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帝与那几个狐媚子有说有笑,华妃手中的天香绢帕几乎要被拧成麻花,不就是怀个孕生个孩子吗!有什么了不得的!
当下她便也不掩饰自己的酸气:“到底是怡嫔与沈贵人好福气,只这莞贵人怕是运道上欠缺了些……瞧这小脸白的,可真叫人心疼。”
甄嬛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朝她而来,脸色未变,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淳常在便笑道:“这有什么打紧?怡嫔姐姐生的孩子待将来会说话了是要唤臣妾作姨母的,沈姐姐将来生下的孩子也要唤臣妾作姨母,对着莞姐姐和其他娘娘也都是要亲亲热热地叫声姨母娘娘的,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呢。”
皇后呵呵一笑:“淳常在年纪小,说的话也天真,听了真是叫人觉得高兴。”
华妃翻了个白眼,淳常在小小年纪便一心想着讨好皇上以求争宠,和安陵容那几个贱人一般做派,看着真是碍眼。
皇帝不欲多说,只对着沈眉庄温声道:“朕今夜留下来陪你。”
华妃脸色一变:“皇上……”
“沈贵人今日刚得了喜讯,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好的。”皇后在人前一贯是那副温柔和善的中宫模样,“华妃是宫中的老人了,伺候皇上时日也长,又何必与沈贵人争呢?”
华妃冷冷睨着她,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得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更深露重,怕路难行,你们都回去吧。”
皇后福了福身,带着齐妃她们利索地走了。
华妃哀怨地看了皇帝几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得委委屈屈地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对一旁的颂芝说道:“好好伺候你们娘娘,朕明日再去翊坤宫用午膳。”
华妃听了这话,一张娇艳无双的脸上顿时蔓起了笑意,带着颂芝高高兴兴地走了。
皇帝的目光移向甄嬛与安陵容,许是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不少:“你们俩向来同沈贵人亲近,日后无事也可多来陪陪她。”顿了顿,他又道,“弘珩和怀宁还小,怡嫔只闲暇时过来便是了。”
甄嬛和安陵容同时福身称是。
“好了,快回去吧。”皇帝看着甄嬛那张酷似旧人的脸,又看了看安陵容,“照顾孩子虽要紧,却也得顾及自己的身子,朕瞧着你似乎消瘦了不少。”
安陵容轻声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知道了。”
皇帝点了点头,重又握上沈眉庄的手笑着说了些什么。
安陵容收回目光,方才还温柔似水的她一出殿门便换了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甄嬛瞧她这模样有些不解,见身后都是心腹跟着,也没那么多顾忌,便轻声问她:“你与皇上是怎么了?我瞧着,倒是像皇上在讨好你一般。”
“讨好?”安陵容摇了摇头,将太后与皇后所谋和皇帝的试探同她原原本本地说了,甄嬛听了果然很生气,怒道:“但凡是做人额娘的,哪里能忍受母子分离之苦?还好陵容你机警,未曾叫那起子人如愿,要不然……”
她想着日渐白胖可爱的弘珩,若是他被皇后抱了去,或是被教得不认生母,又或是……没了性命,光是这般假想都叫她这个作姨母的都心痛难忍,又何况是陵容这个生母呢?
甄嬛转念又想起皇帝的疑心与试探,不仅叹了口气:“他人眼中,你我已是得了极好的归宿……可君心难测,若是一不小心被圣心所恶,那便是再难有盼头了。”
今晚的甄嬛似乎格外多愁善感。
安陵容知道这一世甄嬛对皇帝的爱慕之意未有上一世那般水到渠成,虽说两人之间仍是情意绵绵,但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其中始终却了些什么。这也让对上疑心慎重的皇帝时,甄嬛心里首先涌现的不再是风花雪月,而是要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家族。
“莞姐姐向来是最聪慧的,怎么又叫未有之事弄皱了眉?”安陵容对着她轻轻一笑,月色下她的脸像是一块盈盈暖玉般散发着清透的光,“我将这事儿说与姐姐听,便是想叫你对皇后多重提防。在我有孕时她便动了手,如今虽说弘珩是暂时保住了,可保不齐她又要打上眉姐姐的主意。我们此时若软弱,那今后便难了。”
甄嬛有些怔怔地望着她的笑颜,忽而也笑开了:“陵容说得极是。”
第二日一早,安陵容还在逗弄淑质,便听得宝桑进来报喜:“沈贵人被皇帝赐了封号,如今已经是惠贵人了!太后还赏了个簪子下去呢!听说可漂亮了!”
