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沈缭缭
时间:2022-08-12 06:29:08

  夜幕漆黑,宫墙之外隐约升起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怦然炸开。
  赵宜乐在景阳宫门前站了许久,双手冻得僵红,才堪堪等到迟回的翟似锦。
  “表姐你可算回来了。”赵宜乐上前两步,朝她撒娇卖好,“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恐怕就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了。”
  翟似锦揪了揪狐裘衣领,面颊还有些热,她微垂着头,刻意避开赵宜乐的眼神,“嗯,我们回去吧。”
  赵宜乐拖着她胳膊,双眼滴溜溜地望着她,“那什么,表姐……”
  翟似锦轻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到底是忍不住打断她,“让我帮你隐瞒?”
  赵宜乐认命地点头,不期然眼底便蓄了水花,嗓音哑哑地道:“我退婚,是因为他。但是他不知道,他只当我是公主,可我想、想……”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桩孽缘。
  翟似锦对林昭有些印象,是因为下午赵宜乐被检查腰牌时,看着林昭的那种眼神,十分古怪。
  当时只觉得古怪,现在想来,那是一种极力隐忍的失而复得的欢喜。
  赵宜乐生来便是公主,天之骄女,如今却为了一个小侍卫在翟似锦面前泣不成声。
  翟似锦要说不心疼都是骗人的,将她搂在怀里劝了劝,忽地想起了什么,“宜乐,你可得想好了,你这样做,将来舅舅舅母若是知道……”
  倘若长宁帝和萧皇后知道,这恐怕比她闹着退婚的事情还要严重,严重到翟似锦都不敢想。
  “我知道,我知道的表姐。”赵宜乐用脸蹭蹭她的肩头,呜呜哭声娇弱惹怜,“表姐你答应我,先别跟母后说,等我跟林昭说好了,咱们再一块儿去父皇面前自首。”
  “自首什么?”
  赵宜乐抹掉眼泪,终于笑起来,“你跟陈廷尉的事儿啊,表姐你不说我也知道,诶?你头上这簪子怎么换掉了!”
  她拉着翟似锦转了两圈,确认不是自己眼睛哭花瞧错眼了,急忙道:“这谁送你的?!”
  翟似锦抬手摸了摸半藏在发间的梅花簪,触及花瓣上沾到的细小雪花,指腹冰冰凉凉,双颊却渐渐热了起来。
  瞥着赵宜乐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她挑起秀眉,故意逗笑道:“陈廷尉送的。”
  赵宜乐:“……”
  不等她发作,翟似锦伸手拍在她肩头,柔声劝道:“好了好了,我替你隐瞒就是了。不过作为交换,你也不能告诉旁人我今晚跟陈廷尉在梅园遇见的事情。”
  赵宜乐扁扁嘴,满脸的不甘愿,“你们……你们都说什么了?”
  这话问得好了。
  翟似锦思绪飘了飘,回到寒风肆意的梅林里,陈熠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肩头,借着醉意低笑问,“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你瞧瞧臣这样的,可还行?”
  她双颊陡然泛红,有意将大氅脱下来还回去。
  陈熠却按上她肩头,道:“臣的心意,郡主晓得才好,至于前路如何,不用郡主忧烦。臣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臣只要郡主一句话即可。”
  喜欢,或者不喜欢。
  她说:“让我想想。”
  两人在雪地梅园里想了一个时辰,临走时,她将大氅还了回去,也没能对陈熠说出什么答复来。
  陈熠倒是极有耐心,“郡主回去好好想,臣等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他怎么就知道是好消息了,万一长宁帝不答应,他就算想破了天,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
  思绪绕回来,翟似锦看着眼前的赵宜乐,心里有些烦闷,伸手捏捏她的脸,笑骂道:“你管我们说了什么,不许多问,走吧,快回去。”
  赵宜乐不再跟她争辩,只是用袖口摸着眼泪,再次叮嘱道:“表姐你可得替我守口如瓶啊,这事儿要是被父皇或是母后知道了,我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翟似锦忙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大过年的胡说什么,走了,赶紧回去了。”
  殿中宴席还未散,众人饮得酣畅淋漓,女眷们倚着桌案,不知醉语些什么。
  翟似锦拉着赵宜乐回到席间,旁边秦氏望过来,神情间颇有威仪,“你们去哪儿疯了?”
