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一点也不好玩。”云繁淡道。
“云繁师妹,请随我上千仞峰。”一声召唤打断了三人间的对话。
千仞峰的师兄已落在曙月峰上,正是受江锋之令前来接云繁往千仞峰履行约定。众人抬头,皆目露同情。
对浮沧山的弟子来说,能够进入千仞山得到江锋亲自指点,那是莫大荣幸,但换成云繁,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人人都知道,江锋让她上千仞锋,为的是叫她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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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穿云,清晖薄洒,照得千仞峰如斜插于天地间的锋利刀刃。
云繁将计就计赖上江锋,实则抱有另一重私心。
她无法确定自己会在浮沧山呆多久,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又或者十年百年……浮沧山乃是正统仙门,底蕴深厚,尤其七大主峰各有所长,皆位列九寰巅峰,寻常修士哪怕学得皮毛,也足以纵横仙途了。
她上千仞峰,心存偷师之意。
这个机会太难得,七大主峰,她都想进。
“云繁小师妹,你在这儿稍候,我去请师尊。”带她上千仞的师兄很温和,不似江锋那般咄咄逼人。
“谢谢师兄。”云繁点点头,目送师兄远去,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她所站之地乃是千仞峰最大的演武场,这演武场一眼望不到头,此际有不少千仞峰的弟子还留在此地练功,不是褪了半边衣裳,就是打着赤膊,露一身腱子肉,铜色肌肤上汗珠满布,虎虎生风。千仞所修术法要么强攻,要么强守,皆在“力”字之上作文章,勇猛强悍,皆以金土二灵为主,很少有女修愿意来此,再加上江锋生得面恶,是以千仞峰上男多女少,更不可能出现云繁这样的小姑娘。
江锋还没到,正在场上练功的师兄们看到云繁,已经忍不住慢慢凑了过来,像看什么稀罕宝贝般盯着云繁。
“你就是萧师兄准备收为弟子的那个小姑娘?”
“你多大了?怎么会上千仞峰来?”
“你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你主动请我们师尊指点?你的胆子可真大……”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一众师兄都对云繁抱以极大的好奇。云繁被众师兄围在中央,挨个回答着师兄们的问题,报上姓名和胡绉的年纪,声音不大却甜脆,目光澄澈,人如雪团,还没被怎么着,就已经让众人替她忧心。
“我看你还是下山吧,落到咱们师尊手里,可吃不了兜着走……”有人忍不住开口劝她。
可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怒吼似炸雷般落在众人身后。
“你们这帮猢狲在本座背后腹诽什么?”江锋人未到,声先至。
众人大惊失色,忙退到一旁恭敬行礼,齐声道:“师尊。”
远空一个人影这才缓缓飞落庭间,冷哼两声望向云繁,却见云繁正随千仞众弟子一起躬身行礼,头却微抬,偷偷望向他,被他抓个正着,她也不惧,朝他甜笑,喊了声:“江叔叔。”
这声“叔叔”一出,弟子们纷纷侧目,江锋忍不住心头一跳。
头疼。
作者有话说:
师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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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留年
天色全暗,弦月钻入云中不出,几枚宝珠散发出缓和的光芒,照不明偌大千仞峰。
地上升起四十九枚木桩,木桩可随意升降高底,移动位置,最高可达十丈,是千仞峰的弟平日修行步法所用的“诡桩阵”。
眼下这批木桩的高度约为三尺,看起来不算高,但对现在站在上面的人来说,这高度就委实吓人了。
“小师妹……你慢点儿,小心脚下……”
千仞峰的师兄们在木桩四周围着一圈,心惊胆颤地瞅着木桩上的人,果不其然,一个“下”字还没落地,木桩上的人一脚踩空,啪一声落到坚硬的地面上,四周的师兄们跟着倒抽口气,不约而同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接住摔下的人,却碍于镇在高处虎视眈眈的江锋而不敢上前。
这已经是云繁不知道第几次从木桩上摔下来了,三尺的高度快赶上她现在的身高,天色太暗,木桩的位置本就看不清晰,再加上这桩阵诡异,桩柱不止会随意挪动,还忽高忽低,哪怕挪动和升降的幅度都很小,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角度又极为刁钻,对如今的她来说,要想用刚学半天的浮沧步走完桩阵,是件很艰难的事。
“怎么?你们心疼她?要不替她上去走走?”高处传来嘲讽声,江锋端坐高台,冷眼旁观着地面情况,看着云繁一次又一次从木桩摔下。
“你不是说学会浮沧步了,怎么连最简单的诡桩都过不去?两桩都走不到,也算学会?腿脚无力,下盘不稳,身如弱柳迎风摆,还想修行浮沧步?本座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骂完徒弟,江锋又骂云繁,冷脸看着她从地上爬起,垂头揉搓着膝盖小腿,想来不知哪里摔伤了。
虽然施了法术暗暗护着孩子的骨头,但也仅仅只是保她不会摔成内伤,她该受的皮肉之苦,一点也没少。
“怎么?这就要哭?浮沧山可不收你这样的奶娃娃,你也莫仗留年宠溺,便想着日后能在仙门享福。道祖一脉传承事关重大,你身为留年弟子,自也要替师门增光出力,日常修行不可废,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得你苦。”江锋丝毫不为所动,一张脸绷得死紧。
已经摔了十几次,他觉得这小娃娃差不多要嚎啕大哭了。
云繁跺跺脚,抬头:“多谢江叔叔教诲,我会谨记于心。”
目光澄明,并无泪水盈于眶中。
江锋绷不住,转头望向垂立身侧的大弟子,用眼神说话——她怎么还不哭?哭了他就可以顺其自然给她个台阶下了?再这样下去,两个时辰够她摔个百八十回!
