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行驶在星海中,我坐在窗户边上,闻言忍不住回头朝甚尔翻了个白眼。
“恕我直言,年纪更大的那个人是你,而七海前辈其实也没比我大很多。”他的问题来得非常突然,以至于我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有那么几件事让我耿耿于怀。”他嘁了一声,“你总是那么死犟,不愿意向别人求助,但在监狱星的时候,你就并不介意向那个Beta求助吧?为什么?就因为他是Beta?”
“也有这部分因素吧,因为Beta让人感觉非常的可靠又有安全感啊。”我思索了一下,这样回答道,“更别说七海前辈绝对是里面最靠谱的那批人了——我一直觉得他在Omega保护协会工作非常屈才。”
“你很早就认识他了?”甚尔挑眉,“比我还早?”
“当然啊。”我理直气壮道,“我十五岁、还没被检测出特殊的基因等级的时候,七海前辈就被分配给我了。他那时候刚从学校毕业,也才十八岁,看起来就比其他Beta稳重很多了。即使后来我检测结果突变,他对我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这就足够可靠了嘛。”
“十五岁?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从小就检测出与众不同的基因结果、从小鹤立鸡群的天才。”甚尔若有所思道,“Omega不是在被带进协会的时候就会测定基因等级吗?”
“谁知道,可能是七海前辈养得好、把我养变异了。”想起过去的事,我有些不安的心情居然也放松了一些,“刚毕业的七海前辈特别可爱……让他帮我带胖次他还会脸红诶。哪像后面在监狱星,我找他要换洗的衣物,他就只会冷静地把我打包好扔进房间里、说自己一个人关禁闭就不用穿了、对身体不太好……”
甚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他突然想起自己把某个正在关禁闭的Omega抓走的时候,她似乎的确没……
他唇角微抽,扫视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别的Alpha,冷静地按住了我的嘴、不让我胡说八道:“所以那个Beta对你来说的确很重要?”
“……你做什么啊?”我把他的脸推到一边,不耐道,“当然很重要啊,七海前辈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之一了,我也是七海前辈最重要的后辈。”
“那如果他告诉你你做错了呢?”甚尔皱眉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乙骨不知道你对那个老女人承诺了什么,但我知道——就算长老院的确勾结了虫族,但以他们的手段不会留下把柄,你打算伪造证据……”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这真的是你会做出的选择吗?听好了,久川飞鸟,没人强迫你这么自虐,就算你是为了救他们……”
我捏住了甚尔的领口,把他推开了。
“如果他亲口告诉我他认为我错了,那我一定的确是有哪里不对。”我低声道,“在此之前,我都会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你这家伙……”他讥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呢。”
“……你大概很难理解,”我重新看向了窗外,“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七海前辈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该说是Beta的特质吗……他从来不会让我感到不安,只会包容我的一切选择,支持我、陪伴我,不管我是想安分守己地嫁给别的Alpha,还是走上现在的道路。”
“我相信他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无比安心。”
甚尔的眼中掠过一点复杂的情绪。
“Beta的安全感吗……嗤。”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时间,“闲话时间就到这里,好像快到达监狱星了,建议你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还有十五分钟到达监狱星。”刚刚安排好作战的乙骨走出会议室,对我们说道,“前方斥候传来消息,长老院似乎已经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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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a……好久没用过Beta的身体了。”
额头上带着缝合线的年轻Beta站在废墟上,活动了一下身体,微笑着说。
“没有Alpha那么好用,但在某些时候也称得上方便顺手——在获取他人信任这点上,好像也总是Beta看起来比较可信。”
“呜哇,你的那具身体已经没了吗?”真人好奇地打量着他,“真是出人意料啊,我还以为你再次出现的时候、会是用夏油的壳子呢。”
“失手让他跑掉了,毕竟最终的手段是用来清除五条悟的。”Beta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通知下属们,看到夏油杰就直接杀了他。他的壳子也不是必需品……我们还有更好的手段。但必须杀了他,否则对接下来的局势可能不太友好哦——毕竟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说是高等新人类,但你们的存在形式可更接近于虫族。”
“知道了知道了。”真人吐了吐舌头,看向火红的天边,“讨厌啊,漏瑚真狡猾,居然一个人这么早就下来了!”
“毕竟他想挑战一下五条悟嘛,让他试试也无妨。”Beta笑着说,“都烧起来了啊?看起来战况正佳哦。”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真人,不过记得我提醒过你的话……”
他微笑着瞥了一眼身边的高等新人类,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果敢对久川飞鸟本人出手,我会杀了你哦?”
“好嘛,反正我也有别的猎物。”
真人摊了摊手,看向不远处的废墟上踉跄着前行的狼狈身影,兴致勃勃地勾起了唇角。
“真好啊……一片血红色呢。”
天边、地面、建筑上……
触目可及之处,尽是一片刺眼的猩红色。
第24章
58.
监狱星时间,18:51。
七海建人的眼前是一片血红。
火,血,伤口,暗色的红,刺目的红,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醒目的猩红色。
这里是……哪里来着?
