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当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爬到塔上的时候我已经膝盖发软了,边上的伏黑惠仍然脸不红气不喘,这让我心里相当不平衡。
“如果能把身体改造得强一点就好了……”我搭在伏黑惠的肩上喘气,“上一次塔也太……”
“所以你才更要多多锻炼啊。”一只微凉的手握住我搭在伏黑肩上的手腕,把我拉了起来。我抬头,就看到乙骨忧太微微弯着腰看着我、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了,飞鸟。”
“呼……好久不见……乙骨。”我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直了,看着这个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只是成熟了一些的青年:“谢谢你。”
“不用谢。”他弯了弯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完全是羞涩寡言纯情的少年,“飞鸟的话,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哦?”
他松开我的手,走在前面几步,带我和伏黑惠进去。我没再搭着伏黑的肩,而是小小声跟他咬耳朵:“乙骨果然是天使吧?人又好、又温柔、还请人吃饭……”
伏黑惠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加快了脚步:“谢谢前辈带路。”
我:?这什么眼神?
在我们的前方,乙骨背对着我,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伏黑也不用客气,都是同学。啊,虎杖、钉崎、狗卷、真希和熊猫都在里面了,说不定已经开始吃了,我们快一点吧。”
在九级塔的伙食真的相当不错。
我们三个是最后落座的,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吃了。我左边坐着冷着脸的伏黑惠,右边坐着微笑的乙骨,一时间竟然感觉气氛有点微妙。
……怎么回事,没理由,不应该啊?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俩有仇?不吧,乙骨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和人结仇的……
野蔷薇端着碗瞟了我们这个方向一眼,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吃。她边上的真希推了推镜片,没什么表情地也看了一眼我们,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那个……”还是虎杖先说话了。他相当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欲言又止:“那个……身体、体检……怎么样?”
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轻松道:“啊,完全没事,打了一针抑制剂就好了。”
“那就好!”虎杖显然松了一口气。
他想到昨晚的事就有点脸红,连忙不再去注意这个,为了转移注意力专心吃饭。
“抑制剂?”我身边的乙骨露出了有些担忧的表情,“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极其顺口道:“没什么,昨天我分配宿舍的时候拜托了五条老师把那个□□犯Alpha分到了我们宿舍,他半夜袭击我失败,被我用信息素杀……了。”
话音未落,我就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升头顶。
乙骨依旧是温和的表情,眼中却满是严肃:“嗯?”
我头皮发麻,在这一刻终于回想起了被乙骨忧太支配的恐惧,迅速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找事了!”
我第一次认识乙骨是在相亲的时候。
他和其他Alpha比起来温柔腼腆过头,看起来反而更像Beta。我对这种类型很有好感,很快就能跟他说上话了。
说实话,我总把他当成比我小的弟弟。我们一起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我总感觉他有点害怕,就会故意吓他,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抓着他的手安慰他都是假的。他每次都会好脾气地苦笑着看着我,握着我的手说他没有怕,不过下次最好还是不要这样了。
这种态度只会让我变本加厉——多罕见啊!我居然能欺负到人!于是我总是变着法子逗他,那段时间我和他见面的频率甚至超过了给我带少年Jump的五条悟和给我带政治学书籍的夏油杰。
我一直觉得他大概永远不会生气、永远不会露出别的表情……直到那天,我兴冲冲地拉着他去偷看Omega保护协会的高层和某位长老偷情,看完还逗他说要不要一起试试……
乙骨的表情我至今忘不了。
他红着脸教训了我一顿,语气严肃地教育我不能做这种事,讲了两个多钟头,我每次想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都会被他精准打断,然后用更严肃的表情继续说……
“绝对不要和Alpha靠太近!也不能和他们在一个房间独处……”
我最后被他说困了,在他的床上睡着了,最后是被他抱回去的,保护协会的人还一度认为我俩成了,是我再三解释说我们只是朋友他们才放过我们。
饭后,我果然还是没躲过去。
乙骨叫住了我,用类似的语气教育了我一个下午。
“如果有任何问题,完全可以来向我求助。”他捏着我的手心,认真道,“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我嗯嗯嗯哦哦哦敷衍三连,心想一般叫救命肯定来不及,不如自保来得快。
乙骨看穿了我的敷衍,脸上的笑容微微变淡。
“显然完全没听进去呢,飞鸟。”他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迟钝、我行我素、毫无危机感……”
我无辜道:“哪有那么夸张,我明明很紧张了——而且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喜欢吗?”
“……完全习惯了,我已经习惯你……”他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所以,我也有了全新的、应对你的这种情况的方式哦?”
他牵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把我扯进了他的怀抱里。
“……乙骨?”我突然想到早晨七海前辈的教训,突然罕见地产生了一种不详地预感:“怎么突然……?”
“打个标记而已,别担心,”乙骨的嘴唇停留在我的耳廓,一触即离,“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飞鸟就算不在我面前、被我保护着的话,身上也必须带着我的味道……这样他们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吧?”
