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弦没有怪罪他的怀疑,反叹声道:“萧兄有所不知,这黑袍怪虽然同是魔修,但手段之残忍阴毒,为人之卑劣,在魔修之中亦是声名狼藉。自他入主阴山,这附近魔修便受其扰,这些年阴山中死于他手下的魔修,也不计其数。实不相瞒,我此次来阴山,有一半原因,是受这里魔修所托,打算对付这黑袍老怪。”
“原来如此。”萧留年颌首道。
“萧兄,你我在归溟困境时曾抛弃仙魔之别患难与共,如今虽然不能引为知己,但曲某心里早已视萧兄为友,何况帮你亦是帮我自己。”曲弦缓声诚恳道,“当然萧兄有自己的顾虑,在下也不勉强,我这里有份阴山舆图,兴许可以帮到你。”
语毕,他便向萧留年掷了一卷舆图。
萧留年信手接下打开,果是阴山舆图,他正要抱拳谢他,腰间鹤玉忽闪,他神情顿凝,不顾曲弦在侧,立刻祭起鹤玉。
可这一回,鹤玉那头并没传出熟稔的声音,光芒只闪动了两次,就熄灭了。
萧留年攥紧鹤玉又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鹤玉再发讯息,猜测莫非云繁偷偷祭用鹤玉被对方发现,心头顿乱,当下不愿多等,朝曲弦抱拳:“如此,有劳曲道友带路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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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却阴暗的洞室里不见天光,只有墙上几个骷髅灯发出幽幽光芒,打得人脸白惨惨。
云繁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掐脖提起狠狠扔出,她胸前挂着的麒麟双鹤玉亦被对方夺入掌中,随手扔到远处,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小丫头,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落到我的手上,识相点还能活得舒坦些,别给我耍小聪明。”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刺耳非常。
云繁咳嗽两声,唇角溢出血丝,从地上缓缓坐起,微垂着头冷冷望着眼前站的修士。此人身罩宽大黑袍,皮肤腊白似纸,脸颊与眼窝凹陷,整个人瘦得像一层腊纸包骨般,像极了墙上挂的骷髅。
不消说,此人定然就是金尧城之祸的罪魁祸首,这地方大抵就是他的老巢,她已经被抓到这里一段时间,才刚窥了个空隙本打算以鹤玉联系萧留年,不想竟被对方识破。
“呵。”云繁指腹拈过唇角,拭下血迹,朝着黑袍怪冷笑一声。
“你胆子倒是挺大,都落到老子手上还笑得出来?”黑袍怪盯着她的笑道。
说来也奇怪,这丫头年纪小小,又刚出山门历炼,照理遇到这样的险境,不说吓得屁滚尿流,至少也眼泪鼻涕一大把,但她并没有,不止没有被吓到,她那笑容里,甚至还透出隐约的兴奋来。
“怎么?还以为你那师兄能赶到这里救你?”黑袍怪看她这笑容十分顺眼,踱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掐住她的下颌,阴声道,“你别指望他能来救你,我这洞府四周布满法阵禁制,就算他找了来,要破阵至少十日,等到进来时这里早就人去楼空,哈哈哈……一个金尧城换六柱灵根,倒也是值得。”
说话间,他仰天笑起。
这么好的宝贝,他怎舍与他人同享?借曲弦之手牵绊住萧留年,不管他们斗得什么结果,等到他们进来,他早就带着她跑了。
笑了许久,他倏地又一收声,松下她的下颌,以指背沿着她的脸颊抚下,道:“真美,我都舍不得用你祭炼,要不日后我将你的皮完完整整地剥下来,缝到傀儡脸上,这样就能留着你的美貌服侍我了,哈哈哈……”
他又恫吓了两句,却见云繁脸上依旧挂着冷笑,他心里没来由一烦,狠狠掐住她的下巴,怒道:“你在笑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我笑的是,你这样的人我见过许多,自以为胜券在握,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云繁笑道,眉眼却愈发妖娆起来。
“好一个牙尖嘴厉的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嘴硬到最后!”黑袍怪被她激怒,冰冷的手探向她的腰肢。
可还没触及她的腰,他便觉掌心剧痛,一枚小小的双头降魔杵不偏不倚扎在他掌中。
这小丫头竟然没有中他的毒,一直在演戏。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黑袍怪震怒,挥袖将她震飞,捂着手掌站起。那厢云繁被他甩出,重重砸在墙上后摔落地面,发出轰声。
