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仙——落日蔷薇
时间:2022-08-10 06:28:19

  说话间他已跪下,萧留年眉心微拧,挥袖将人托起,只道:“斩妖除魔乃我等修行之人份内事,不必言谢。”
  那厢宋涓儿也扶住父亲,软声道:“仙君慈悲为怀,自无需我们答谢,只是眼下天色已晚,落脚地不好找,奴瞧令嫒似乎受了伤,不如就请在府内暂歇一晚,也让我等稍尽地主之谊,您看可好?”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萧留年不由望向云繁,他赶来飞凤镇就是想给她找个合适的落脚地让她安静养伤,现下夜深也确实不易找地方休息。
  宋父极识眼色,见萧留年神情松动,忙唤下人:“快,给仙君备别院上房!”
  云繁虽得萧留年仙力,可到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人开始昏沉。萧留年见她神情萎顿,不再多想,只道了声:“叨扰了,多谢。”便大步踏入宋府。
  ————
  云繁沾枕便陷入昏睡。
  没有修为的肉身孱弱非常,她只觉忽冷忽热,本难受至极,可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守在她身边,她喊热之时送来凉意,她喊冷之时送来暖意,道道灵气涌送入她体内,滋养她的脏腑与经脉,又喂水喂药,时刻陪伴。
  也不知多久,她才渐渐睡得安稳,再睁眼时,人已躺在陌生房间的床榻上。床榻柔软,丝被顺滑,屋里弥漫着股淡淡香气,窗子开得不大,隐约可见窗外盛开的鲜花。窗前坐着萧留年,阳光洒在他身上,透着叫人安心的气息。
  他本正执笔疾书,听到床上响动,转头望去,发现云繁睁眼,便撂笔上前,将人扶起,喂她喝水。
  “可算是醒了,这两日仙君守在这里寸步不离,担心坏了。”旁边传来个轻软的女人声音,竟是宋涓儿垂立花几旁。
  萧留年扫了她一眼,道:“药方已经写好,其中有几味药乃是仙界灵草,恐镇上找不到,需往附近道友手中采买,这袋灵石权作药金,有劳宋姑娘了。”
  云繁乃是凡人孩子,仙界丹药对她来说过猛,他不得不以凡人药草佐以低阶灵草,拟方为她疗伤。
  好在药方换到第三副时,她醒了。
  说话间,他手一挥,便将刚写好的药方同一袋灵石送到宋涓儿手中。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宋涓儿也不多话,袅袅福身后便离开房间。
  云繁坐在床上,东张西望看了片刻,道:“留年哥哥,我睡了很久?”
  “两天两夜。”萧留年边说边递给她一碗清粥。
  粥温热,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云繁乖乖喝了小半碗,嫌没味,推还给萧留年。萧留年不勉强她,取来帕子替她拭唇,细问了她的身体情况,见她确已好转方放下心来,指着床尾摆的一套衣裳问她:“会穿吗?”
  这是她昏睡期间,萧留年让人准备好的,从里到外齐备。
  云繁点下头,萧留年便去了外间,留她独自更衣。
  月白的交领小袄,樱花粉的对襟半臂,浅湖绿的绉纱裙,裙上绣着月桂与雪兔,十分别致讨喜,一看就不是萧留年的眼光,定是宋涓儿代为挑选的。
  她洗了把脸,慢条斯理换上新衣,掀起珠帘踱了出去。
  萧留年正站在屋中与同门传音,话刚说到一半便见提着裙摆小步走来的云繁,话音一断。
  哪怕知道云繁生得好,他也被面前粉雕玉凿般的小姑娘惊了眼,雪团一样的娃娃,自带三分仙气,便是在浮沧山都难找到一个,搁在谁家不是父母亲人的掌上明珠呢?却不曾想命运如此多舛。
  “留年哥哥。”换上裙子的云繁似乎变得拘束,小小声开口。
  “坐。”萧留年朝窗下罗汉榻示意。
  她依言坐上,小短腿够不着地,依旧荡在半空,裙摆下露出几个小脚趾。
  “怎么不穿鞋?”他问道。
  鞋?还有鞋吗?