  赵宜乐连忙摇头,想解释,嘴巴却被针缝了似的。
  翟似锦在桌子下拍拍她的手,抬眸对秦氏笑道:“刚才殿里闷,我和宜乐就出去转了转,没闯什么祸,皇嫂请放心。”
  秦氏目光落在她们脸上,发现赵宜乐不敢抬头看人,是一惯撒谎的表现,不过她也没再多问,只道:“你们刚才不在,母后说了些事情,等会儿宴会散后你们先别走,本宫说给你们听。”
  翟似锦与赵宜乐异口同声地回,“好。”
  宴会散后,众人窸窸窣窣起身离开。
  翟似锦陪秦氏走到殿外,廊上风大,她和赵宜乐帮秦氏挡了挡,十分乖巧地等着秦氏的示下。
  秦氏微蹙眉道:“每年初五的时候,父皇惯例是要出宫去大相国寺祈福的,但父皇最近龙体违和,所以由母后替他。到时候殿下照例随行,你们也要去。”
  “为什么啊。”赵宜乐问,“往年祭祀祈福,皇兄带着表姐去也就罢了,为何这一次我也要去?”
  她从不信佛,拜什么佛祖。
  还得在寺院里斋戒三日,哪里都去不得,无聊死了。
  秦氏面色缓和了些,淡笑道:“这是母后的意思,想带着你一起去,到佛前给你算一卦。”
  赵宜乐:“???”怕不是姻缘卦吧。
  秦氏偏头看向翟似锦,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深意,拉住她的手使了些力道,“似锦,你比宜乐年长,也比她懂事,有些事情孰轻孰重你也看得比她明白。”
  翟似锦神情自然,点头道:“皇嫂的教诲,似锦记下了。”
  旁边的赵宜乐附和点头,磕磕绊绊地撒谎,“我晓得分寸的……皇嫂你不用担心,我可听父皇母后的话了。”
  秦氏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赵宜乐忽然讶然地指着一处地方,高声道:“皇嫂!皇兄来接你了!”
  翟似锦望了过去,看到赵奕身着蟒袍朝服走来,仪仗隆重,独独不见与他影形不离的陈熠。
  不对,她想他做什么。
  陈熠是廷尉监,手里管着廷尉署,不过是因为户部的案子才跟赵奕走得近了些,又不是他麾下门客,岂会日日与他待在一处。
  赵奕向秦氏走来,将她揽入怀中,温和笑道:“孤来接你回家。”
  秦氏眉心微微一皱,瞧见翟似锦和赵宜乐都不厚道地憋笑,犹豫着把赵奕给推开三步远,“殿下……”
  赵奕牵住她,旁若无人般转身往台阶下走,边走边道:“怕什么,似锦和宜乐她们早就见得多了,改明儿给她们送些好吃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翟似锦和赵宜乐面面相觑,僵站在原地,被赵奕讽刺得心肝抽搐地疼。
  赵宜乐酸溜溜瞪着眼,揪着翟似锦的衣袖低低抱怨,“皇兄他可真得意,下次再被皇嫂大半夜赶出门不让睡觉的时候,可别再来求我当说客了。”
  翟似锦噗嗤笑了声,转移话题道:“好了,你回去陪舅母她们守岁吧,我也要回府去了。”
  赵宜乐抓住她不肯松手,“表姐,我送送你。”
  翟似锦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头应下。
  谁料赵宜乐把她送到宫门口,见赵奕和秦氏走了,赵宜乐趁人不备先钻进了郡主府派来的马车,翟似锦拦都没拦住。
  “宜乐?”
  赵宜乐昂着头,倔强道:“表姐我不想回去,你就收留我一晚吧,把我带回去。”
  翟似锦险些被气笑,尝试把她拽出来,“今夜是除夕,你不去陪舅母她们,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我在宫里找不到其他人了……”
  翟似锦幽幽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没忍心,做主将赵宜乐带出了宫。
  回到郡主府,翟似锦跟赵宜乐各自梳洗沐浴,差人端了点心酒食上阁楼,赵宜乐愣是先灌了三杯酒,才开口跟翟似锦说话。
  “表姐,其实我觉着……你跟陈廷尉是真的般配啊……”
  翟似锦一默,片刻后转头叮嘱燕燕,“今夜除夕,让府里留下的人都各自回房歇着去,没事的话不许出来,更不许靠近阁楼。”
  燕燕屈膝点头,应声去办了。
  翟似锦陪赵宜乐喝了一杯,热酒入喉,顷刻间辛辣在肚里蹿起来,她连忙将赵宜乐面前的酒拿开,“傻姑娘,这酒这么烈你怎么能下口。”
  赵宜乐已然有些醉了,拽着翟似锦冰凉的双手贴着她滚烫的脸颊,咕哝道:“似锦表姐,你说你跟陈廷尉多般配啊,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是郡主,他是父皇委以重任的廷尉监。”
  翟似锦听得起了鸡皮疙瘩,抽回手打了下她脑袋,“净胡说,舅舅最不喜欢他了,还说让我将来嫁给谁都行,唯独不能是他。”
  赵宜乐拍着桌子就撑了起来,“为何?”
