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不似桂酒
时间:2022-08-09 06:54:19

  岳金銮也挥挥手,“谢谢刘妃娘娘。”
  刘妃的厨艺甚好,否则也没法把秦珩的身体养得那么壮实,众皇子中,秦珩是最人高马大、身材结实的一个,一年到头几乎不生病,都是吃饭吃的。
  刘妃与秦珩走了,外面便只剩下岳金銮与秦恕。
  少了个话多的人,四周一下冷落许多,风声雪声便更冷得人耳清。
  岳金銮耷下眼,看着秦恕纹丝不动的袍角,“秦恕,你怪不怪我让你罚跪了这么久?”
  秦恕不答,岳金銮自己絮絮叨叨起来,“今天的雪好大哦,我们明天一起去堆雪人吧,堆一个你,堆一个我,太阳一出来就化啦。”
  秦恕道:“万一明天不下雪?”
  岳金銮犹豫,“那我们明天去干什么?”
  “去掏鸟蛋?冬天的鸟不生蛋,算了。御花园的鲤鱼都是太后娘娘让养的,若是抓了,太后娘娘会生气的。一生气,就会怪你,她疼我,不会怪我的,你就成了替罪羊啦,我不希望你被罚,还是算了……”
  她嘀咕个没完,秦恕突然问:“你明日非要与我在一起吗?”
  她对明日的计划,每一个都是与他有关的。
  岳金銮一愣,“当然啦,我想每天都与你在一起,不可以吗?”
  她笑得甜丝丝,“咱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应该形影不离,我说得对吗?”
  秦恕看着她不说话。
  好一会才转眸,道:“好。”
  岳金銮说了好一会的话,秦恕极少回答,却有听着。
  说着说着,她也困了,打瞌睡,歪歪斜斜了半天,最后趴在了秦恕膝盖上。
  她小脸被四周的热气烘的发烫,睡得香甜,睫毛轻颤,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秦恕目不斜视的跪着,忽然听见岳金銮的梦呓,“秦恕,你可要罩着我呀!”
  “我对你这么好,可不是不求回报的……”
  “我等你报答我……呼……我要吃不完的冰糖葫芦,穿不完的锦衣华服……我还要当京城最高贵的名媛!”
  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藏好的小心思,被一个梦暴露的明明白白。
  秦恕这才低头,修长手指在汤婆子上放了一会,没那么凉了,才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瓣。
  “话痨。”他低声道。
  “你的小名不该叫阿柿,该叫狸奴①。”
  秦恕眯眼,声音散在冷风里,“张牙舞爪、没心没肺,还很聪明的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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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牌的资料我没有找到很多,可能与真实的有出入,请小天使们见谅。
  ①狸奴:古代猫猫的别称
  请走过路过的小天使留下一个收藏评论吧~爱你们!
 
 
第24章 
  殿门不知何时又开了。
  岳贵妃立在门前,长眉淡扫,静静注视着廊下的一对小人。
  秦恕似有所察,将抚在岳金銮面上的手移开,握拳垂回身侧。
  张口,只是一句,“请贵妃娘娘责罚。”
  罚他亵渎了她的心肝,唐突了她的宝贝。
  岳贵妃徐徐走至他面前,蹲下身子,温声:“小孩子不要一天到晚说什么罚不罚的,你和阿柿那么要好,我看着心里欢喜,只有做错了事情的人才该被罚,你做的很好,我又为何要罚你呢?”
  贵妃身材比寻常女子高挑,秦恕见她的机会不多,也少有敢抬头看她的时候。
  此刻她蹲身与他持平眉目,他这才彻底看清了贵妃的面目——
  国色天香四字,应可述出她万分之一的美。
  她身体虽弱,神态却自有一股英妩之气,唇下一颗美人痣,如画上点睛之笔,半点不落俗气,更具灵娇。
  与岳金銮有四五分像。
  秦恕欲言又止,茫然想。
  他是宫里最不得宠的皇子,还不如稍有权势的内侍,遭人人唾弃。
  岳金銮被他这样的人碰了,贵妃当真不生气吗?
  贵妃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秦恕生了怯,朝他笑笑,“往后常来找阿柿玩,她可很喜欢你了,上回梦里还在念你的名字呢。她性子是任性些,可心眼不坏,你不要怕她,若是她再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一定要她向你道歉,好不好?”
