不要再买了。
后来她终于没再给我送过礼物,但依然频繁地约我出门。
理智告诉我该拒绝,可喜欢她的我是没有理智的。
我对她的喜欢在不断涨大,先是充盈我的心,而后蔓延至全身。攥取了我的呼吸,盲目了我的视野,覆盖了我的听觉,让我无法正常生活,亟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所以我跟她告白了,本着将一切都释放出来后,就开始逃亡。
那天的告白很是一波三折,我本打算白天告白,却被胆怯拖延至晚上。结果又是下雨,又是停电,让我错觉这都是老天爷在阻止我。
那支玫瑰在书包里被压得很难看,我准备好的情话也因为紧张忘了个干净,只知道自说自话絮叨了半天。
但她听得好认真啊,她没有嫌弃我的啰嗦,我的自卑,我的怯懦。她认真地注视倾听着我,最后、最后——
是不敢做的美梦,是天堂也不曾有的幻境,她居然愿意和我在一起。
谈恋爱原来是这种感觉,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牵起她的手,可以不必掩饰我对她的爱。她总喜欢窝在我怀里,她的身体好香好软,让我的心不自觉融成了一滩水。
我终于不用偷偷看她了,我看她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成金色,看扎起马尾的后颈露出软软的绒毛,看总是托着手机的小指压出的浅浅凹痕,看因为爱美而裸/露在外的脚踝被冻成粉红色……
我喜欢从这些细节静静感知她,每一处都让我愈发地喜欢她。而她总夸我的眼睛好看,或许因为里面盛满了可爱的她。
但是,恋爱也不总是幸福的。
她有问过我的家境,我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了,我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哪怕她或许会因此对我产生厌弃。
结果她听着听着忽然哭了,缩在我怀里一直吸鼻子。我吓得赶紧哄她,我希望她永远是笑着的,但怎么偏偏惹她哭的人是我呢。
后来她开始频频给我打钱,我知道这些钱于她来说不是很多,而于我来说能解决许多事。但我不能收,我对她的爱和她的家世没有半分关系,而我固执的自尊,也让我无法接受这份赠与。
而我每次拒绝她的钱,她都会和我发脾气,这让我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之中。或许和我在一起,会让她感到很累很痛苦吗?
我希望我的爱不会让她感到负担,所以我和她提了分手,但是她拒绝了。
不仅如此,她还会反过来体谅我。她逐渐很少和我谈钱的事,主动喊我去那些不需要消费的地方约会,之前出入各大高档餐厅的她,陪着我吃起了路边摊,还为地摊上五块钱的发饰高兴个不停。
我是个又穷又没用的废物,逼着我爱的人妥协我。然而我拼尽全力赚钱也难以改变现状,甚至连说分手的勇气,都在看到她笑眯眯的双眼后被掐灭。
我只能竭尽所能地对她好,而我也知道我的好不值一钱。
我真自私。
我放弃了老师帮我写推荐信的邀请,本科一毕业便直接开始工作。我需要赚钱,需要赚很多很多钱。
我常常觉得我人生中的所有痛苦都来自于贫穷,肉/体上的折磨我可以尽数接受,可它却让我的至亲离我远去,让我爱的人经受委屈,也让我的性格变得无比矛盾。
她选择了去国外读研。我这辈子还没有坐过飞机,更没有出过国,我甚至连首都都没有去过,但我很高兴她能去更远的地方,拥有更丰富的阅历。
因为时差的原因,她常常在深夜找我聊天。或许我该感谢我所在的公司频频加班,让我不至于错失她的消息。
她和我分享她在英国的见闻,也询问我工作的感受。我说工资很高,工作环境很好,食堂很好吃——
我没有说的,是领导严苛,同事刻薄,制度森严。我进入了一个包装得很美好的工厂,我是一台只拥有花名、被剥夺了本我的机器。
但是,如果能得到很多钱,把我当成机器也没有关系。毕竟,过着连生存底线都无法满足的生活,也难以算作是人。
一年后,她毕业回国。
我租的那狭小且没有采光的隔断房,让她格外震惊。她说她爸给她买了套房子,叫我和她住在一起。
我知道这样的房子租金市价是多少,我也知道我给不起。而她给了我一个过分低廉的价格,还把它说得很有道理——
