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太子这次身边竟然没跟着一个侍卫,若出了什么事,她如何担待得起。
慕容仪正要再开口,便见她乖乖地走上前,忽然间有些灼热。
她在床沿处坐下,正义凛然道:“殿下歇息吧,我就在这里。”
慕容仪蓦然旋身,一手拦着她的腰际,一臂绕过她膝弯,轻而易举地两人带上床榻。又反手一勾,身后的窗帷豁然散开,将里外隔绝。
荷枝浑身僵直,手臂无处安放。
第63章
谁料慕容仪顿时撤开手臂,正襟危坐道:“别躲,有话同你说。”
荷枝僵直身躯,脸色一红,迅速从床上坐起,同他一样端坐着:“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有什么话刚才不能讲,非要这样才能讲?荷枝暗自腹诽,脸颊却滚烫。
外面的灯盏未熄,床帷透出薄薄的光,映照出她清秀的眉眼。两人都是刚沐浴过,周遭萦绕着挠人的馨香。
气息交错,慕容仪稳定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急于一时。
“第一个问题。”慕容仪极力保持平淡,“你觉得我该不该娶霍姑娘。”
荷枝呆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将这样的问题问出口。她抿了抿唇瓣,眼神中闪烁着困惑,这种问题岂是她可以回答?
“必须答。”
他像是将她的心思看穿,强硬地补充道。
慕容仪漠然地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说出答案,又接着补充道:“猜错了要罚。”
两个字直接卡在荷枝的喉间,她睁大杏眼,直直地望着他。
他露出一贯认真的神色,形成隐形的威压,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荷枝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答道:“应该。”
下颌处瞬间探来两只手指,促使她抬头直面。
慕容仪轻擦着她唇下的肌肤,唇角上扬,却不是在笑。
“猜错了。”他的眼睛漆黑凝重,默然片刻,他道,“但不怪你。”
荷枝心底松了一口气,太子的婚事,她怎么可能能料到。
但……他的意思是,他不该娶霍姑娘么?
“霍家在镛王乱政之后的确如日中天,霍将军也想将自己的亲孙女儿嫁给太子。若她真嫁给太子,霍家势力进一步扩大。”慕容仪忽然停顿一瞬,“而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荷枝也明白其中道理。但她有些奇怪,他在说这番话时,仿佛自己不是太子的身份,说的是别人。
慕容仪视线落在面前的姑娘身上,脑海中又忽然出现了一个喝的烂醉的男人,猛然停顿。
荷枝察觉不对,追问:“殿下?”
慕容仪垂下目光,清了清嗓子,“霍家也是几代忠良,若将来真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对朝廷也是一种损失。”
荷枝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总觉得方才他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自然,霍家心头必然落空。”慕容仪一面说,一面端详她的神色,“所以朝廷也会加以安抚。”
她听得十分认真,从她的神情上看不出半点高兴和不高兴的影子。似乎在她看来,他娶不娶霍起莹与她无关。
慕容仪的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原本以为,她离开多半有受霍起莹欺负的原因,如今一见,似乎完全不是。
荷枝眉间一蹙,又问:“可皇后娘娘——”
“母后心中有怨。”慕容仪平淡地说道,“所有的缘由,都和当年那件事有关。”
听到这里,荷枝不懂了,立即问道,“什么事?”
慕容仪看着她闪着莹光的眸子,一时失语。
当年白家兴盛,半朝白氏子弟,荣极一时。可后来一朝灭门,白家八十几口人一朝屠尽,白将军叛国谋逆案牵连数百人,何其惨烈。
霍家再接下去便是下一个白家。
荣辱兴衰的道理,她一定能明白。可是白家这件事该不该让她知道,慕容仪却拿捏不定。
这件事与她也有关。
他掩饰似的轻点她鼻尖,转而道:“我虽说不计较,但罚不可少。”
荷枝顿时警觉起来,身子往后一靠,便撞在了后背的墙上,冰冰凉凉。她顾不上疼,只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
慕容仪不禁觉得有趣,慢悠悠地道:“那就——”
她靠着墙面,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紧张兮兮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慕容仪低笑一声:“暂且先欠着。”
荷枝呆了呆,看到他眼神中的戏谑,不由得抿紧唇瓣。
什么问题,明明是在为难她。这些朝中旧事她不清楚,各家势力她也不清楚,如何能猜到?
