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温明显不知足,像是觉得轻了。
等到侧妃白着脸告退,剩余几人,登时大眼瞪小眼。
小郡主肉乎乎的手从沈融冬的脖子上松开,脸转向爹爹,撒娇要他抱。
晏迟接过去,小人儿和受了委屈似的,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肯抬头。
沈温忍俊不禁:“怕是你的孩子,以为侧妃方才是在骂她,现在是在向你告状呢。”
“她或许是在心疼娘亲,”晏迟看向沈融冬,分析得有理有据,“若是真委屈,早就哭起来了,现在这别扭模样,就是和娘亲学的,什么也不说,心事埋在肚子里,其实又想教人察觉。”
沈融冬愧疚得不敢抬眼,晏迟说的倒是真的,小东西自己委屈了,哭闹准没个停,说不定方才是当真听懂,在暗地里心疼她,拐着弯表现出来。
另一方面,她不敢抬眼的原因也是害怕沈温察觉到她,虽然现在看上去不见狐疑,可谁知道他心底里怎么想?
好在沈温开口道:“这么聪慧?来,让我抱抱,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机灵。”
沈融冬眼角湿润,在沈温乐呵呵抱着孩子逗着她玩时,眼光不经意瞟来几次,她照样是低着眉眼,不敢去与他对视。
“不然不要你爹和娘了,跟着我去军营里怎么样?”
沈温话音刚落,在晏迟的示意下,还没那么排斥他的小人儿,这下直接将自己的脸转过去,梳着两个羊角髻的后脑勺留给沈温,表达自己的决不妥协。
沈温窘迫起来,吹了声哨子轻松道:“不去就不去,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沈融冬止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沈温狐疑盯向她:“很好笑?”
“没有。”沈融冬低声道。
“那挺奇怪,笑得竟然连眼泪都出来了,”沈温无所谓般道完,踏出脚步,“行了,端王殿下,你这王府里大,许久不来竟然有些迷路,我再去逛逛,希望这回,再没什么事来打扰。”
直到沈温离开,晏迟从他消失的地方收回目光,低声问:“时隔这么久,又重新见到阿兄的感觉,如何?”
沈融冬没明面回答:“你说他,认出我来了吗?”
“想是识破,他也打算藏在心底,不会与你相认。”
“也是。”
沈融冬怅然所失,她不再是沈融冬,沈温也不是她的兄长,他们是陌路人,而沈温会站出来因为一个陌路人对他人咄咄相逼,不是他的作风。
看来,他早就认出来了。
-
晏迟将孩子给赶来的管家抱,两人有了空余时辰对话,沈融冬试探着问:“你不再问我一些其他的吗?”
晏迟挑了下眉峰,沈融冬再道:“比如当下的局势,以及你和沈温之后要走的路。”
“你听见的是怎样,那么事实便是怎样。”
晏迟道:“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总而言之,你们今日算是亲人重逢,这值得庆贺,不用再去想那么多。”
沈融冬在等晏迟主动提起,可是他如此豁达,倒教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将手心覆上晏迟的手背,抬眼道:“其实我都明白,你若是想要做什么,那么就去做,当摆在眼前的只剩一条道路时,就算是无可奈何,也只能去选择它。”
“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你的夫君虽然不是什么教你刮目相看的人,至少也不是草包,”晏迟笑道,“这件事虽有难度,有沈温相助,也不是不能办到。”
沈融冬覆上晏迟手背的手反过来被他握住,他忽而低眸道:“倘若我真有一日与晏君怀对立,你会如何选择?”
沈融冬恍惚,恐怕这个选择,她不用扪心自问,也能自如应答。
晏迟的眉目低着,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段不存在的记忆,少年在冰天雪地里,咬着牙抱着她走,他的身上很冷,她或许是被冷过头,丝毫知觉都不剩。
她嘴里唤着晏君怀,而少年根本不去在意,他只想救下她。
不是为了报答,她是当真再也离不开晏迟。
“晏迟,我只会在你身边。”沈融冬的小指悄悄勾住他的,小声宣告。
晏迟扬起那双桃花眼,连眉梢都掠过笑意:“谢谢夫人。”
“谢什么?”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被人主动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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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二日, 晏迟和沈温一道离开端王府。
同王府里的人一一告别,或许是怕停留过久舍不得离开,晏迟尽快催马上路。
沈温骑马同他并行,一路看着晏迟模样, 揣摩出他心思来, 笑着问:“怎么, 端王殿下是不舍得离开温柔乡?”
