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金瓜子呢?”
宝鹃缩了缩脖子:“奴婢怕引人注目,偷偷放在灶膛里融了……”
皇后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连忙道:“皇上!此人口中随意攀咬臣妾,却拿不出证据来,如何能证明是臣妾想害怡贵人?春苗是臣妾宫中的人不假,可她半年前犯了错,早已被剪秋遣去花鸟房做粗活儿了,臣妾又怎会指使她做出这等糊涂事呢?”
“将宝鹃打入慎刑司,务必叫她吐出实话来。”皇帝手上捻动翡翠念珠的动作一停,“将那个叫春苗的宫女一同关进去。此事蹊跷,皇后先在景仁宫清理门户吧,省得旁人再起了中伤中宫的心思。”
这话便是要将皇后禁闭在景仁宫中的意思了。
“皇上……”皇后凄然抬头,却看见皇帝望着她的眼神深邃无波,似乎带着无尽的冷漠与审视,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娘娘!”剪秋连忙膝行过来扶着她。
“怡贵人身子弱,直至诞下皇嗣前,便不再去中宫请安了。你们平时无事也不必过来,省了吵闹。”皇帝目光沉静,环视众人,又对着沈眉庄与甄嬛微微颔首,“你们俩素来与怡贵人交好,得空便多来看看她。”
这样的区别对待叫华妃忍不住咬紧了牙。
第11章
距离那日事发已过去了两三日,沈眉庄同甄嬛一道儿来看她,将各自宫中小厨房得的新奇吃食放在一旁,俱都新奇地瞧着她起伏越发明显的肚子,甄嬛瞧着觉得喜欢又不解:“这才三个多月呢,我听槿汐说,以往有孕的妇人都是过了四月才显怀的。”
安陵容本就没打算瞒着她们,见她问了,便笑道:“温太医说腹中可能有双生子,故而肚子显得格外大些。”
“双生子?”甄嬛同沈眉庄惊喜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环顾一圈殿中,发觉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早些给我们说说,好让我们高兴高兴呀!”
沈眉庄笑着替安陵容掖了掖绣着大片紫茉莉的锦被:“咱们里陵容的福气是最好的,一下子便能有两个孩子承欢膝下,到时候我俩只怕给这两个孩子做肚兜和虎头帽还来不及,倒是让她这个做额娘的轻松了去。”
“眉姐姐是知道我那惫懒性子的,眼瞧着你们女红技艺越发精湛,那便少不得要劳驾二位了。”安陵容朝她们抿出一个俏皮的笑,“等二位姐姐有孕时,我便也辛苦一遭,日日替你们的孩儿绣这绣那的,定不抱怨。”
沈眉庄嗔怪地瞪她一眼:“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说话还是这般不着调。”说着,她话音一转,“得亏你这胎怀得好,太后看重,皇后这次吃了大亏,虽说只是禁足在景仁宫,但大权旁落,华妃剑指后位,又失了皇上的信任……这皇后娘娘日后的处境,怕是要艰难许多。”
沈眉庄这一世未曾经历过被陷害假孕的事,在宫斗权谋这方面还是稚嫩了些。皇后纵有千万般不对,但有太后这个姑母在,为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她绝不会轻易被废。
她如今做的这些,也只不过是在皇帝心中埋下一个又一个疑影,待到真相大白那一日,皇帝对皇后的情分已然消耗殆尽,又得知心上人的真正死因,到那时,皇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
甄嬛瞧着两人脸色沉了下来,忙笑道:“好了,咱们今天来可是奉了皇上的命来陪你解闷儿的,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小心生出的孩子也随了你,一出生便是副愁眉苦脸的小老头模样。”
安陵容忍不住莞尔,她今日未曾梳正式的发髻,满头青丝柔顺地拂在身后,只在髻边坠了个珍珠白玉梳,瞧着容色皎皎,倒是比刚入宫时瞧着美了不少。
沈眉庄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赞道:“陵容的气色是越发好了,我往日在家时瞧妇人有娠,脸上会长斑不说,肤色也变黄了。陵容却不一般,这小脸呀,倒是比咱们水嫩多了。”
“眉姐姐可莫再打趣我了,成日在这屋里吃吃睡睡的,这人可不就是养得越发白胖了?”安陵容被她一说想起了什么,连忙唤了宝桑过来,叫她去拿了两个珐琅嵌金小盒子来,笑意盈盈道,“不过眉姐姐倒是提醒我了,我这两日闲着无事,调了一些桃花玉女膏来,我用了些日子感觉肌肤都透亮了不少,你们拿些回去试试。”
甄嬛接过,轻轻嗅了嗅,暖玉般温滑软腻的膏体有一股清甜的香气,闻着倒是很讨喜:“陵容这般多才多艺,倒是衬得我和眉姐姐越发粗手笨脚了。上回你送我的水沉香我就极喜欢,夜里放一些在香炉里,睡得又沉又好,瞧,我最近都不长痘了。”
安陵容和沈眉庄配合地微微倾身瞧那张细白无瑕的脸,赞道:“莞姐姐肤光胜雪,哪里就是我的功劳?”