和我恋爱一定很累,她总是得把她的好精心包装一般,才能说服我接受它。
我主动承包了家里的所有家务。她是第一次独居,好多家务都不会做,我也并不打算让她学。
因为我总是想起我妈,想她那因为操劳而疾速衰老的身躯。过去我无法扭转,但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不必为生活发愁,她被娇惯着长大,也该被娇惯着变老。
爸爸,您说作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就该这么做呢。当然我知道,比起您,我还做得远远不够。
当她的母亲在我下班路上堵住我时,我手里还拎着准备回家洗给她吃的草莓。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对话的内容都很雷同,客观评价了我的家庭条件,希望我能和她的女儿分开。
我无比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如果身份置换,我难以保证我不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但我是多么自私啊,我舍不得离开她。
只是,爱或许不该是束缚。又一次结束了对话后,我陷入了犹疑之中。
那天在包厢外无意中听到的对话,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拼命隐藏的自卑尽数显现,我想,是时候给这段不匹配的关系画上句点了。
分手很像凌迟,一天一刀,一天一刀,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停止或减弱,相反,伤口叠着伤口,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痛。
我长痛没关系,至少她可以短痛——
在我狭隘的理解中是这样的。毕竟我们在一起,未来一定会给她带来更多痛苦。
她说她找到了新对象,我祝福她,衷心地祝福她。
那个人真好,家境显赫,工作优越,为人得体。而不像我,背着一身债务,卖命换钱,自卑怯弱到见不得光。
她早该同这样的人在一起,而不是被我耽误了时间,我是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
可在听到她被求婚的消息后,我还是心痛到不能自已。
最后,森林救下了我,就像我在那个寒风中的夜晚,救下了它一样。
我做所有事都没有求过回报,只是在被本能驱使着。但上天总是很眷顾我,给了我除所求以外,更多的东西。
春天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我的母亲正是出生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她没有熬过那个冬天,但我们等了近两年的游戏版号,在春天发给了我们。
那天正是母亲的生日,我回老家看望她。朋友把消息发给我,附了一串激动的感叹号和笑脸。
我看着看着,忽然在坟前哭到泣不成声。
游戏取得了我未曾意料的成功,我一夜清空了债务,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原来有钱是这种感觉——
等等,是什么感觉呢?我怎么体会不到。
我依然没能争取到她父母的承认,只是上天总是眷顾着我,把我想要的东西换个方式又给了我。
可是啊,我还想要我的爸爸妈妈。
爸,我成功了,我赚了好多钱,你再也不用早起砍柴了。听说医学取得了重大突破,你的病可以一辈子被控制,我有钱,咱们用最好的方式来治疗。
妈,你喜欢花,我可以给你买满屋子的花。家里的债不用十年我便还清了,你总说想去首都看升国旗,我开车带你去吧,或者一起坐飞机。
爸、妈……
为什么时间总是差一些,又差一些,为什么你们不能等等我,为什么我不能成功得再早一些。
大抵人生总是有遗憾也有欢喜的,他们并没有真正离开我,我便是他们留在此世的投影。