晏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沈小将军还是先顾好自己。”
沈温嗤之以鼻。
到了军营里, 沈温向晏迟粗略介绍过后, 凝重神色道:“再向北十里,就是那些害虫们时常肆虐的城镇, 我有时虽然能及时赶到, 可到底不是将军营驻扎在那,更多时候, 赶过去时, 只能为守城的将士们和百姓们收尸,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清除那些害虫。”
晏迟听闻,缓声道:“说得这么小声,是因为有眼线?”
沈温苦笑道:“想必我不说你也能知道, 这军营里现在能安心说话的地方除了我的营帐内,是再找不到另一处了。”
“晏君怀安插的?”
沈温道:“还能有谁?”
晏迟接着道:“你如何知道,你的营帐内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沈温本来压着声音要将晏迟引向他的帐中,这会哽住, 一字都憋不出来,索性翘首以待,等着他发话。
晏迟凝眸, 却是不动声色, 沈温耐着性子等了半天, 直到耐心尽失。
他连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若是我们不管不顾直接行动的话,恐怕是会受到这些眼线的牵制。”
“不急。”晏迟游刃有余地说。
沈温当真以为晏迟是想了什么好法子,要藏一阵子才能酝酿好,只是他接下来的两日都继续不动如山,没提出半点要去解决旨意的事。
仿佛放出了风声,就能吓退敌人,这便是他的策略。
直到晏迟主动找上他,同他提起:“先铲除眼线。”
沈温也明白内忧外患不是办法,只是他想过的法子都不算好,没有晏迟从中出主意的话,他根本不敢贸然行动。
“这样风险很大,我们的举动一旦被他们察觉到,那么暴露了,只会引来新的眼线,说不定到时藏得更隐秘,我们谁都发现不了。”
“我们只需要演场戏,给他们慢慢看。”
“怎么演?”沈温来了兴致。
“仍然让眼线将情况如实汇报,只是我们透露出去的,全是假的消息。”
沈温眼睛亮了:“对啊,如果我们透露出去的消息无论真假,全部都混杂在一起,那么说不定直到这些消息传递到晏君怀的眼前时,他也发现不了。”
接连几天,将士们看见沈小将军出入端王殿下营帐的身影更加频繁,这两位之前合谋作战时,就常常处在一块商讨,因此没人觉得稀罕。
只是有人不一样,安插在营中的眼线自从端王殿下来到军营,愈发谨小慎微,唯恐错漏过一处关键消息。
他在营帐外的暗处探听沈小将军与端王殿下的对话时,同时在他身后有着晏迟安排的人手,冷眼从另外一暗处观察着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不过几日,晏迟和沈温彻底摸清了蛰伏在军营里属于晏君怀的眼线。
确定人都是谁之后,晏迟没选择打草惊蛇,而是像事先同沈温商议过的那样,两人继续在谈及军情时真假消息混着说,虚虚实实,教眼线也分辨不清,以为自己探听到的都是惊天大秘密。
晏迟来到军营内的第九日,他同沈温一起去到大梁最北的关卡,若是他国引兵进犯,这道嘉裕山的隘口为他们的必经之地,隘口之后,有座小城,这里地势险峻,百姓们艰难过活。
晏迟和沈温来到这座小城镇,放眼望去街道上没几名寻常百姓,守城的士兵们在巡逻,看见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沈温领着晏迟上了城墙处。
高墙之上,几位守城士兵都纷纷离远些,留出一片供他们谈论的天地。
这座城墙之外,不再属于大梁朝的疆土,而是其他地界。
城墙外尽是贫瘠的黄沙,曾经在这里抛洒过的鲜血都被深埋地底,连一株树苗都长不出来,满是荒凉。
“每回他们都混在胡商的队伍中,进了城后先是伺机蛰伏,接着一寻找到机会就作恶,砸摊子,强抢民女,肆意伤人……无恶不作,就是守城的将士们去抓,每回也只能抓到一小部分的人,不能将他们彻底清除,等到下一回,依旧会有人混进城里,再为非作歹。”
晏迟深知,断绝同胡商的交易往来绝对不是明智之举,百姓们需要靠胡商们带来繁荣,若不是如此,在这黄沙地里只有平白饿死。
而那些贼人们不敢直接领兵攻占城镇,恐怕不是胆子只到这里,而是背地里有什么人在推动,只教他们做到这份上。
晏迟沉吟:“现今之计,唯有深入敌营。”
“你准备怎么做?”沈温问道。
“等到下回他们有所行动时,留下一个活口。”
沈温眼睛一亮:“跟上活口的行踪,找到他们的首领好好谈谈?”