  她露出个疑惑表情。
  萧留年低声一叹,回屋拾起摆在床尾之下的一双小巧的兔头鞋,踱到她跟前蹲下,捏起她一边脚踝。
  云繁看着萧留年的后脑勺,微微一笑——浮沧山道祖的亲传弟子替自己穿鞋,这份殊荣,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萧留年细细替她穿上鞋,将后跟拉好,末了一弹鞋面上长长的兔耳朵,叮嘱道:“以后记得穿鞋,别老光脚。”
  她“哦”了声。
  “你这铃铛坏了。”萧留年起身之时,却见她腕间绑着根红绳,红绳之上缀着两枚金铃。
  这红绳金铃一看就是旧物,与她如今一身新装极不相衬。
  她低头看向自己腕间,红绳颜色褪得斑驳不匀,金铃不止黯淡无光还被压得变形,半点声响都发不出,大概是在与祸蚺的恶斗中弄坏的。
  这是她随身所佩的唯一凡间俗物。
  “嗯,这是阿娘给我的。”云繁垂眸,眼中流露几许意味不明的目光,似嘲似哀,无人看到。
  她这话不假,却还有后半句,不能说出。
  铃铛确为她母亲所赠,但她留下这两百年前的旧物,不是为了怀念母亲,只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世间万般情爱,骨肉亲情也罢,男女欢爱也好,通通都不可信,唯一可信可依的,只她自己而已。
  “把它交给我吧,我修好后再还你。”萧留年朝她摊手。
  云繁褪下绳铃,搁到他掌心中,看着他揣入怀中,郑重收好。
  萧留年这才起身,还待说些什么,院中忽然传来阵脚步声,他神色一喜,知道是浮沧山的同门赶到了。云繁昏睡了两天两夜,萧留年不便换落脚地,只能借宋府这别院与同门会合。
  宋父亲自带着浮沧山的弟子进别院,边走边道:“诸位仙人请进,萧仙君及其爱女,就住在这别院之中。“
  只这一句话,就叫萧留年猛地抚额,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什么?!大师兄的爱女?”一阵爆竹似的声音响起,“我师兄什么时候有女儿了……”
  话音未落,别院的大门忽被一阵风扫开,萧留年负手站在屋内,沉声斥道:“灵星,闭嘴!”
  云繁望去,院里已站着六、七人,站在前面的都穿着一色衣裳,皆为浮沧弟子,说话的人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修,她在蛇渊祭台时见过,正是跟随萧留年前来救人的名唤灵星的弟子。
  现下院里这些人都齐刷刷望向萧留年与坐在罗汉榻上的人。
  灵星不怕死地继续开口:“师兄,你闺女这么大了?”
  萧留年一弹指,直接给灵星施了个缚言咒,省得他继续说出让人头疼的话来。
  岂料灵星刚闭嘴,便有个孩子从他身后窜出,对着云繁嚷起:“他们说是你救的我,真的是你吗?我记得是个丑八怪……你长得好漂亮啊!像仙女一样!”
  说话间,这孩子睁着大眼盯着她不放,赫然便是云繁当日在蛇渊推开的小男孩。
  除了他之外,那天意欲拿她填蛇口的慕渐惜,与曾替云繁二人力争的女孩,也都在其中,皆神色复杂地望着云繁。
  似乎谁也没有料到,当日又脏又臭乞丐似的孩子,竟摇身一变,成了跟在萧留年身边粉妆玉凿的小仙女。
  作者有话说:
  萧萧:万万没想到,真妖精一直在身边。
  繁繁:榴莲哥哥,能给我吃口肉不?
  作者注:这个肉,是真的肉,肥瘦相间的那种……
  ————
 
 
第11章 收徒
  浮沧山的弟子赶到,彼此寒暄两句,萧留年挂心冥山之事,便带着同门往别院花厅叙话,留云繁与慕渐惜几人在屋中相互作陪。
  灵星众人知他所思,不待他问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细细相告,如今冥山大局已定,只剩下善后事宜。
  “师兄放心,从蛇渊救出来的孩子与受困冥山的百姓,柳师叔都已安排人手逐一护送回家。他让我们四人先带那三个孩子来此找你,他与其他同门稍迟些也会赶来会和。”说完一大段话,灵星抱着个酒葫芦猛灌一口。
  听他提及此事,萧留年便想起才刚在外面看到的慕渐惜三人,问道:“那三个孩子也是蛇渊救出来的,为何不归家?”
  “快别提了,他们三个是柳师叔准备带回山门的。长得最漂亮那个,是慕家的女儿,本来就要送往咱们山门修仙的,这回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准备对付冥山的消息,竟然装作被俘潜入蛇渊,给柳师叔传音报信,我们才能及时赶到蛇渊救下那些孩子,现如今人还没到浮沧,这名气已经传遍全门。”灵星抹抹唇,说起三人来历,“要我说,慕渐惜这人资质出众,胆量有,谋略也有,就是那脾气……啧。”
  他撇撇唇,露出不敢恭维的表情来。
  说起慕家,浮沧的弟子可都不陌生。作为修仙大宗门,虽不轻易参与凡人间的争斗,但庇佑百姓远离邪魔之祸,却责无旁贷。宜安府就是浮沧山辖下受庇佑的最大一座城池,而慕家则是宜安府的世家大族,世代供奉浮沧山,祖上也出过两个进浮沧山修行的长辈,可以说和浮沧山极有渊源。
  慕渐惜乃是慕家这代家主的长女,出生时就测过灵根,发现资质出众,故从小就被族中以各色灵草滋养,三岁便启蒙修行,只等浮沧山开山门之时,就将她送入山门修仙。
  浮沧仙山每三十年方一开仙门纳新,恰是今年。
  慕渐惜的灵根资质早就被浮沧山负责纳新的长老看中,本就等着接引弟子带她入门,不想在入门前她又立此一功,等到真进山门拜师,怕是要被各山各峰的上修们抢疯。
  这样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骄女,脾气自不算好,连他们这些普通浮沧弟子,她都未必放在眼里。
  “不管她什么目的,终究帮了我们,也救了人。”萧留年摆摆手,不欲在背后议论他人,又问,“那另二人呢?”