他咬上了我的腺体,扶着我微微打着颤的身体,把信息素注入了我的身体:“只是临时标记……”
我被他的信息素包裹着,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也不自觉地泄出了一点。但早上刚打过抑制剂,我不能做到像昨晚一样大规模的信息素释放……
而且这样的释放对乙骨未必有用。
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就算看起来再温和腼腆,乙骨也是一个Alpha……一个强大又危险的Alpha。
难以言喻的紧张感涌上我的大脑,我的身体却温驯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完成了这次临时标记。
“好了。”他拭去我唇角的唾液,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这样就可以了。”
“……我该说谢谢吗?”我捏着怀里的药瓶,最终还是没有注射下去,而是半开玩笑道。
“我说过,不用这么客气的。”他笑着说,“飞鸟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我坐在他腿上,微微垂下眼:“嗯。”
【不要太相信任何人。】
我突然觉得,或许七海前辈的提醒是对的。
“有点迟了,我送你回去吧?”等我缓过来,乙骨才扶着我起身,关切道。
“不用了,有乙骨你的味道在,其他人应该不敢动手啦。”我说,“我自己走就好——打算顺路去西区洗个澡。”
他的脸稍微有点红,咳嗽了一声:“嗯,那我就不送你了。”
我下了塔,看着地图,熟门熟路地绕到了西区。托这一身味儿的福,果然一路上没人敢找我的麻烦,我顺风顺水地摸到了西区的九级塔——敲开了夏油杰的门:“开门了夏油杰!江湖救急!你这里有掩盖剂吗?”
我完全不敢带着一身乙骨的味道直接回去——我还做不做人了啊!要是被七海前辈知道我又随便相信别人、还被打了临时标记,我一定会被他打死、被五条悟嘲笑致死的!
穿着袈裟的男人推开门,表情无奈:“……不要大半夜来敲门啊。”
9.
我和夏油杰挺合得来的。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个好人,认为强者应该保护弱者,也认为Omega受到的束缚和局限太大了,反而失去了应有的人权。
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用五条悟的话来说,两个传销头子撞在一起就是天雷勾地火,可以一起讨论传销话题。
只是后来夏油杰变了。
最后来见我的那一次,他漆黑的瞳孔里一丝光线也没有,死气沉沉。
我后来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变故:他想保护的弱者夺走了他的同伴。在有些落后的地方,低等级基因者视高等级基因持有者的能力为“异常”,肆无忌惮地伤害着与他们不同的人。他见到了那些事,也见证了同伴的陨落、保护对象的愚昧和不识好歹,这对他的理念无疑是极大的冲击。
只是那次见面时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和他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之后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他被关进监狱的时候了。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表情迷茫地喝了两口。
夏油杰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我身边,把掩盖剂丢到我的面前:“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
夏油杰总是能看穿别人的情绪,我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说实话,在信任这一点上,我信任他,和我信任五条悟的程度差不多。
“我本来没想过来的。”我坦白道,“你变了好多,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悬赏对我做什么,一个人过来其实好危险。但是……”
“你信任我。”夏油杰喝了一口咖啡,露出了然的神情,似笑非笑:“即使你听说过我做了什么,你也仍然相信我。”
“是的。”我说,“我相信你永远不会杀死同伴……不会吧?你不会杀我吧?”
“要求可以不要这么低吗?”他哑然失笑,“还有同伴这个分类,你还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就算不会死,做其他的事也是有可能的哦?”
换作以前我肯定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连续经历了七海前辈和乙骨以后……我突然有点不确定了:“……你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夏油杰坐在我边上,理所当然道,“你居然这么久之后才意识到吗?如果不是对你有兴趣,是不会有Alpha主动和你相亲这么多次的哦?”
我默默抱住了膝盖,突然感觉有点冷:“……是吗……?”
“所以是什么让你突然开窍的?”他饶有兴味地问,“乙骨?他标记了你?”
我没有回答,只是迟疑了一下,答非所问:“七海前辈告诉我,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他说得对。”夏油杰放下杯子,注视着我,“你虽然比其他Omega见到得多、并且更为强大,但你过去仍然被关在保护协会,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单纯乃至于轻信别人,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知道他说得对。
我相信乙骨的时候认为我们是朋友,而他今天的举动让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乙骨并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而是把我当成一个Omega……或者说,“喜欢”的异性。
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同伴带给我的安全感远远超过追求我的异性,我的理念也让我对AO之间的关系存在许多疑虑。
不过这并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
夏油杰显然意识到了我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捏着杯柄,感受着咖啡杯的温度,没有看我:“反正你已经经历过了吧?被想要帮助的人背叛的感觉。在利益不一致的情况下,没人可以相信。”
“但我的确相信你,夏油。”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想五条悟也相信着你——否则你应该早已被处死,而不是关在这里。”
“你现在的理念的确和我、还有五条悟不尽相同,但我们仍然有合作的余地。”
我和夏油杰是一样的人,我们同样固执、偏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夏油杰看着我,嗤笑道:“你还是毫无长进。”
“明明被那些你想拯救的Omega举报了,你还是一厢情愿地想改变他们吗?”他讥讽地笑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在你不顾生命地帮助他们的时候,他们或许在背后嘲笑你、骂你是魔鬼呢?很多人不想被你拯救,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我并不是想改变所有Omega、让他们都和我一样,”我说,“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这本该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不管是嫁人生育做家庭主妇,还是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事业,我希望他们能自己选择。”
“但你和他们之间还是有着难以避免的矛盾,”夏油杰收敛了讥讽的笑意,看着我的眼睛,一针见血,“你想解除Omega受到的特殊优待。”
“……的确如此。”我坦然道,“不只是Omega,还有Alpha的特殊优待。归根到底,我想打破基因定下的阶级定位。”
“——从头到尾,我追求的也只不过是平等而已,我希望从人性的角度来区分人类,而不是通过性别。”
同样是奸杀三人,Beta会被处以死刑,而Alpha却能被关进监狱苟活。
Omega校园暴力致人死亡,身为Alpha的野蔷薇只是打了那个Omega一顿,却因此被关进了监狱。
Beta作为底层被忽视,Alpha拥有特权却仍受钳制,Omega特权最多却也受到了最多的禁锢,每个性别的人都有好有坏,却被性别强行锁定在了某个阶层和定义中,最后只会让这个社会充斥着不平等和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