  秦恕或许知道岳金銮那为人做主、打抱不平的本事从何而来了。
  应该是她姑母、眼前的贵妃言传身教的。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并无多少感动,“谢谢贵妃娘娘。”
  岳贵妃知道他年纪小又没了娘,一向柔懦少言,轻轻摸他的头发。
  “快长大吧,待你长大了,开了府,能自己做主了,日子便没那么难熬了。”
  秦恕看见她伸出手,脸色微白,露出一丝隐秘的排斥,本能闭上眼睛。
  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岳贵妃的手干燥柔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让人难以忍受。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
  六岁那年,苏才人去世不久。
  派来抚养他的两个年长宫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宽仁面善,也对他伸出了手。
  秦恕以为那是要抱他。
  苏才人在的时候,他们虽然过得艰难,但苏才人是个很好的母亲,每天都会温柔地抱抱他。
  秦恕天真地张开手臂,迎来的却是宫人冷冷的一巴掌。
  “你娘晦气,你也别跟着晦气,真当咱们是来伺候你的吗,往后学乖巧些,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别真把自己当皇上的儿子,你娘那个出身,你也敢同其他皇子相比吗?”
  再之后,挨打挨骂、遍体鳞伤都成了家常便饭。
  秦恕起初也会哭,六七岁的孩子躲在单薄的棉被里,又冷又饿,与老鼠作伴,熬过漫漫长夜,凛凛寒冬。
  他的母亲或许没什么用,但在保护他这件事上,已经做到了一个身为母亲的极致。
  她若是知道自己死了,她的孩子会受这般磨难,当初会不会撑着一口气也要活下来,用消瘦弱小的肩膀护住他?
  人死如灯灭,她会怎么想,再也无人知道了。
  秦恕回过神,眼前覆着薄脆的冰雪,天黑了。
  岳贵妃让宫人将岳金銮抱起,亲自扶了把秦恕,掸了掸他袍子上蹭的灰,“快回宫去吧,把灯拿上。”
  秦恕走下台阶,眉寿殿的宫人在前为他掌灯引路,他回头看了眼。
  岳贵妃已带着岳金銮进殿去了,窗格子里透着澄明的灯光,融化了殿外风雪,依稀还能听见皇帝低沉的轻笑。
  “阿柿睡得可真沉。”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可他听过的次数都寥寥。秦恕漠然转过脸,一人兀自往漆黑的宫道去了。
  兴许是这阵子身边多了个人常在耳边叽喳的缘故,今日一个人走的宫道显得又长又深,他竟觉得有几分难言的落寞。
  岳金銮惺忪翻了身,睡得云鬓散乱,小脸娇红。
  隐约听见有人说,“你醒啦——”
  岳金銮睁开眼,茫然看着床畔坐着的岳贵妃,“姑母。”她左右看看,见窗外天色黑沉,自己躺在床上,便问:“秦恕呢?”
  她记得自己原是睡在他膝上的。
  岳贵妃撩起床幔,将她抱坐起来,“小恕说他抱不动你,深感挫败,要回去多吃几碗饭,待身体再结实些,再来找你玩。”
  岳金銮:?
  她一下子清醒了,如遭雷劈。
  “他真是这么说的?”
  她胖吗?
  岳金銮捏了捏脸上、手臂上和小肚子上的肉,心里一凉。
  好像……真的有一点。
  岳贵妃不过是随口逗她玩的,未料到她会较真,煞有其事道:“可不是,连太子殿下都抱不动你,小恕比他小两岁,又怎么抱的动你?”
  岳金銮苦着脸想,上回在常宁殿,秦恕分明是抱得动的,他生生把她拖回殿里补课,那力气大得惊人。
  “好了,快洗脸起来吃饭,睡这么久,夜里打算当夜猫子?”岳贵妃拿帕子给她擦了脸,吩咐宫人传菜。
  不一会便上了一桌满满当当的佳肴。
  岳金銮看着那道荷包里脊直流口水,肚子在叫,肚子上的小肉肉也跟着往里一陷。
  她努力错开目光,直舔嘴唇,“姑母,姑父呢?”
  “他去沐浴了,我要一会要伺候他休息,你乖乖吃饭,吃完了便去庭中消消食,夜里早些睡,知道了吗?”岳贵妃道。
  岳金銮犹豫良久,心中做了取舍,“姑母,我想好了,我不吃晚饭了!”
  岳贵妃:“你不吃饭,你要成仙?”
  “不,我要瘦身!”岳金銮屏气,不让饭菜的香气往鼻子里钻,怕上头,“夜里吃饭最容易胖了,我不吃了,等我瘦了,秦恕才抱得动我!”
  岳贵妃笑:“胡说八道,你才多大,好好吃你的饭去!不吃饭小心长不高!”
  岳金銮委屈,“秦恕以前吃那么少,如今不也挺高的?”
  岳贵妃:“你与他能一样吗?”