  “哈。”灵星忽然一拍大腿,乐了,“他们本也是要被送回家的。那个叫越安的,是个孤女,从蛇渊出来就一直在照顾其他孩子,帮着我们安抚百姓,替柳师叔打下手,是个好孩子。”
  “可不是,那孩子性情敦厚善良,任劳任怨,大伙都挺喜欢她,只可惜她的灵根……” 坐在灵星身旁的女修也开口替越安说话。
  和慕渐惜一比,越安的人缘毫无疑问要强出许多。
  “别可惜了,她的灵根虽不算好,但做个外门弟子还是够的,柳师叔见她可怜,所以同意让她随我们回浮沦。说起来,这都是托了霍危那混小子的福,就那个……白白胖胖的皮猴子。”灵星提到霍危便露出又爱又恨的笑来,“那小子皮的哟,连柳师叔的试灵珠都敢偷去玩,结果还没出院子就被师叔拿住。”
  “可不是!每天上窜下跳的闹,要不是有越安帮着照看,我们几个是拿他没办法的,与灵星小时候一样,恨不得也给他的嘴巴施缚言咒。”另一人笑道。
  “说他别带上我!我和他哪点像了?”灵星笑骂一句,又正色道,“也算机缘到了,试灵珠在他手里异彩大作,青光冲天。”
  “青光?先天木灵根?”萧留年思忖道。
  “嗯,他的灵根很纯,资质不会逊于慕渐惜,有异变的可能,百年难遇,柳师叔这才动了收徒的心。既然试了,就一视同仁,那小子又亲越安,所以才连越安一并试了灵根,带回浮沧。”灵星解释完前因后果,才从束腕的储物袋里擎起一颗无色宝珠,托到萧留年面前,道,“师兄,你要的试灵珠柳师叔托我带来了,这是要试那孩子的灵根?”
  这说得便是云繁了。
  修仙看根骨,一为根,二为骨。
  所谓根,即是灵根,代表着一个修士的基础资质,以五行为主,可再细分出异变灵根。而骨则指先天体质,为肉身潜力,不同体质对于灵气的吸纳和天道的感悟拥有不同天赋。
  浮沧仙门三十年一开,对弟子的根骨要求自然很高,是以入门需先经灵根初试,满足者方得入山资格,再定内外门。
  这颗试灵珠,就是用来测试灵根的宝物。
  萧留年想让云繁入山门成为浮沧弟子,必需先试她的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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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云繁坐在罗汉榻上,轻荡双腿。屋里一时无声,萧留年众人走后,没人主动说话。
  “我叫霍危,你叫什么?”片刻后,沉默被小男孩打破。
  他自来熟般爬上罗汉榻,紧挨云繁坐下。
  “云繁。”云繁简单回道。
  “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霍危有恩必报,日后一定护着你。”霍危拍着胸脯说道,一对溜圆的眼珠盯着她不放,“你生得真好看,是我看到最漂亮的!呐,这个送给你。”
  他翻掌摊出枚玉佩,也不等云繁回答,便塞进她怀里。
  “我娘给的,说是信物,要给以后的媳妇,你做我媳妇呗!”霍危小嘴叭叭,粘着云繁不放。
  云繁本正无聊地打量那玉佩,听了这话便将玉佩甩到罗汉榻上,毫不留情道:“不要。”
  她对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没兴趣。
  霍危被拒绝得干脆,扁了扁嘴,并不气馁,急道:“为什么?”
  噗嗤一声,站在旁边看戏的女孩笑出声来。
  “我叫越安,我们见过面的,记得吗?”见云繁望来,她先自报名姓,又逗霍危,“小危,你知道媳妇是什么吗?”
  云繁记得她,蛇渊那日,慕渐惜让她和霍危填蛇口,只有越安站出来替他们说过话。
  霍危蹙起眉来思忖道:“媳妇……不就是像我娘对我爹那样,一处吃一处睡一处玩!我只想和她玩儿!天天和她玩儿。”
  越安笑得更大声了。这两人生得都好,云繁自不必说,霍危也生得唇红齿白,二人拼排往罗汉榻上一坐,活脱脱便是画里神仙座下仙童,赏心悦目得很。
  “笑什么嘛……”霍危涨红了脸。
  一声冷哼不和时宜地打破这欢快气氛,慕渐惜站在门口花几旁,下巴微翘,依旧是在蛇渊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蠢。”她骂了声。
  霍危立刻反驳:“老妖婆!”
  慕渐惜气得俏脸色变,指着霍危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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