他努力用过载的大脑捕捉着相关信息,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五分钟前,他和五条悟刚刚发现长老院有了动向,得知监狱塔中心混入了高等新人类,便和对方分别、去找虎杖和那些年轻后辈。
而那个长相古怪的高等新人类的攻击来得十分突然,他的大脑有一瞬间几乎是空白的,随即一切就被满目赤红的火焰填充。
好痛……好累。
半边身体上传来灼烧后的剧痛,风吹过烧伤的血肉都痛得叫人难以呼吸。
他的的确确地感受到死亡正在侵蚀他的身体,呼吸时风箱吸入的仿佛是锻铁的热风。
他站在监狱塔的围墙外,前面是废墟,身后是犯人和后辈们居住的地方。穿着人类士兵服饰的、姿态扭曲的怪物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包围了监狱塔。
好累。但是还不能休息。
七海建人握着刀,凭借着直觉这样想。
五条先生大概被更险恶的敌人缠住了,他是监狱塔前的最后一层防线。那些未成年不应该参与真正的和同胞们厮杀的战争,即使他们早已面对过类似的厮杀。
去救人、去保护什么人,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他想。哪怕为了安逸、毕业后就逃去Omega保护协会做了文职人员的时候也一样。
这个社会唯一的好处就是用简单的性别将每个人都归类了,从来没人对普通的Beta有什么期待。在这种情况下,作为Beta的他渴望稳定的工作、安逸平静的生活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唾弃的事。
毕竟七海建人从来不喜欢战争。战争已经从他身边夺走了友人。
他挥刀斩碎一只扑上来的怪物,瞳孔里空荡荡的。
已经很累了。身体残破不堪、支离破碎。在今天之前,长老院的军队连续骚扰了监狱星近一个月,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得想些什么……思考些什么,活动大脑,他才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依旧存在着活力。
他漫无目的地想。
至少多坚持几分钟……坚持到五条悟解决对手、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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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星时间,18:54。
“我们即将着陆。”乙骨忧太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看向地面上的火光,“不能再等了,看起来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塔。前线补充情报说长老院其实已经断续地发动了一周的骚扰型攻击,虽说没出动主力,但监狱星的守备也该疲惫不堪了。”
“我们得分开行动。”我瞥了一眼陆地上的情况,果断道,“五条悟显然是被棘手的敌人缠住了,乙骨你带人击落对方的星舰,甚尔和我带小队登陆、清除地面的敌人。不能开炮,我们不能确定地面上有没有我们熟悉的人在人群中。”
“太危险了。”乙骨拧眉,“我和你一起去。”
“但这边必须有人坐镇。”我说,“别担心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发动精神力的攻击。如今的我的身体素质早已不同于往日,面对特级也没有问题。”
“的确如此。”甚尔撇了撇嘴,还是赞同道,“把她投放到前线是不错的选择,可以快速清理敌军。”
2:1,乙骨只能同意。
我和甚尔大步走向着陆用的小型飞机,军部派遣的精英士兵正在上面待命。
“待会你先去找惠。”我轻声道,“他应该和虎杖君在一起,而虎杖君绝对会是长老院的重点关照对象,他们的处境恐怕不太妙。”
“那你呢。”他嘁了一声,“你真要自己一个人去……”
“我要先找到七海前辈。”我说,“如果这一周一直有持续性的小规模纷争,那他一定在塔外对敌。你说得对,我的确有问题想问他。”
“那你自己小心,可别死在那里。”
“你才是,别在儿子面前耍帅失败啊。”
我们对视一眼,登上了战机。
“在塔外着陆,”我下令道,“把塔外的敌人清理干净,如果碰到脸上有缝合线的高等新人类及时通知我或者甚尔,别轻举妄动。”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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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星时间,18:55。
……已经过去几分钟了呢?
七海机械性地砍翻了对手,踉跄着靠在墙上。
他已经把过去的人生都回顾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接着想了。未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在Omega保护协会工作的时候已经赚到了足够余生宽裕生活的金钱,这边结束后他就可以去偏远的、物价不高的星球,过上平静的生活。
如果那个粘人的Omega硬要跟上来……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像过去一样照顾她了。偏远星球别的不行,自由还是非常充裕的,应该可以让她满意。
就是拐带Omega似乎是犯法的……
他喘了一口气,重新直起身,开始了厮杀。
人都是会变的,那个偷偷喝酒、抱着他的腰说醉话、说想一直和他在一起的Omega也会改变。或许和他对五条悟说的不一样,那个Omega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
帮助……
血从额上滴进眼眶,他艰难地睁着眼睛,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预示着死亡的敌人。
在对方靠近的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好累。想休息了。
其实也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吧?人生中也不存在什么缺憾了。他帮助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人的感谢。他引导着的那个Omega也长大了,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在死亡面前,好像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事了。
他握着刀,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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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星时间,18:56。
我跳下战机,扛着一把巨大的刀,在废墟上奔跑,赤红色的鳞片在领口下若隐若现。
这把刀是甚尔借我的——强化了身体素质后的我身体强度甚至不比他差,几乎没有任何攻击能洞穿我的鳞甲,这也是他能放心让我一个人活动的理由之一。
和我擦身而过的丑陋怪物哀嚎着在空气中裂解,精神力在我周身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领域,精神力弱小的怪物在领域里仿佛蝼蚁。
而尚有意识的则会被我一刀了断,结束痛苦不堪的生命。
我意识到自己变了,变得和上一次站在这片土壤上时不太一样了。握着武器的手变稳了,也不再问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麻木不仁了:我站在自认为正义的立场上做些偷奸耍滑的事,为每一个违背自己道德感的决定找借口。
我是自愿做着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吗?
我觉得是。
我只是执行着自己的信念、为了所有人的期待坚持至今。
但或许正是因为我内心存在的不确定性,我才一直逃避着和他对话——我怕我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他的问句中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