千仞峰的大弟子名唤苏长晏,深得江锋之心,见状开口:“师尊,小师妹大伤初愈,又才刚学浮沧步,那头还有七日功课待补齐,今日这番指点已够她领受,不如就今日就到此为止……”
苏长晏话音未落,便听众师弟又发出阵嘘声,却是云繁再度登上桩柱。
这孩子……也是倔强。
云繁在桩柱上站定,心中无数念头闪过,正疯狂揣测诡桩变化。往复试了几次,桩柱的变化规律已被她掌握得差不多。她闭眼在脑中很快过了一遍浮沧步法,倏地睁眼跃出……
一步,两步,三步,小小的身影在细桩上跳跃,动作不算快,但每一步都算得准,看得底下的师兄睁大眼,忍不住替她喝彩:“小师妹厉害!”
眼见跳过五根桩柱,她越来越熟练,可到第六根桩柱时,桩柱没有升降亦无挪动,而是忽然震晃起来。这一下来得突然,她走的势头又正猛,竟被桩柱震飞。
众人大惊,几声呼喊脱口而出:“小师妹!”
云繁已远远飞出,重重坠地,发出的声响似砸在众人心头一般,众人呼啦一下围到她身边,便连江锋也险些没忍住站起。平日里千仞峰的大老爷们儿练功也没少摔,比这更狠更重的都有,但今日摔下来的却是个面团似的小女娃,如何能和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男人相比,是以个个都替她悬起心,竟比自己摔下来还要担心。
痛!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的感觉,但也很刺激。云繁大口喘息,低垂的眉眼间闪过幽光。千仞峰的诡桩果然有趣,勾起她的征服欲来。如果说桩柱前面的变化考验的是速度与预判,那么刚才考验的就是她的稳定与力量。
“师尊,小师妹这是触发了诡桩第二重机关。”苏长晏蹙眉回道。
“够了。”江锋如何看不出?他也没想到这孩子有能看出诡桩变化的悟性,但到底实力不足,哪怕是难度调整到最低,她依旧没有胜算,只会越摔越惨。
思及此,江锋当即站起,脸色难看道,“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没学走先学跑,你既这么能耐,这七日间落下的功课,双倍交上来。”
他冷冷抛下一语后转身,紧绷的神色终于松懈,用力揪了下胡子,唇嗫嚅着,似乎暗暗咒骂什么。刚才她摔的那一下,就连他也忍不住心脏抽了抽,实在是看不下去。
原想让她吃疼知难而退,但如今看来,他是给自己找了个难题。
“长晏,你说这豆丁大的孩子,怎么如此固执?只要她愿意知难而退,为师自会让她进入外门,命人好生照顾。大家各退一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何必呢?”一边甩袖离去,江锋一边朝着大弟子抱怨。
苏长晏回眸看了眼新入门的小姑娘,道:“许是因为她和萧师兄一样脾性吧。”
江锋脚步忽顿,喃道:“‘丹田自种留年药,玄谷长生续命芝’……”
这是萧留年名字的由来,他幼时体弱多病,被断言活不到及冠,是以父母为他取此名字,盼他长生。
被道祖带到浮沧山时,他病得只剩一口气,连下床都困难。
晃眼两百多年,谁都没想到,他会成为浮沧山第二代弟子里最出众的修士。
————
江锋一走,诡桩阵也随之消失。师兄们冲到云繁身边,七嘴八舌地将她扶起。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地面,有些不甘心,只要多给她一点时间,她有把握可以闯过诡桩阵。不过凡事不可一蹴而就的道理她还懂的,修行尤忌心浮气躁,需得循序渐进。
如此想着,她情绪渐平。
“师尊也真是的,如此为难一个孩子。”围在云繁身边的一位师兄忍不住替她打起抱不平来。
“林师弟,慎言。”另一位年长些的师兄轻斥一句,又朝云繁温言道,“小师妹,今晚就练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我这里有些伤药,你回去以后记得抹。”
