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没有嫌弃我,只是说我有点特别。直到后来,有个舍友换了新手机,便把淘汰下来的手机低价卖给了我。我也是自此第一次接触到了游戏。
那时候他们便说想一起做一款游戏,还说得头头是道。我一句话也听不懂,但当他们问我要不要加入时,我问做游戏赚钱吗,他们说特别赚钱,于是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们总说我是个财迷,脑子里除了钱还是钱,我没有否认。虽然我没有刻意隐瞒我的家庭情况,不过他们似乎只是以为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但不知道有那么糟。
当我兼职赚到了第一笔钱时,我全部打给了我妈,我还和她说我打算和朋友一起做游戏,可以赚好多好多钱。
而她不懂做游戏有什么赚钱的,在她的理解里,游戏便是跳皮筋踢毽子一类的活动。努力解释也没能让她明白后,我只得告诉她,反正以后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说好,她说妈妈等着你。
我的舍友们除了打游戏,也会聊学校里的姑娘们。他们有的陷入热恋,有的苦苦追寻,有的为分手而苦,好不精彩。
可我却难以理解他们的心绪,我的情窦一直未开,我的生活太忙碌了,没有时间思春。
直到大一下学期,有个姑娘忽然说喜欢我,把我吓了一跳。
她在我走回宿舍的路上拦住了我,说她观察我很久了,问我要不要和她在一起。我茫然地看着她,最后摇摇头,很丢脸地跑了。
我知道我的拒绝很不礼貌,当我想要去道歉时,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
我的生活依然很忙碌。
熟悉了大学的生活后,我开始拼命压缩时间,用来打更多的工。我每天不断地奔走着,思考着,我的身体一刻不停歇,账户的余额却总是一上一下,没有任何结余。
这让我错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劳苦循环,只有看着欠账数目逐渐减少时,才意识到我的努力也并非完全没有成果。
那天晚上,我端着最后一个汤碗往包厢走。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送完最后这一桌后,我便能去便利店上夜班了。
包厢里很是吵闹,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汤碗往上菜口走。有只胳膊猝不及防地挥舞到我面前,我躲闪不及,手里一抖,大半碗汤都洒在了对方身上。
我忙不迭地开始哈腰道歉,而对方没有半点原谅的意思,开始对我破口大骂。
我弯着腰任他骂,如果被他骂一顿,能不必因为投诉扣钱的话,那也是值得的——
我常常很在乎自己的自尊,但我也清楚地明白,我的自尊分文不值。
骂着骂着,那人忽然抄起啤酒瓶,“啪”一声在桌沿敲碎了瓶底。我能感受到啤酒溅在脸上的凉意,眼看着他举着酒瓶向我指来,我只得一步步后退。
他说他要教训我,他说他要让我不得好死,而我想活着。所以我一步步退到了茶柜旁,本能地反手握住了上面的花瓶。
我的目光紧盯着他,随时预备着同他对抗。就在这时,我的视野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她笑着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给她一个面子。
那人回头望向她,与此同时,我看到她向我使了一个眼色。
她的眼睛真漂亮,以至于已经脱困的我,心反而比之前跳得更快,慌张到都忘了松开花瓶,便跑出了包厢。
那个眼神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放,它让我因为迟到被便利店店长训斥时,都没有那么难过了。
店长离开后,我一个人守着店。我忽然没有心思像往常那般学习,而是站在柜台后,目无焦点地望着一处,脑中无数次回放着那短到不过几秒的画面。
我观察每一个进店顾客的眼睛,但我再也没能看到那么漂亮的。
等我结束晚班,被凌晨的冷风一吹,我忽然意识到我今晚很不对劲。
我那澎湃的心是为何而悸动,我那不受控的思绪又为何停留在那段画面,所有的过往经验都无法将它解释,我开始望向未知的领域——
或许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
我没有向任何人求证,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她本人。
在我眼里,一段关系意味着一份责任,而我想此刻的我难以担起这份责任。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呢?