她忽然之前关于他的那些流言,在清州时,霍姑娘陪他走过很多地方。可这回,怎么没瞧见?
荷枝发问道:“霍姑娘如今在哪?”
“回京了。”慕容仪的眼神微眯,“你关心她做什么?”
“当时有人说有位姑娘进了殿下的屋子再没出来。”荷枝一下子回想起来,“难不成,那是霍姑娘……?”
慕容仪僵了一下,之前她提出去他的屋子,原来是为这件事。
他摆摆袖道:“她没事,快要抵京了。除了嫁太子,她还有很多选择。”
荷枝看着他似乎毫不在意,不禁问道:“殿下原也不想娶霍姑娘么?”
她还记得,殿下与霍姑娘自幼相识,属青梅竹马。
“他们要的是太子,谁是太子,他们并不在意。”慕容仪忽然捧起她的脸颊,“只是如今,恰好我在其位。”
他忽然前倾,荷枝不由得呼吸一紧,不知道他怎么就谈到这个问题。但她又退无可退,只能闪闪眸子,回望着他。
“你呢?”慕容仪脸色沉静,发问道,“你更在意太子,还是我。”
荷枝眨了眨眼睛,不解。
他忽然顿感无趣,松开了手,“你都不在乎。”
也不知道怎么就谈到这里,荷枝更是说不出话来,只看见他撩开了床帷,橘色光亮瞬时透了进来。
他站起身,背影莫名有些落寞。
荷枝也从床帷里钻出来,重新将床帷绑好,一面道:“殿下睡吧,这床榻若睡两个人到底还是有些热,我去隔壁。”
他依旧站在桌边,没有说话,更没有反对。
荷枝当他默认,正从他身边经过,忽然从腰间横出一只手,将她往一旁揽。
滚烫的气息包裹,她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贴上宽阔地胸膛。
荷枝的双手无处安放,全被他圈在怀里。
“……殿下。”
她声如蚊呐,被他轻易打断。
低哑的声音落在她的颈边,带着灼热的呼吸,“十六岁了,还不能明白么?”
荷枝僵了僵,头脑中一片空白。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心头却有无数个疑问缠绕交织。她该……明白什么?
咫尺相贴,荷枝感觉身上力道和颈边的呼吸不断加重,她不自然地挣扎了下,却感觉身上的禁锢骤然贴紧。
她的眼神微动,语气发颤:“原来殿下是要我。”
慕容仪忽然一僵,没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圈着她的手臂松了松,她也正好得到喘息。深深地一息过后,她拆解腰上的系带。
慕容仪的脸色顿时白了,将系带与她的裙角一并握住,语气不稳:“你做什么。”
她闪了闪无辜的眼睛,“原本我就是殿下的伴寝奴婢,给殿下解闷是我的本分。”
慕容仪紧握着系带,脸色僵硬,低喝道:“荷枝!”
她的手指还在颤抖地拆解,被慕容仪一把按住,“不许拆!”
这样一声令下,她才停下,慕容仪掰开她冰凉的指尖,重新系好她的裙带。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若是留意,还能发现他的手有些抖。
慕容仪重新握住她的手,气愤地将她的手心贴到自己的胸膛,语气急切:“如何才能明白,这样可以么?”
荷枝一时呆愣,反应过来时,手指已贴上他的胸膛。隔着细软的衣料,似乎能感觉到滚烫和跳动。
她听过各种话本,也知道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各种情愫,可没想到这种事情能落在她身上。
她感觉脸颊瞬间发烫,一想起刚刚自己的行为,不禁拿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他。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荷枝想抽回手,奈何他攥得死死的,甚至还有心情摩挲她的指腹。
她的脸颊更烫了。
“你自小在宫中,宫规严肃,没人告诉你这是什么。”慕容仪出声道,“可在外这几年,总是听过、见过的。”
他终于将她的手缓缓放下,又趁机向前一步,温声道:“是不知道,还是不相信?”