“只有这样,是不伤一兵一卒的最好方法。”
“也是,”沈温说道,“现在虽然不知道他们等到何时才会有所动作,可我们下了城墙后就立马提前部署,总归错不了。”
谈论计策过后,晏迟抬头仰望前方的稀薄月色,感叹道:“这里的月色很美。”
“不天天是同一片月亮,”沈温咂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还在城墙上,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要是她能看见,就好了。”
沈温登时沉默起来,晏迟指的她,除了他的新王妃,还能有谁?
“不打紧,”他笑笑道,“反正你们望见的,是同一片月色。”
-
端王府内,沈融冬写了几封信,可是没有一封能真正表露出她对晏迟的思念之情。
过了一会儿又忐忑不安,想着晏迟若是收不到她的信更好,他若是看见了,只怕是会分去心神。
这样想着,沈融冬将所有的信纸揉皱,全部丢弃在了地面。
她在心中默念,愿她的夫君,年年岁岁,常常平安。
第74章
晏迟和沈温下了城墙, 行走在街道上,沈温吩咐了一些守城的官员,让他们去提前部署好。
自然不能将百姓们当成诱饵,可是想要引诱那些贼人照常行动, 只能将士兵们伪装成百姓。
原来的守城兵若是贸然消失一大批, 定然会引起暗中蛰伏的那些人的怀疑, 因此只能从沈温的军营中调来扮成百姓的士兵, 在悄然不觉中与城镇里的百姓们替换。
如此吩咐下去之后, 晏迟和沈温耐着性子等了几日。
他们同样是装扮成百姓模样,混在了人群里, 几日之后, 那些暗中蛰伏的贼人们终于有了动静。
由于沈温将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那些贼人们没起疑心, 如往常那般上街, 在约定的同一时间里掏出藏掖好的兵器,妄图进行烧杀掳掠。
不过这回街面上的人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从沈温军营里来的都是往日里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同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兵器, 趁着所有贼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他们尽数制服。
见情况不妙,贼人们妄图咬破隐藏在牙槽后的毒药,服毒自尽。
沈温对于这点早有吩咐,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一个个用了木棍横挡在口齿中,再是用布条捆紧, 阻拦住他们自尽的举动。
所有被捉拿住的贼人都关押在了牢房里, 由晏迟亲自审问。
沈温在牢房外看着, 也想看看晏迟嘴巴皮子究竟能有多厉害。
片刻过后,晏迟走出来,淡然道:“带路的人有了。”
沈温噎住:“真这么容易?”
他在刚才根本没听见什么,没严刑拷打,没咄咄逼问,稍不注意去喝口水,回来就成了?
“不然呢?”晏迟道,“你快些去准备。”
沈温无言,只能着手去准备。
当日,在那人的带领下,沈温和晏迟走出了边关城镇,踏上不属于大梁朝的地界。
城镇之外离得最近的是几个异族部落,擒获住的那些贼人当中,说话都与中原人不同,想来极有可能是那些部落里的人。
晏迟和沈温跟在那位领路的人身后,他走向的地方,果不其然是平日里隐蔽起来的部落之一。
黄沙飞扬间,那人回过头问:“我带你们去了,当真有办法能解决我们部落的难题?”
“虽然不敢绝对保证,但是替你们好好去谈一谈,总好过你们持续做无用功。”
那人没再说话,手上虽然是被绳索捆着,言语间恶狠狠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在骗人,那么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都会被掩埋在这片黄沙地里。”
晏迟失笑,催着他道:“越早相谈,越对你们有利。”
沈温在那人背过身后继续带路时,疑心道:“你是早就知道了他们是部落里的人,而且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需要你来解决?”
晏迟道:“陛下的意思是发兵,直接剿灭这些部落,可是如此血腥暴戾的手段,就算是暂且平息了这段干戈,能保证日后不会再有异族,再发生这样的争端吗?”
沈温道:“刀剑相接总是避免不了的,若是再有,我们再将他们剿灭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