甄嬛略有些小得意地歪头笑起来,沈眉庄忍不住道:“你可少夸她,平日里流朱浣碧便是围着她左夸右夸,你更是个嘴甜的,倒衬得我粗粗笨笨,好话儿也不会说几句。”
沈眉庄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做出这副女儿家的娇态来,上一世见惯了她与自己离了心,端庄持重的模样,安陵容反倒格外珍惜这样鲜活爱笑的她。
三人正说笑着,禾玉捧着一壶新做的甜枣羹上前,轻声道:“小主,太后赐死了宝鹃和春苗,说是…宝鹃失了小主的宠爱,心中不平,伙同被赶出景仁宫的春苗一起意图不轨,意图中伤皇后娘娘和小主。”
“她们两个宫女,哪里能得到那些药!”安陵容冷笑一声,却不觉意外,太后虽说看重自己这胎,但始终要稳住自个儿侄女的皇后之位,如今赐死宝鹃她们,只是明面上给六宫一个交代。
皇后始终是皇后,哪里是她们这些妃妾可以比拟的。
安陵容垂下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嘴边溢出几丝笑:“皇后娘娘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哪里就能同我赔礼认错?”
沈眉庄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皇后始终是中宫之主,经过这一次,咱们多多提防才是正经。你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可千万不能为着这事心中郁闷,当心伤了身子。”
“是啊。”甄嬛也望着她,眼带关切,“往日我避宠之时,你尚且能聪慧辨认出皇后并非她面上那般心善,现如今你也无需消沉,有咱们三人在,她总不能再害了你去。”
安陵容见她们俩人目光灼灼,望着她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柔软与关切,她便摒去了那些负面的情绪,笑着点头:“好。”
“咱们三人,总是在一块儿的。”
禾玉见安陵容封了厚厚一封家书,笑道:“小主很是思念夫人呢。”
“是啊。”思及前世母亲悲惨的命运,安陵容眉心微蹙,“我如今日子好过了,自然也要多多照拂生我养我的母亲。”
上一世父亲随着松阳县令蒋文庆押送军粮却被半路劫杀的事再过几月就会发生,正好趁着送家信的机会提点父亲几句,也好省得他再犯错,平白连累了自个儿。
想到自己的父亲,安陵容脸上的神情越发冷漠,他既然无才无能,做不好这个官,那便该让族中有才能之人出仕。
五年十年不要紧,只要她的孩子长成之时,安氏一族可以出得了真正有才学之辈,那她也不必太愧疚没给这两个孩子一个显赫的母家。
眼看着到了夏日里,她已怀胎过了六月,肚子圆滚滚的,瞧着很是累人。
皇帝每每见了她这肚子,心中高兴,却又忍不住担忧:“这两日朕忙着前朝的事没能来看你,孩子们可还乖吗?闹你闹得多吗?”
安陵容有些吃力地拉过他的手,皇帝见状忙松了力道,顺着她的动作轻轻将手放在高耸的肚腹上,笑道:“孩子们都很乖。”恰好此时他们正在活动小手小脚,见皇帝手情不自禁地往回一缩,安陵容笑着捉回来,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感受着新生命带来的阵阵悸动,皇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想来是两个活泼的孩子,辛苦你了。”
“能为皇上绵延后嗣,是臣妾的福气。有这两个孩子陪着,就算是受些苦头,臣妾也甘之如饴。”
皇帝握着她的手,道:“如今宫中天儿是越发热了,朕想着去圆明园避避暑。你身子重了,去圆明园一路少不得有些颠簸,朕原想着将你留在宫中,但几月见不着你同孩子们,朕心中又放不下。”
安陵容故作生气地扭过头去:“皇上是怕在圆明园邂逅佳人,怕臣妾在那儿碍眼,这才不想臣妾跟着去呢。”
“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越发爱使小性子。”皇帝对于这类把戏倒是很受用,见他心情好,安陵容顺势求道:“到时候宫中姐妹大多都是要去的,宫中空落落的,臣妾想着皇后娘娘一人难免孤单,不如……”
皇帝睨她一眼,瞧不出情绪:“你心善,但皇后先前却昏了头。”
“皇后娘娘想来是个和善人儿,先前做出那等糊涂事,想必也是一时想岔了。”安陵容心平气和地替皇帝倒了一杯荔枝熟水,“如今皇后娘娘禁足也满了三个月,听闻娘娘每日都在小佛堂念佛抄经,这三月里的敬香礼佛足以让娘娘悟错了。”
见皇帝神色有所松动,安陵容笑了笑,接着道:“虽说能者多劳,但华妃娘娘身娇体贵,这几月忙着处理六宫事宜。虽说有眉姐姐帮衬着些,但皇上也知道华妃娘娘的性子,是想着事事事必躬亲才好的,竟是累得人都消瘦了些,眉姐姐没能帮上什么忙,上回来看臣妾时还说很是愧疚呢。”
“朕知道了。”皇帝印了一口荔枝熟水,见她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道,“你既说了那么多,朕怎会不依你。”