我还是重复着这忙碌的生活,感觉自己是一台无法停歇的机器。每当夜深回到宿舍,一个人在浴室独处时,门悄然关上,我并不急着洗澡,而是会定定地在原地站上两三分钟。
我在茫然地放空我自己,这短暂的空闲让我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好像遁入了自由的异世界,等到门一开,又要回到忙碌的现实。
自从知道了奖学金的存在后,我没有一刻不在为此奋斗。我入学时的成绩只能算是中游,英语更是差得没边,但我想上天对我并没有那么苛刻,给了我一个愚笨的头脑后,又给了我不断奋斗的毅力,来弥补天赋的不足。
最终,我在奖学金的榜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虽然只是二等奖,但那也足够令我欣喜。
我在万众瞩目下登上了领奖台,主持人在报着其他人的名字,我尽可能镇定地目视前方——
你说这是奇迹还是缘分呢,在台下乌压压的人头中,我竟一眼看到了她。
她坐在中后排的位置,不同于饭店里的披发,扎了个清爽的马尾。前座的男生好像挡住了她,她艰难地歪过头,从人缝里往台上看,一双眼眨啊眨。
她好可爱,她好可爱,她好可爱。
为了应试作文,我背了数万字的好词好句,但那一刻,心里只有这句话,震耳欲聋地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
她在看谁呢,我那么不起眼,应该不是在看我。
等等,是错觉吗,她好像朝我这边看过来了。当然,只是在看我这个方向,并不是在看我。当我在台下等候时,我身边一起等候的那位获奖者,被两个女生要了联系方式。我想,她应该也是在看我旁边的那位。
我默默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回头看向我,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我想,可能到下下辈子,我也变不成那副自信阳光的模样。
很快便报到了我的名字,我顺着人群上前,领取了奖状,短暂的合影后便下了台。老师安排着我们坐在了指定的位置,这里看领奖台很清楚,但看不到她,便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位置。
直到颁奖礼结束,我故意放慢脚步往出口走,直到我走出礼堂,冰凉的晚风吹醒了我。
看到她又如何,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我不该因为这件事徒增烦恼。
我不知道该说老天爷对我太善良还是太残忍,两天后,我又在图书馆看到了她。
她坐在自习桌上,单手托腮戴着耳机,很专注地望着电脑。我迎面向她走去,经过她时,很没素质地回头偷看了她的屏幕,上面正放着一部电视剧。
我在距离她两排的位置落了座,前两排的同学把背弓得很低,于是我的视线能轻易越过他们,捕捉到她。
她扎了个可爱的丸子头——要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她那天没有洗头——露出光洁的脖颈,上面戴着一条银色项链。她的脖颈纤细而又修长,确实很适合佩戴一些首饰。
她托腮的那只手,也戴了只细表带的表。是电视剧很无聊吗,她的食指在不断地敲打着颧骨,没一会儿又握住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换了部电视剧。
连着换了几部后,她终于阖上电脑屏幕,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东西,站起身来。
我慌忙低下头,望着空空如也的作业本,意识到我变成了一个下流无耻的偷窥狂。
我为我的卑劣感到自责,但这告诉我应该自责的大脑,也在矛盾地不断播放着关于她的画面,它占据了我所有的空闲——
起床洗漱时,去教学楼的路上,兼职的路上,洗澡的时候。总之每个我的大脑可以短暂休息的时间,都被她填得满当当的。
我的生活变得更忙碌了。
直到今天,我想起那个场景,都会一阵内心悸动。
我刚刚结束了早课,背着书包往下一个教室赶。因为接了帮别人修改作业的兼职,前一晚我熬到了凌晨,以至于当天早上赖了床,早饭都来不及吃。
一节课上完,我饿到前胸快要贴后背,然而下节课的教室离得很远,中途怕是赶不及去买早饭。我正打算就这么饿一上午时,一个让我不敢去想、却时时刻刻充盈脑海的身影,天降一般出现在我面前。
她不由分说给我怀里塞了一个三明治,而后晃了晃手机:“用这个换你一个联系方式,干不干?”
书加上电脑,让我不得不两只手环抱着。我怔了一下,赶忙去摸自己的手机,而三明治就在我另一只手脱力时掉下了地。
那可是她送我的三明治。
我满脑子只有这一句话,本能地伸出两只手去捡,只听“噼里啪啦”,我的电脑和书本散了一地。
“啊,你好笨哦。”我听见她在我耳边笑道。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面庞在烧,胡乱地将东西捡起。有本笔记飞得远了些,她小跑着过去捡起,同我一起蹲下又递给我。
我们的膝盖抵着膝盖,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她笑盈盈地望着我,而被她注视的我,成了一尊不会动的塑像。
是她定住了我,也是她唤醒了我。她再次冲我扬了扬手机屏幕:“一手交三明治一手交联系方式,不许赖账!”