  翟似锦托着下巴,诶声叹道:“舅舅的意思是,你我这样的公主郡主,将来嫁的夫婿也须得家世清白,样样拔尖。陈熠虽好,却是执掌刑狱的廷尉监,性格阴晴不定,树敌也太多。”
  她说着,瞥了眼赵宜乐,“至于林昭就更不行了,你是大宁朝的嫡公主,舅舅的掌上明珠,林昭只是个侍卫,你且好好想想,这样闹腾到底值不值得?”
  侍卫与公主,身份有别。
  陈熠和她,也横着一条跨不过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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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陈熠:我觉得我能跨过去。
 
 
第27章 
  翟似锦留下赵宜乐过了除夕,次日年初一,赵宜乐借着宿醉头疼又赖下一日。
  宫中派人催过多次,都叫赵宜乐用各种法子撵了回去。
  直至初五,萧皇后乘着仪仗出宫,在郡主府稍作停留,翟似锦忙将赵宜乐收拾好,一道前往大相国寺祭祖祈福。
  “母后也真是的,非得叫我来,烧香拜佛有什么好的,她宫里供着那么多菩萨佛陀,这么些年还没拜够么。”赵宜乐一路都在埋怨萧皇后不该将她带出来。
  马车行至郊外有些颠簸,翟似锦捧着小半杯热茶暖手,闻言抬眸看她一眼,“舅母是为了替你求道姻缘卦,从前就听说大相国寺求签甚验,你去试试,也不算白来一趟。”
  赵宜乐双手拖着下巴,问道:“我听皇嫂说,此行父皇特地叫了陈廷尉陪着皇兄,你说父皇这会不会是为了专程撮合你俩啊?”
  翟似锦默默放下茶杯,“……舅舅要是知道我跟他有点儿事,怕不是要打断我的腿。”
  “噗!”赵宜乐不厚道地笑了笑,片刻后笑容渐渐僵在脸上,“诶,你说我们姐妹怎么就那么难啊。”
  “你难什么。”翟似锦叹气别过头,看向窗外倒退着的连绵雪景和山峦。
  真正难的人是她啊。
  赵宜乐目前只是一厢情愿,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她就不一样了,明知陈熠对她存了别样心思,还无意间撩拨于他,这种行为,可耻得很。
  除夕夜里,他送她梅花簪,陪着赏梅赏雪,只为要她一个答复。
  叫她怎么答?躲在府里避了几日,原想着去大相国寺再斋戒几日,谁知临了临了,走到半路才发现赵奕将陈熠也捎带上了。
  一个查案管卷宗的,跟去皇家寺庙祭祖祈福……莫非长宁帝是真想通了?打算撮合撮合??
  翟似锦想了一路,她反正是没想通。
  等抵达大相国寺,已是黄昏时辰,众人下车修整,由住持带着几个沙弥安置他们各自的住处。
  照着寺庙规矩,赵奕和秦氏的住处隔了两个禅院,惹得赵奕心情不佳,脸黑如锅底。
  赵宜乐见他不痛快,她就痛快了,高高兴兴挽着秦氏和翟似锦回到禅房,唤人将斋饭端上来。
  翟似锦刚才在大殿里就觉得胸闷气短,忍了许久,回到禅房还未坐下,就被屋里的檀香熏得头晕,连忙借口起身出去透口气。
  从秦氏那里出来后,她回头吩咐燕燕,“你去瞧瞧我房里,是不是也熏了檀香,是的话就开窗透透气,把味道都散掉。”
  燕燕晓得她闻不惯这味道,听着吩咐连连点头,顿了顿,问道:“那郡主就在这附近转转,别走太远,不然等会儿我回来找不到您。”
  翟似锦揉着心口,烦闷地点头。
  等燕燕一走,她绕出禅院,往后山走去,记得那里有处瀑布,是处散心的好地方。
  山道铺着厚实的积雪,她站在瀑布下的栈桥边,自下而上望着山涧中飞流湍急犹如白练的瀑布。入夜静谧,哗哗的水流声激荡在眼前,迎面扑来阵阵沁凉,叫她勉强心静片刻。
  但另一件烦心事接踵而来。
  她瞧见栈桥下不远处,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一站一坐,周围水声太吵,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倒是那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先注意到她,抬头瞥过来时,那张清俊的小白脸瞬间僵住。
  与他说话那人也转过身来,脸色亦是难看。
  翟似锦收回思绪,下栈桥朝那两人走去,“何时不知,晋阳侯与李公子竟然是熟识,会约在这大相国寺的后山相见?”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李谦当众到郡主府逼亲,被她放狗咬断双腿,即便来年双腿能站起来再入仕途,那也是寻常人不会去招惹的主儿。
  偏偏张承宣现在跟他搅和在一起,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李谦坐在轮椅上,眼中似有迷离地望着她,“郡主近日可还安好?”
  翟似锦抬手摸了摸脸颊上被流瀑溅到的水滴,用帕子擦了擦,才看向李谦被困在轮椅上惨兮兮的样子,“托李公子的福,本郡主近日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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