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扑在萧珩身上,若非方才的一番拉扯,长宁也没注意自己后背竟也受了伤。
萧珩没来由上了脾气,皱着眉:“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包扎?”
长宁反手去够自己的背,神情委屈:“我也不知……”
“别乱动。”
面前的人低斥一声,捉住她的手指。
她停住动作,呆呆地坐着,任由萧珩拨开她后背划破的衣衫口子。
左边肩胛骨下方,有一道约莫两寸长的伤口,伤口虽不深,但正滋滋冒着血珠。
萧珩眸含愠怒,瞪了她一眼。
长宁心虚地抿着唇。
看着他伸手去够桌上的金疮药和纱布,因为幅度太大,牵扯到身上十数道伤口,疼得闷哼出声。
长宁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别乱动。”
她把话还给萧珩,兀自扶着肩膀下榻,取了金疮药后,才意识到伤口位置不好上药。
萧珩坐在榻上,见她凝眉纠结,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道:“……让裴玖舞过来吧。”
都是姑娘,总会方便一些。
“等等!”
长宁抬眸制止他。
萧珩刚落地的脚顿住,疑惑地看向她。
长宁心神摇曳,最是怕他用这样过分专注的眼神地盯着自己,小声道:“裴姑娘……被沈将军唤去擒拿呼延安了。”
萧珩一默。
军营里,除了裴玖舞,再没有旁的姑娘可以帮忙了。
两人尴尬地对视着,一时谁也没了主意。
长宁眼睫震了震,昏暗帐中,桃花眼浮动着清亮的水色。
“要不……”
她面上腾起红霞,指甲无意识地抠紧药瓶,含糊道:“要不,你……”帮个忙。
“沈姑娘,李公子醒了。”
外头传来兵卒的声音。
长宁吓了一跳,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忙又呛回肚子里。
她回头,语气局促道:“知、知道了。”
关键时候被打断,她失了再说出口的勇气,飞快朝萧珩解释道:“先前叮嘱人帮忙看着,既然李元修醒了,我去瞧瞧他。”
语罢放下金疮药,从衣架上取下刚烘干的外衣,转身撩开布帘,脚步慌乱地出去了。
萧珩坐在床沿处,望着她的背影,怔愣许久。
沈姑娘?
长宁刚出去,方才传话的兵卒就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
“殿下,该喝药了。”
他捧着药碗放到萧珩手边,见萧珩还看着长宁离去的方向,笑道:“殿下,您是不知道,除了裴将军,沈姑娘是我见过最英勇的女子,她听闻李公子被困山谷,二话不说就带人冲了进去……”
萧珩一动不动,恍若未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旋即把药碗重重一搁,“拿下去。”
兵卒立即收住话,观察着他黑沉的脸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兵卒离开后,萧珩自嘲一笑。
是啊,被困在亡命谷的,还有李元修。
她来,是为了另一个人。
那些话,只是他意识昏沉时出现的幻觉罢了。
某种道不明的酸意灌满了胸腔,闷闷的,压迫得让人难受。
萧珩干脆抓起被子躺下,蒙住头逼自己睡觉。
然而他一阖眼,长宁的容颜就会不自觉浮现。
想到她为了李元修千里奔袭,奋不顾身闯入谷中,还为此受伤不自知,他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如今李元修苏醒,她便撇下他,急急忙忙去看望李元修,他胸腔里的酸涩又开始不断翻涌,甚至,隐隐希望,那个人能凭空消失。
这样,长宁就不会离开他,不会撇下他一个人了。
萧珩越想,拳头攥得越紧。
当他意识到自己存了怎样邪.恶的心思时,猛然惊了一身冷汗。
那是长宁的未婚夫婿,他在想什么?
他将心底疯狂滋长的嫉妒和醋意敛下。
萧珩揉着胀痛的额角,揉着揉着,思绪乱飞,定格在长宁受伤的后背。
他又蹭地坐起身,伤口崩裂沁出血迹都没有反应。
长宁和李元修是未婚夫妻,若是帮忙上药……
“来人!”
*
长宁披着外衣,坐在李元修床边同他闲话,一个兵卒慌慌张张跑来。
“沈姑娘,沈姑娘不好了!”
正端着药碗的李元修愣了愣,“沈姑娘?”
长宁若无其事地道:“哦,我贸然出京这事不好张扬,所以我现在只是沈姑娘。”
李元修想到她的身份,便了然一笑。
长宁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元修的营帐帘子始终是撩开的,那兵卒奔了进来,神色慌乱道:“殿下好像又高烧不退了!您快去看看!”
长宁嚯然起身,“我这就过去。”
“阿宁……”
李元修伸手想去拽她的衣袂,抓了个空。
长宁回到主帐里,便瞧见萧珩卧在床上,眉头深锁,面色涨红。
微凉的手指贴在他额上,又顺着往下抚摸他面颊的温度,试了半天,又摸了摸自己。
奇怪,明明降温了。
可他的脸色确实不对。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醒着。
长宁生怕会打扰他,可又不放心,便俯身轻声问:“喝药了吗?”