“就让皇后一同去圆明园避暑吧,华妃也辛劳了数月,宫里的事也该交回给皇后操心了。让她一同去松快松快也好。”
还沉浸在大权在握里的华妃若是知道这事,想必气得连蟹粉酥都不想吃了吧。
安陵容抿出一个‘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温柔笑容。
第12章
过了几日便是出发去圆明园的日子,除了她之外,去的人倒是和上一世没什么分别。
她在孕中,皇帝虽说也常来看望,但不免召旁人侍寝多些,甄嬛与沈眉庄算得上是平分秋色,听说华妃为此没少在请安时捻酸挑刺。
今日出发时皇帝身边的芳若姑姑特意过来传了皇帝的口谕,说是体恤她怀着身孕辛苦,特地赏了妃制的四帷翠幄玉路车下来。安陵容听了作势要行礼谢恩,养得越发柔皙皎皎的脸上盈着浅浅笑意,倒是叫芳若瞧得愣了一愣,连忙扶着她:“小主如今身子重,皇上特意叮嘱过不用您去谢恩了。皇上记挂着小主的身孕,特地给您挑了处好地方呢,等到了圆明园,小主便知道了。”
宝桑机灵地递了个荷包过去,亲亲热热地送了芳若姑出去,看着自家小主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一点儿也没有为这等殊荣高兴的样子,宝桑一面佩服小主是越发有贵人的样子了,一面又不免为小主的恩宠而高兴。
“我瞧着你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过来喝口茶歇歇吧。”
宝桑知道小主是在打趣她,笑嘻嘻道:“昨个儿皇上就命人送来了好多东西,什么青玉抱香枕、天水碧团花软垫,就怕小主您这一路上坐得不舒坦呢!”
面对皇帝的宠爱,安陵容不置可否,她心知皇帝近期来更宠沈眉庄与甄嬛一些,但她要的也并非圣心。
皇帝多疑,更不是个专情的性子,故而皇帝每次来时她都有意引着他与孩子们互动,有了君父的看重,对于母家不显的皇嗣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御赐的四帷翠幄玉路车内里的车厢的确较贵人坐的马车要宽敞不少,禾玉与宝桑周到地布置好了床榻,想着天热,换了冰绡窗纱,炎热日光透进来时也是柔柔的,她这一路倒是没受什么罪,很快就到了圆明园。
黄规全亲自引了她去了皇帝特给她指的住处——长春仙馆,一边儿给她介绍着这四周的风景,一边恭维道:“这长春仙馆四周山环水绕,夏日里住最是清凉不过了,这前边儿还有一道唤作鸣玉溪的亭桥,小主若是想走动消消食儿,在那儿坐着赏赏荷花吹吹风,保准小主喜欢。”
“有劳黄公公了。”安陵容一个眼神,宝桑就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黄规全得了赏,脸上的笑意更浓,更加殷勤地给她介绍起这殿内的摆设来。
安陵容伸出嫩白纤长的指尖碰了碰那碧纱垂幔,黄规全见了忙道:“这是今岁新供上来的软烟罗,皇上知道小主身子娇柔,特地让奴才将这寝殿中的纱幔都换成了软烟罗,保准儿再大的日头扰不了小主的好眠!”
黄规全狗腿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住,禾玉看出安陵容有些不耐烦了,客气地将黄规全给送了出去。回来见安陵容已坐在榻上了,吩咐宝桑去盯着小厨房泡壶果茶来,拿了个金丝弹花软枕垫在她身后:“沈贵人与莞贵人各住在闲月阁和碧桐书院,都是极好的地方,周围环花流水的,想必住着是极舒服的。”
安陵容嗯了一声,这与上一世倒是一样,只她没想到,皇帝会将她安排在长春仙馆。
看来自己劳心劳力这么几个月,还是有些用的。
待傍晚时暑热渐渐弱了下去时,皇帝来瞧她了。
“都说了多少次,你身子重,不必行礼了。”皇帝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眉眼间都是盈盈笑意,气色不错,心头一松,“这里住得可还好?”
“皇上心意处处妥帖,臣妾很是受用。”安陵容微微歪着头,一缕刘海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拂过,皇帝瞧着她那副娇俏模样,只觉得心中好似也被鹅毛轻轻挠了挠,有些痒。
皇帝眼神里的异常自是被她看出来了,安陵容坐直了身子,给他倒了一杯金橘团:“皇上什么事儿都为臣妾想到了,臣妾无以为报,就以这杯金橘团来聊表谢意吧。”
“你素来是个心细手巧的,做的这些夏日里的吃食也很不错。上一次朕将那鹿梨浆送了些与太后,太后向来苦夏,喝了那鹿梨浆胃口倒好了不少。”皇帝心知此时她正有孕,不好多做什么,只得将心中那阵难言的悸动压了下去,品了一口那散发着淡淡清香气的金橘团,一时之间倒是觉得很不错。
安陵容笑了一笑:“能得了皇上与太后的喜欢,是臣妾的福气,待会儿臣妾便亲手写了方子送去太后那里,这园子里风景很是美丽,太后若是胃口好些,想来身子也会康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