我抓不住过去,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他们的愿景,握紧身边人的手,不要在以后再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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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个正文没有完全展现出来的汤秉文。
一写就刹不住车了……感觉不控制一下的话,我能把整篇文都用汤秉文视角写一遍_(:з」∠)_
第58章 番外
对于一向独立的汤秉文来说, 骨折的日子实在是不好受,就算伤的是左臂,生活也有众多不便。
工作方面倒还好, 一只手也能操纵电脑。虽然速度慢了不止一半,但他是老板,谁敢管他的效率——
也不是,汤秉文没有丝毫做领导的感觉, 倒不如说领导由几个人,变成了数千万个玩家。游戏出一点小问题,就要被骂到狗血淋头。
当然,恨的时候是真的恨,氪金时也是真的爱。总的来说, 汤秉文还是非常敬重以及喜爱这群领导们的。
外面有数不清的领导,家里也有一点五个——
他和森林的家庭地位, 上下呈现着不规律的变动。
大部分时刻, 他都尽可能地宠着森林, 只是这小家伙总是蹬鼻子上脸,闯关游戏般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汤秉文的忍耐底线向来很低, 但庄斐不是,尤其汤秉文现在大小算是个病人,偶尔森林玩过火了,没待汤秉文开口, 庄斐便会一胳膊给它捞走。
庄斐没开玩笑,她确实想让森林给她在婚礼上送戒指。所以这段时间,她每天高强度看训猫视频, 并且低强度在森林身上试验——
就算在公司什么都不干,光是上班这件事就已经很累了。下班后, 哪还有精力折腾。
但试验来试验去,也就猫条最有效。因此,森林非常喜欢参加庄斐的特训,原来一周一根的猫条,变成了每天一根,好不快哉。
而想到婚礼当天,身着华美婚纱的庄斐手里拿着猫条晃悠,嘴里不断念叨“森林是个乖囡囡”,汤秉文感觉很是精彩。
为了体谅他的伤,在两人恢复同居后,庄斐当机立断表示要揽下家里所有家务。
两人都不希望温馨的小屋里有第三人的存在,因此请阿姨的打算被共同否决了。汤秉文犹豫了一下,难得没有拒绝庄斐的毛遂自荐,毕竟自个儿实在是做不了——
而最终结果显示,没有他做不到,只有他想不到。就算是一只手,他也是家中的家务小能手。
烧饭这种难以速成的事,还是麻烦外卖代劳,两人和一家餐厅商量着,每天定时送不重样的餐。
至于用全自动洗衣机洗衣服能有多难呢,也就是衣服互相染色,洗出破洞,不能水洗的下了水。
汤秉文问她从没有看过衣服的水洗标吗,庄斐理直气壮地表示,她之前所有衣服都是打包给干洗店,又不用自己洗。
这是个好主意,毕竟他俩现在不缺钱。但是夏季衣物换得勤,干洗店一来一回浪费时间,庄斐满衣帽间的衣服经得起折腾,汤秉文就那几条T恤换着穿,又没必要为此添置新衣。
想来想去,汤秉文在脑中复盘了一下洗衣服的全部流程,觉得一只手也可以搞定。
家里有扫拖一体机器人,扫地总不用人烦了吧?
结果就是家里的地越扫越脏,一问,原来庄斐从没换过尘盒和抹布。
汤秉文疑惑自己之前分手后不是教过她吗,答曰那时候家里很干净,不用换也可以。
汤秉文和森林很受伤,看来脏的是他们。
当倒出满尘盒的猫毛后,汤秉文开心地悟了,看来这个家里,脏的只有一个。
而那只小脏毛球,还在不知羞地到处扑腾,猫毛仙女散花般四处飞舞。
至于整理收纳啊、换床单被套啊等等小事,庄斐总有一千零一种方法让他无奈。
庄斐自己也不明白,她脑子也不算笨,大学是自己正儿八经考进去的。就是动手能力着实堪忧,没有半点做家务的天分。
直到有次庄斐给花瓶换水,却失手打翻花瓶后,汤秉文无奈且坚决地终止了她的大计。
他一边驱赶过来舔水的森林,一边抹地板收拾碎玻璃,一边安慰无语凝噎的庄斐。
“上帝给你关上了做家务的大门,就必定会把我从窗户空投进来。”汤秉文拿着备用花瓶经过,顺便递给她一支修剪好枝叶的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