  岳金銮心想,是不一样——秦恕大约是神仙投胎,不吃饭也能长得高。
  又叮嘱了几句,岳贵妃才走了,皇帝留宿,眉寿殿的宫人都在正殿伺候着,岳金銮屋子里便不剩几个了。
  岳金銮拿着筷子迟迟不敢动,满脑子都是:秦恕抱不动、秦恕抱不动……
  她觉得自己得给秦恕一个抱得动她的机会。
  于是“啪”地丢了筷子,“灯草,帮我把这些菜都装食盒里,我要去常宁殿!”
  岳贵妃临走前叮嘱过她要好好吃饭的,人才一走,岳金銮便耍花样。灯草不敢答应,“贵妃娘娘说了,要您先吃……”
  “我带去同秦恕一道吃,不可以吗?”岳金銮道。
  灯草看看姮娘,姮娘又看看岳金銮,迟疑的点了点头。
  郡主近来同三皇子玩得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小孩子,不肯同玩伴分开也是常有的,一起吃便一起吃吧。
  他们都不知道岳金銮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她都想好了。
  每天晚上将自己的饭菜送去给秦恕,把他养胖了,她就饿瘦了,一举两得。
  岳金銮想到自己苗条纤细的模样,心里美得不行,连没吃晚饭都不觉得有多痛苦了。
  上一世她倒是没有这个苦恼。
  十三四岁的时候,身子自然便瘦了,前凸后翘玲珑身段,没人不羡妒她的身材。
  这一世么……
  为了秦恕,她得努努力。
  岳金銮去常宁殿的路上经过了东宫门口。
  这时间,虽然各宫还未落锁,但已鲜少有人出来了。各宫妃子在殿中沐浴,宫廷上空弥漫着一股淡雅好闻的芳香,若是有颜色,便是百花开的娇艳。
  太子在殿中夜读,读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把玩桌上的象牙雕。
  太监告诉他,宝宁郡主往这边来了,估计是来看他的。
  太子立刻丢了象牙雕,撑着书案站起来,“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太监道:“郡主手上提着食盒,应该是体恤殿下读书刻苦,送夜宵来了。”
  “哦?”太子眉宇间略带自骄,唇角一提,整着衣襟走了出去,“她辛苦了,你随我去看看吧。”
  他正在为与岳金銮闹了不快而烦恼。
  既然岳金銮肯主动上门给他个台阶下,他也不是不能和好如初。
  毕竟岳家还是炙手可热的岳家,岳金銮还是他用来勾岳家的钩子,他是个大度的人,岂会和八岁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岳金銮正轻快得往常宁殿走,肩头的红色小斗篷上,两个小白球儿也跟着一晃一颠,像一对小雪兔。
  她还没见过秦恕吃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连吃饭的样子都好看的要命。
  岳金銮心潮澎湃。
  突然看见前方路段上出现了两个路障。
  走近了才发现,是太子和他的秉笔太监蒋闲。
  太子看见她,眉毛一跳,快步走了过来。
  岳金銮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推了把灯草,低声道:“快走快走,截胡的来了。”
  主仆几个迈着飞一般的步子往前冲,太子居然一时没拦住,他嘴角一抽,指挥蒋闲一路小跑,挡在了岳金銮一行人的面前。
  “阿柿,你走过了,东宫在这儿。”太子面容和善,指了指身后的宫门。
  岳金銮:……
  她说过要来东宫了?
  岳金銮的小脸浸在夜色里,又有毛绒领子挡着,晦暗难辨。
  太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了,心里不禁有几分得意,他抚了抚头发,让蒋闲去拿灯草手里的食盒。
  “这么晚了,阿柿妹妹还如此体恤我,亲自送了夜宵过来,我也不好拂了妹妹的心意,辛苦你了。”
  岳金銮觉得,这人似乎有点毛病。
  “等等。”岳金銮推开闲,将灯草和食盒护在身后,诧异道:“谁说我是来给你送夜宵的?”
  太子脸色一变,想到二人关系还未缓和,岳金銮性子又犟,难免口嫌体正直。
  他宠溺一笑,自觉已将岳金銮那点小姑娘心思看透,刻意压低语调,“我知道你还生着气,上回是我说话太冲了,没办法,那日看见你行事的人太多,我不好偏心你,免得叫人说皇家不公,望你理解我,别耍小性子了,嗯?”
  岳金銮:???
  她好生迷惑。
  这太子是在油锅里炸过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油渍渍的腻味,脑子也被炸糊了。
  岳金銮:“殿下,你都沦落至此了?你宫里的宫人都这么欺凌你的吗?”
  太子一时没听懂,茫然道:“什么?”
  岳金銮同情道:“他们是不是打你了,饿你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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