想起前世那支命运多舛的簪子,安陵容笑了笑:“叫小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我带些去瞧瞧眉姐姐。”
存菊堂
沈眉庄坐在榻上微皱着眉,端庄明丽的美人即使是蹙眉也是极惹人怜爱的。
安陵容笑着轻轻拨了拨暖玉珠帘:“这是怎么了?我可是特意带着小厨房新作出来的澄沙团子来贺姐姐大喜的。”
宝桑机灵地将一碟子软糯糯的澄沙团子放在了紫檀小几上,沈眉庄一见着便笑了,拉着她的手亲热道:“你呀,向来是最体贴人的。你不知道,这安胎药可是苦得我连午膳都用不下去了。这下好了,有了这澄沙团子甜甜嘴,倒也不觉得腹中空空了。”
安陵容顺着她的手势轻轻碰了碰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笑道:“有这小人儿在,哪里是腹中空空?”
沈眉庄面上浮起温柔又羞怯的笑意,忽而又叹了口气:“虽说你有孕时,我也是常常陪着你的。可临到我自己有孕的时候,这种种感觉,倒是让人觉得新奇。”
“左右有温太医照料着,有他在,姐姐不必担心,定是能平平安安地诞下孩儿的。”安陵容知道初次有孕的妇人心情定然是激动又忐忑的,此时也只温声安慰她,见她用了一块澄沙团子,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见她发髻上仍戴着那支太后赐下的和合二仙簪,想了想,还是将太后皇后所谋之事同她说了。
沈眉庄一听脸色一白,急急地握住她手:“还好皇上未曾允诺,若是弘珩给了皇后,你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安陵容感知到她浓浓的关怀与后怕之意,心下妥帖,便也点头道:“我母家不显,因这太后与皇后才想要打这个主意。但是姐姐出身大家,父亲兄弟都是有才干的,太后皇后必不会如此轻率行事。这番想讨了弘珩去,也不过是瞧着我人微言轻,母家无依罢了。”
沈眉庄听着这话,不自觉地碰了碰发髻上华丽璀璨的和合二仙簪,后怕道:“陵容你是极聪慧的,定是能好好护住弘珩和淑质。可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她怀有身孕,一时间后宫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在她的肚子上,那些厌恶、阴狠的眼神……她不是未曾察觉。
“姐姐可知道,太后所赐下的这支和合二仙簪,是太后当年怀十四爷的时候戴过的?”安陵容注意到她的动作,暗赞眉庄也是个聪敏的,便继续道,“太后赐下此簪,或许是疼爱姐姐。但姐姐可想过,皇上瞧着此簪,心中畅不畅快呢?”
沈眉庄有些惊骇地望过来,安陵容笑了笑,让宝桑她们都去殿外守着,见沈眉庄点头,采月便低着头和宝桑一同去了殿外。
安陵容低声将如何劝动皇帝的事儿同她说了一遭,沈眉庄听了轻抚心口,叹气道:“皇上曾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同太后便……这本也不是什么宫廷秘辛,我进宫前额娘同我提了一嘴,我却也没放在心上。昨日太后赐下这簪子时,我还高高兴兴地戴着招摇,只怕,皇上为了我有孕高兴,见我如此行事,也会觉得我轻浮吧。”
“怎么会。”安陵容见她眼眶泛红,安慰道,“咱们今日既知道了,往后少戴便是了。皇上,虽说疑心重了些,可他毕竟是咱们的君主、是咱们的夫君,他喜欢看咱们对他用心,咱们做出这副样子来便是了。眉姐姐,你说是不是?”
沈眉庄破涕为笑,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说的话总是让我心头舒坦。是了,皇上那儿才是咱们该去用用心的,便是为了这孩子,我也不能再蠢笨下去了。”
“姐姐若是蠢笨之人,那我岂不更是个眼盲心瞎的?”安陵容见目的达成,松了一口气,前一世她眼见着眉庄假孕受辱,心中虽恨过她们是担心恩宠被夺才推了她承宠,但始终,她们却也未曾害过自己。
只有她一人,为着这些事几乎入了魔障。
安陵容微微摇头,将那些烦心事甩开,对沈眉庄温声道:“我有孕时偶尔觉得不适,用几颗盐津梅子便止住了。待小厨房做好了,我便给你送来。”
沈眉庄笑着点点头。
第25章
今日倒是难得在太后的寿康宫请安。
安陵容自知上次一事过后,太后必定待她不如往日亲厚,果不其然,轮到她上前请安时,太后面上只是淡淡问了几句,便不再同她说话了。
华妃见沈眉庄莲步婀娜上前请安,很是得了太后几分好脸,凤眉一挑,道:“惠贵人到寿康宫请安,怎的没戴上太后赐的那支和合二仙簪?那可是太后怀十四爷的时候戴过的,再是尊贵不过了。惠贵人,可别浪费太后一番好意啊。”
太后这才仔细端详起沈眉庄来,见她面色红润,发髻上戴着的点翠嵌宝簪虽说也精致,却也不是自己赏赐的那支。
太后未曾发话,皇后见了只一笑:“惠贵人向来是个稳重大方的,许是见今日姐妹们齐聚,不好太张扬呢。”
“这哪里算得上张扬呀。”华妃得意地展示了下自己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惠贵人许是小家子气惯了,有什么好东西呀,只管大大方方地用就是了。你腹中的皇嗣要紧,做额娘的这副寒酸做派,若是影响到了皇嗣……这可就不妙了。”