这恶心的东西,倒真的一点不懂怜香惜玉。按眼下情形,等萧留年前来搭救恐怕来不及了,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云繁喘息着爬起,只是还没站稳,一股巨力陡然袭来,黑袍怪暴怒,没给她缓冲的机会,扬手挥出一记攻击。
“咳。”云繁再度被震飞撞上身后墙面,朝地面呕出一口血。
“不知好歹的小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袍怪怒道,手中又聚起黑气。
看来这一场斗避无可避,云繁迅速从储物袋翻出枚丹药扔入口中,脚上已踏浮沧步,一手拈符,一手祭起法宝,同时朝着黑袍怪扔去。
黑袍怪万没料到,眼前这个低修竟敢与自己斗法,他挥袖挡下在身前炸开的法符,道:“区区筑基,敢战元婴?不知天高地厚!”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笑声响起,云繁已人如疾电,只剩些残影在洞内旋起。
她笃定,这个黑袍怪不会杀她,要留她一命。她突破在即,正好拿他试试手,看看自己的身体是否真如猜测得那般。
黑袍怪怒极反笑,桀桀数声,纵身飞起,掐起道诀,身上黑气愈浓,尽数朝着云繁缠去。
轰——
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撞击声,云繁又一次被对方震到墙上,坚硬的墙壁被砸出裂纹,碎石与云繁同时滚落地面。云繁倒在地上,发髻已乱,手脚肩背各处均已见血,黑袍怪虽然不杀她,可下手却没留情,一番斗法下来,她已力竭。
“哼,不自量力!”黑袍怪走到她身边,用脚尖踢了她一脚。
云繁在地上滚了一滚,紧闭的双眸没有睁开的迹象。黑袍怪这才得意地勾起笑来,正要再度向她下手,忽然动作一顿,笑容沉凝地祭出枚传音符。
“把人带到老地方。”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响起,“切记,莫叫人发现。”
“就等你这句话,放心吧,你让我办的事,何时出过岔子?”
短短两句话过后,传音结束。
等到要等的回音,他该带她离开了。黑袍怪转身望向云繁,咧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三十六枚黑钉浮出,飞在他身侧,被他挥向地上的少女。
只要这三十六枚魂钉入骨,这少女便会保留魂神成为他的傀儡,到时候他要她往东她便不能往西,活生生看着自己的肉身受尽折辱。
如此想着,黑袍怪笑得更加得意,可就在须臾瞬间,他的笑容一凝。
三十六枚魂钉,停在了少女身前,仿佛被一堵无形之墙拦下。
黑袍怪死死盯着地上少女,他感受到这四周凭空出现的滔天魔气与凌厉可怕的威压,以及魂钉上传来的巨大阻力。
原本瘫倒在地的少女缓慢坐起,双瞳中一线暗芒划过,唇边依旧嚼着笑,森冷杀气自她身上浮现。
“说出刚才与你传音那人身份,我也许可以给你一个轮回转世的机会。”
她的声音,一字一句,如金戈掷地,传到黑袍怪耳中。
黑袍怪只见她的手凌空一转,那三十六枚魂钉尽数落地,发出一阵叮当乱响。
她是魔修?并且这修为境界,尚在他之上?
这不可能!
她不是浮沧山那筑基期的小师妹吗?
黑袍怪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刚才还被他打得无还手之力的猎物,转眼间成了捕猎者。
云繁转转脖颈,感受到体内汹涌的魔气,元婴期的修为,就是让人愉快。
托这黑袍怪之福,她突破了——不是从仙修的筑基破境结丹,而是……换回魔修境界了。
修仙十三载,她一直在等这个契机,可这具身体却始终无法转回魔修境界,一直保持着仙修的状态,虽然吸纳灵气修仙的速度也比他人快出许多,但到底比不上原来早已甄至元婴的魔修实力。
她试过很多办法,均没办法成功转换,细忆从小到大这两百多年的经历,她倒是发现了一个奇怪情况。
每一次面临生死存亡之机,她的身体就会出现异变。
第一次,她得到了蛟蛟;第二次,她变成了五岁幼童;第三次……就是今日。
她没有猜错,巨大的危险可以让她突破,又或者,是解除她体内的某些限制。
“想好了吗?”她轻拭唇瓣,缓缓站起,“我耐性可不太好。”
昔日幽澜归来,可不再是浮沧山那千娇百媚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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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兄,就是此地!”曲弦指着前方“生人勿近”的石碑与巨大陵墓低声道。
不到半日功夫,曲弦已经带着萧留年来到黑袍怪的洞府之外。
“待我将那黑袍怪引出,萧兄再进去救人。”曲弦又道。
“你怎知……”
“麒麟双鹤玉。”他看了眼他腰间坠的鹤玉,“你师妹被黑袍抓了?”