话音刚落,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因为指尖的拉扯,慕容仪同时又向走近一步。
他说中了。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相信。
或许早有感觉,只是十几年的宫中生活让她知道什么是差距,让她不愿面对。
不愿面对的有他的感情,会不会她自己也早生感情?
想到这里,慕容仪压低声音,急想求一个答案,语气近乎哄道,“荷枝,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我的太子妃只有经过走点头才能敲定。”他笃定道,“我可以娶你的。”
“娶你”二字如一记重锤,将荷枝砸蒙了。
她连忙抽回手来往后退了退,难以置信地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慕容仪眸光微闪,心底升腾出点点失望。
看着她的面容,慕容仪心绪渐渐归于平静,他正了正神色,改口道,“一旦回京,我的婚事便会提上日程,各方势力也会相互攻讦。我既不想看到局面混乱,也希望婚事由我做主。所以——”
荷枝还在思索着他的话,一见他停顿,以为有不能外传,下意识地朝他贴近。
慕容仪看着她小耳朵偏过来,不由得勾唇,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需要你帮我。”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到耳廓,荷枝下意识抬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黑漆漆的眸子里藏着一种庄重与势在必得的严肃。
第64章
荷枝下意识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警惕的神色落在慕容仪的眼中,他眸光一闪,掩唇咳道:“回京以后再告诉你。”
荷枝顿时面露怀疑,心底对答应他生出后悔。
但凭她对太子的了解,这一年才是他的妥协。只要他不点头,她走到哪里都可能被他找到。
可一年不算长,若是回京,途中便占去三个月,又能做什么?
“那殿下可以透露具体是哪方面的事么?奴婢身无长物,恐怕辜负殿下信任,实在——”荷枝面露为难,“惶恐。”
嫣红的唇角一抿,真像是有几分委屈。
一别两年,她比之前更加精明。
“总之不会叫你为难。”慕容仪收了收神色,走回床榻,“不说了,就寝。”
荷枝脸色微变,“您睡吧……我去隔壁。”
“又不是不曾同塌而眠,怕什么?”慕容仪将薄被铺开,又拍了拍,“你睡这儿。”
荷枝站在原处没动。
但见他经过荷枝身边,打开房门。
“我去隔壁。”
门被合上,荷枝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出去了。
桌上的烛火闪动,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客栈小二的声音:“客官,我们这间屋子也是整洁干净……”
荷枝听了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要在隔壁住下。
他不怕自己跑掉么?
荷枝走到门扇前,从门缝中还可以窥见外面的昏暗的走廊,小二已经离开,外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她想起晚间殿下以为她要逃跑的样子,神色冷淡,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荷枝心中暗自叹息,最终转身吹灭灯盏,摸回床榻。
刚一阖上眼,便沉沉睡去。
门外。
漆黑一片的走道里,一道墨色的身影站在栏杆旁,无声无息。
最里间屋子里的橘色灯光一瞬黯淡,轻巧的脚步声逐渐变小。
客栈内不算安静,远远处还能听见些桌椅挪动的声音。但慕容仪的注意全在那紧阖的门扉,他走到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客房不大,他轻而易举地听见里面起伏的呼吸声。
该不该相信她一回?
慕容仪径自摸了摸胸口,上面的温度早已在夜风里消散殆尽。
他转身走进隔壁的房间,一夜无梦。
*
荷枝一贯在卯时苏醒,自离宫后这几年来都是如此。
她刚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廊上的身影。
慕容仪转身面向她,“今日回宜洛。”
荷枝无奈地点头。
人都被他抓到了,这去哪儿还不是他说了算?
再说,今日正好是庙会的第一日,若不是防着这一事,她并不想离开宜洛。
慕容仪率先上马车扯好缰绳,一瞥荷枝,发现她正将帷帽叩在脑袋上。
荷枝正捋帽沿的轻纱,哪想忽然上方伸出一只手,一面理着纱帷,一面语气生硬地发问:“怕被人看见?”
“琼州不比京城。”荷枝答,“看见就看见了。”
慕容仪拨开她面前的轻纱,露出半张粉嫩的小脸,“京城怎样?”
京城……她在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只知道宫规森森,也没怎么了解过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