甄嬛听了只一笑:“如今前朝战事正是紧要时候,臣妾等妇道人家不能为皇上分忧,只得在这些微末小事上略尽些心意。若是前线战士为着大清浴血奋战,臣妾等却整日想着哪些饰物最华贵,传出去叫臣民知道了,便不好了。”
太后听了点点头:“莞贵人聪慧,如今正是特殊的时候,少穿红着绿的,也算是给前朝战士们积些福气吧。”
皇后连忙道:“臣妾会去宝华殿诵经祈福,以求前朝战士得胜回朝。”
“还是皇后娘娘心善,臣妾几个始终是年轻了些,不及皇后娘娘佛心深重呢。”
太后听到华妃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就觉着自己患上了皇后同款头风症,但如今还要靠着年羹尧替皇帝征战,当下只得好声安抚她:“华妃年轻,自然是有年轻的好处。虽说近日不宜穿得太过华丽,但你正值芳年,也得打扮得符合自己妃位的身份,也好叫皇帝看着高兴高兴。”
华妃向来是最喜欢受到上位者与众不同优待的,当下便笑着道:“太后娘娘慈爱,臣妾知道了。”
安陵容冷眼瞧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对这般虚伪不已的后宫日常觉着厌烦,宁愿回去给弘珩和淑质洗尿布,也懒得听她们句句藏锋。
是该给皇后她们找些糟心事了。
皇帝垂下眼去,看着面前专心给他穿戴朝服的清丽女子,忽而道:“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外边儿风雪大,弘珩与怀宁都还小,你留些得力的人守着他们便是,不用带去宫宴上了。”
除夕之夜这样皇室宗亲都会出席的场合,弘珩他们作为皇帝眼下最小的孩子,又有着龙凤双胎的吉祥寓意,若是出席,无论别人心中怎么想,明面上自然都是夸个不停的。
皇帝这么说,安陵容有些意外,但她不想,也不会拂了皇帝的好意。
觊觎她的孩子的人尚未死心,如今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这么想着,她清丽宛若一朵凌波芙蕖的脸上漫上笑意:“谢皇上体恤,臣妾会嘱咐乳母好好照顾孩子们的。”
皇帝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陵容。”
甄嬛进了殿,在金丝围簇花火炉前烤了烤手,觉着身上没了寒意,这才坐到榻前去逗弄那一双生得玉雪可爱的孩儿:“瞧瞧咱们淑质,真是越长越标致,将来啊,定是出落得比她额娘还美呢。”
安陵容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不停,听着这话只是轻轻眨眼:“比我美算是什么本事?最好啊,莞姐姐你天天来,叫淑质就照着你这副模样长,往后定是个天姿国色的大美人。”
原本她说这话只是玩笑,但转念一想,若是有一个肖似纯元皇后的公主,皇帝定是要将她宠成掌上明珠。
还未经受‘菀菀类卿’暴击的甄嬛听了这话只是笑:“你只管打趣我吧,谁不知道皇上近日多宠爱你,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给咱们淑质和弘珩再添个弟弟妹妹了。”
她说这话时神情很坦然,只有为好姐妹得蒙圣恩的高兴,全无捻酸吃醋的劲儿。
安陵容知道这一世,她们三人之间,与皇帝之间的缘分变动得都太多,甄嬛这一世虽说也得皇上宠爱,眉庄有孕,宫中便是她、甄嬛与华妃三人最为得宠,可瞧着她这样子,竟是不像是与皇帝交心深情的模样。
想到这里,安陵容只略略歪头,揶揄道:“你是知道弘珩和淑质有多闹人的,我这几年里是不打算再生养了。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这儿拿这些肚兜虎头鞋去描画样子?眉姐姐那儿我可是送了不少,还留着些专门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谈及子嗣,甄嬛不是不心动,皇帝虽说宠爱她,但有时候望着她出神的模样却让她没来由地感觉一阵不安,这个时候若是生孩子,她固然会很高兴,但心中也会悬得更高。
虽说见识到了皇帝的疑心与凉薄,但甄嬛心中对着此生的第一个男人,始终是存了些幻想的。这些小儿女情绪她羞与人言,眼下也只能笑道:“许是老天爷瞧我忙着给你和眉姐姐的孩子们作姨母呢,日日给孩子们绣东西,逗他们玩儿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旁的心思?”
安陵容听了只一笑,流朱向来是个活泼知趣的,知道自家小主和怡嫔娘娘关系好,眼下便也笑声道:“怡小主不知道,咱们小主近日来是越发爱贪懒了,也就来瞧您和惠贵人的时候勤快些呢。前些日子淳常在来碎玉轩邀小主去倚梅园,小主都推懒不去呢。最后淳常在和欣常在一块儿去了倚梅园,还被个宫女冲撞了去,弄得欣常在发了好大的火,小主听着是越发不想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