“嗯。”我木讷地应了一声,将东西暂时放在膝盖上,再度从口袋里取手机。
像是怕东西再次滑落,她无比自然地伸手按住了书本,我看着她纤白的五指就这么放在上面,取手机的动作不由得一怔。
成功加上好友后,她嚷了句“要迟到了”,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被她施咒的我还定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自动解除了咒语。
一路赶到下个教室,在上课前,我拆开了那份三明治,感到原本泛疼的胃在被温暖地填满。她是天使吗,好像总在我无助的时候出现,向我伸出援手。
那是我听得最不认真的一堂课,或许当我放弃了前排的空座位,选择在后排落座时,就已经注定了。
我时不时打开手机,她的朋友圈限制了时间范围,我只能看到五条。我把那五条反反复复地看,每张图片都保存了下来。
可能这话她听着会不太开心,但我总觉得,她精心修饰过的照片,没有她本人万分之一好看——
不过,她的好看在我心里已经是顶级的了。所以就算照片比不上她本人,也胜过了我遇过的所有人。
她的生活看起来很丰富,她去的地方全是我十分陌生的。下午茶的茶点看起来很是精致,穿着高尔夫球服的她看着俏皮极了,还有一条朋友圈她拍了一个包,说是不愧她一个月的等待。
我将角落印有LOGO的袋子放大,在搜索引擎里键入了这几个字母。打开官网,密密麻麻的零让我有点眼花。
和她加了好友后的喜悦,就在这一刻被冲淡了。
但很快,我便忍不住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我在想什么呢,我在奢望什么呢,她过着富足的生活,我不是应该开心吗。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身上破旧的白T,上面的图案都被洗褪色了。自卑的情绪,头一次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盯着空白的对话框,一整天心神不宁。我不敢也没有资格向她发送些什么,她愿意待在我的好友列表里,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直到晚上,当我在便利店上夜班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这个声音今天响了好多次,每次都让我心跳加速,并且在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不过它们分别来自班级群的全体通知,还有舍友的带饭请求和网站助力请求。
我像是《狼来了》里的村民,被骗了无数次,但我甘心继续被骗下去。
最后我终于等到了我想要的。
她发了一个哭脸的表情,和她一样可爱,然后问了我几个思修的题目。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要加我了,并不意外,也很正常。不然呢,不然她为什么要加我,我浑身上下唯一可取的点,不也就是那还不赖的成绩吗。
但就算她因此才加我,我也依然开心得不得了。
这些题目我知道该怎么答,但是笔记不在手边,我难以准确地回答。我不想让她多等,赶忙和她解释了情况,表示等我回宿舍马上帮她解答。
她回了个“点头”的可爱表情,又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便利店打工后,她夸我厉害,还说很喜欢吃店里的某个饭团。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我下班,不知不觉间我知道了她好多信息,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丰满,也更加可爱。
下班前,我结账了一个饭团,卡着点冲出店门,放弃了铺在门口的共享单车,在夜风里狂奔了五分钟,就为了扫一辆隔壁街的共享电单车,然后拉到顶速赶回了学校。
走进学校后,我问她现在想吃饭团吗,她说她不吃夜宵。
我捂着口袋里被加热过的饭团,失落感莫名涌上,却又在下一秒被吹散——
她问我现在想吃就能吃到吗,我说可以,她说那她今晚要破戒。
我站在女生宿舍楼附近的角落,这里还零星站了几个男生,他们都在等女朋友,于是当她向我奔来时,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把饭团递给她,昏黄的路灯将她映得暖融融的,她说谢谢我,她好开心。
可能我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回宿舍的路上,我的嘴角一直是扬着的。
一到宿舍,我便赶紧翻出笔记,对着她提来的问题,先在备忘录里写下解答,而后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三遍,确保准确无误后发给了她。
她夸我好认真,又夸我的字真好看,我觉得我是被吹上云端摇摇晃晃的一只羊。
临睡前,我再次打开她的朋友圈,发现她一小时前更新了一条动态。
她说“这么好吃的饭团,长肉也认了”,配图赫然是我送给她的那个饭团。
挡得严严实实的床帘内,我没由来地来回翻了三个滚,心跳响亮到令我不安,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到发酸。
我给她点了个赞,本想回复些什么,可怜愚笨的我打了又删,最终还是放弃了。
第二天,她突然说要请我吃饭,谢谢我昨晚认真的解答。其实我觉得,这点帮忙不必如此郑重地道谢,但为了再次见到她,我还是答应了。
她报了一个餐厅地址,我提前搜索了一下,望着四位数的人均有些发懵。我赶忙拒绝了她,她问为什么,短暂的犹豫后,我还是坦白告诉她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