说话间,他取出一只青瓷瓶赠予云繁,云繁道谢接下,却并没急着离开,转着眼珠子左顾右盼打量千仞峰的演武场。偌大场地上,摆着好些兵器架子与机关法阵,甚至还有潺潺流水声传来,非同寻常的气息萦绕四周。
这趟千仞峰并没白来,经由诡桩她对浮沧步有了些心得,眼下又打起其他东西的主意来。
“小师妹可是好奇咱们这千仞峰?要不师兄我带你逛逛?”先前替他打抱不平的林师兄见她眼珠滴溜直转,便笑道。
这提议正隧云繁心意,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满目好奇地东张西望,几位师兄更觉她可爱,便簇拥在侧,由着她随意走动。
没走多久,她在一条河流旁停下。先前听到的潺潺水声,就从这河中传来。河道不宽,是后天所凿,绕着演武场一周,河水碧透,源头不知在何处。
云繁站在河边不动,只觉河水在月光之下泛着鳞光,涌动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此乃浮海之水,从沧云浮海上流下。”林师兄见她好奇,便主动介绍起来,“要说它的神奇之处……小师妹!”
可惜他话音没落,身边的小姑娘已经一步踏进河中,惹来师兄弟几人的惊呼。
水中一股阴柔气劲如同巨掌推来,仿似有强修蛰伏水中偷袭般,险些激得云繁下意识出招,所幸她反应很快,收住心神,任由这股力量袭来。
啪——
水花飞溅,云繁还没站稳就已摔在河里,浑身湿透。林师兄随既一拍脑门道:“小师妹,这不是普通的水,不能用来玩耍!乃是我千仞峰修行的至宝。”
云繁半眯眼眸,她已经感受到这水的厉害之处了。
“这是我们用来固身锻骨的千手河,河中自带千手缠劲,会随修行者的情况变化强弱。”另有一位师兄解释道。
所有进入千仞峰的弟子,都要接受千手河的锤炼,经历在河中从站稳到行走再到奔跑整个修行过程,并且持续终生。
“师兄,江叔叔答应过我,每天有一个时辰可以在千仞峰修行,现在时间没到,我可以在这河里站一会吗?”云繁已从河中被人捞上岸边,顶着湿漉漉的衣发问道。
千仞峰的师兄们面面相觑起来,她便又道:“江叔叔说我腿脚无力,如果我在水里可以站稳,那在木桩上就不会轻易摔下来了,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师兄们瞧着面团般的小姑娘,一阵无话。他们不说话,云繁便视作默许,再度跨进河中,还没站过一个呼吸,又摔在水里。
如此往复了数次,静默的众人间忽有人开口:“小师妹都这般努力,咱们师兄弟几人没道理不如她,来吧,一起陪小师妹练练。”
语毕那人便跳入河中,此番言行不啻点燃少年热血,众师兄接二连三飞进河中修行起来。
“小师妹想练多久就练多久,师尊要是怪罪下来,我替你顶着!”林师兄更朗声道。
这厢众人修行得起劲,那厢早早有人将此事禀报到甩袖离去的江锋耳中。
“胡闹!”江锋一掌拍在石案上,“千手河是让他们这样糟蹋的吗?不自量力!”
见师尊动怒,苏长晏拱手道:“师尊莫怒,弟子这就前去让师兄们散开,再送小师妹回去。”
语毕他便要离去,可转身之际却又被叫住。
“且慢。”江锋已落回原座,神色不明,只道,“随他们去吧,本座倒要看看,她能练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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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沉,这一夜时间过得很快。
云繁直至精疲力竭,才从河里出来,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现在的身体情况真是糟透了,没有修为就算了,连耐力都不足,才练了这点时间,就已经到达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