玉亮而无声,萧留年又那般紧张,不难猜到,定是他师妹遇险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啊明天,我之前回复过的,在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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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再逢曲弦
密闭洞室内的烛火猛烈摇曳, 照得墙上人影晃动不止。
黑袍怪那张腊白的脸似乎更加白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与眼前的少女对峙着,像一具披着宽袍的骷髅。
“怎样?想清楚没有?”云繁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继续问道, “是谁把我的身份泄露给你?是谁指使你来抓我?你们抓我, 所为何事?”
黑袍怪没有回答, 震惊过后反而桀桀怪笑起来:“就算你是元婴魔修又如何?你我境界伯仲之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身陷我的洞府,还敢口出诳言……”
可话到一半,他却忽然说不下去,只惊恐地低头望去。
地面不知几时绘出个法阵来, 正中盘着只小小赤蛇, 正仰头朝他嘶嘶吐舌, 蛇影在墙上被放大,如同巨蟒。法阵传出恐怖气息,地面化作深渊,无数森白的手伸出, 缓缓探向黑袍怪的脚踝。黑袍怪想要抽脚离开,可脚底却似有万钧吸力般,将他牢牢锁在原地,任由那些惨白的手抓向他的脚。他只能掐诀劈向那些森白的手, 可一波攻击下去虽然削断一片手,但很快又有新的手伸出,且他越攻击,这里对伸出的手越密集, 力气越大, 越难对付, 源源不绝般缠向他,想要将他拉入地面的深渊里。
“你也是修阵之人,这个法阵应该不陌生。”云繁道,“怨气化魔炼得噬魂狱,生前作恶有多少,噬魂狱的威力就有多大。这里面召出来的,可都是被你害死者的亡魂,他们都在下面等你,若是你陷入其中,不止永生永世难以脱逃,魂魄还会受他们怨气啃噬。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回答我?干脆一些,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放他生路是不可能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杀了此人。
黑袍怪阻止了半天,可依旧无法脱逃,那些森白之手却已经攀到他的腰间,带着来自地狱的力量,将他往深渊中扯去,他的脚踝已经没入渊中。
“你,你到底是何人?”黑袍怪咬牙切齿地盯着云繁,恨不得将她生啖。
能如此轻易就施展噬魂狱的人,绝非魔修中藉藉无名之辈。
“看来你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云繁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斜倚墙壁站着,一身素衣染血,笑得妖娆。
不回答就算了,她照样有办法知道。
“机会已经给过,我不想等了。”她脆语一声,正要向蛟蛟施令。
“慢着!我说!”黑袍怪却突然尖声道。
云繁盯着他静候下文。
“将你的身份告诉我的人,是……”黑袍怪对这些爬到身上的白手似乎惧怕至极,颤抖着开口,可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口中却忽然发出一声爆音。
云繁猛地站直身体,看着身陷阵正中的黑袍怪整个人从头颅中央裂开,他的身躯就像是个裂开的人形外壳,一道黑影从中间窜出,朝着洞府出口掠去,留在阵中央的人形躯壳便如同没有筋骨支撑的空壳,被无数双白手瞬间扯进了噬魂狱中。
一道赤影如疾电闪过,在黑袍怪脱逃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追了过去。
云繁面无表情看着缓缓消失于地面的噬魂狱法阵,只喃道:“金蝉脱壳术?可惜了,果然仓促成阵威力不够。”
噬魂阵乃是极高深的禁阵,云繁借与黑袍怪游斗之机悄悄设下,本就仓促成阵,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原也只打算诈诈他罢了,不想这黑袍怪作孽太多,不怕活人,倒害怕起死人来,竟以半身修为为代价,施展了“金蝉脱壳”这等保命脱逃术法。
没了一半修为,他还怎么逃出她的五指山?
思及此,云繁又是一笑,刚要追出,掠至洞室口时脚步却忽然一滞。
萧留年赶来,人已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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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之外藤叶遮天蔽日,光线惨淡阴森。
萧留年隐匿一侧,曲弦带着亲随站在“生人勿近”的石碑旁边,正要开口求见,却听轰隆一声,墓室石门震开,一道黑影从门中疾速掠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所过之处草木皆凋,转眼间逼至曲弦面前。
这一番变故叫萧曲二人同是一惊,只道二人盘算被对方看穿,惹来对方杀心。
曲弦速退,与这黑影拉开距离,手已拈诀,地面砂砾石块聚来,眨眼间聚成一道巨大石墙,拦下黑袍怪。
“是你?”黑袍怪只顾逃命,本不管眼前是何人皆下杀手,待看到是曲弦时却是一喜,“你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