萧珩浓密的睫毛轻轻摇了摇,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喝了……”
他握住贴在他脸上的手,眸带关切,“别管我了,你的伤口要处理。”
长宁这才想起原先在帐中被打断的话。
不知是被他的手烫的,还是旁的什么缘故,脸颊也开始发热,她磕磕巴巴道:“也、也不打紧,你先好好休息……”
“不行。”
萧珩执拗地坐起身,拿起手边的金疮药,一脸严肃:“伤口不浅,又沾了雨水,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恶化。”
总要有人给长宁上药,他尝试着劝说自己,却依旧没法接受旁人代劳。
长宁微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一对上他严肃正经的面庞,心里的犹豫踟躇又消了大半。
小时候她受伤,就时常没羞没臊的赖着他给自己上药。
这个呆子,现在肯定还拿她当晚辈孩子一般看待。
“好吧……”
长宁乖巧点头。
萧珩挪开身子,腾出大半个床。
长宁会意,褪下外衣,慢慢地爬上床榻,不时回头去看萧珩的神情,有些手足无措,“……我,要怎么做?”
看着同在榻上的少女,萧珩下颌线紧绷,轻咳一声,才抬手撩开长宁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长宁素手抚着腰带,心一横正要解开。
身后传来萧珩清冷淡定的嗓音:“不必脱,我只剪开这一块,不会冒犯你。”
长宁手一僵,忽然囧住,只想把脸埋在被子里装死。
邪.恶的人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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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只是单纯上个药,衣服啥的都在呢,拜谢审核!
第71章 绮梦
萧珩确实说到做到,只用剪子小心剪开受伤处的衣料,并无半分逾越。
只是伤口血液已经干涸,黏住贴身单衣,剥下时,长宁趴在枕上,死死咬着唇。
萧珩垂眸,看着微微颤抖的肩头,知道她疼,动作越发轻柔。
他剪开的衣料不多,正好将伤口暴露,周围的肌肤莹白无暇,那道暗红色的伤痕便显得格外突兀。
萧珩喉头微动,强迫自己不去看其它,专心处理伤口。
可一想到她或许是为了李元修才受的伤,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用帕子蘸了酒擦拭,敷上金疮药后,盖上纱布……
做完这一切,萧珩方觉心情平静下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哑着声道:“阿宁,我有话要和你说。”
一室静谧。
“阿宁?”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绵长的呼吸。
他侧首去看,才发现长宁竟在不知不觉中趴着睡着了。
萧珩心一梗。
良久之后,指腹抚着她眉眼间的疲惫,长叹一口气。
总是这样毫无戒备心,是当真有恃无恐,不怕他做些什么吗?
萧珩捂着胸口,单手扯过床角的被子盖在长宁身上,收拾完一旁的剪子纱布,才转到一旁的罗汉榻躺下。
大抵是因为都知道彼此就在身边,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格外安稳。
至少,看起来安稳。
长宁是睡得真香,萧珩却是睡得眉心直皱。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模糊糊起来。
朦胧间,他好似嗅到了一丝甜香。
很熟悉,是长宁身上的味道。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推开一扇门。
像是在陇西的小书房,又像是在上京王府的书房。
月华透过窗棂,将独立窗下的身影笼上一层朦胧氤氲的柔光。
他杵在门口,呆望着少女的背影。
她一袭红色抹胸襦裙,外罩同色轻薄纱衣,身姿婀娜,缓缓回首,肤如凝脂,如瀑青丝随风轻摇,本自多情的桃花眼醉意迷离,蓄着浓郁的水光艳色,欲语还休。
水润红唇微启,似是在唤他。
仿佛被人摄了心魂,萧珩跨过门槛,朝她走去。
走近了,方知她隐在纱衣下是何等的冰肌玉骨,甚至泛着诱人的淡粉,他情难自禁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她如雪般的胳膊。
她没有拒绝。
他便大着胆子,掌心游移,顺势捉住她的纤手,另一只臂膀从身后揽住她的软腰,把人圈进怀里。
少女微微挣扎,轻薄的外衫滑落,露出圆润莹白的肩头和一片雪嫩香肤。
怀中人因为紧张,丰盈起伏,浓密鸦发不经意拂过,黑白交错,带来极致的视觉诱.惑。
萧珩靠在她的颈窝处,入目便是这番活色生香。
他再也无法隐藏内心深处的渴望,灼热的吻沿着她颈畔,一路轻移,落在她洁白无暇的肩胛上,他的唇滚烫,所过之处,绯红透出,宛如牡丹盛放。
他抱住颤栗的娇躯,唇齿间,皆是那柔滑细嫩上沁出的馥郁甜香。
“阿宁……”
他低低唤着,满心贪婪,终于在此刻得到抚慰。
然而少女眸角却是噙着热泪,她拽住着他的袖摆,眼神充满惊恐,“皇叔……”
萧珩彻底惊醒,朦胧的幻想烟消云散。
他整个人呆住,难以置信自己竟有如此荒唐旖旎的念头,紧接着,他视线下垂。
……完了。
他将脸埋入掌心,懊恼不已。
等他好不容易从羞愧中缓过劲来,抬眼就瞧见不远处呼呼大睡的长宁。
小脸红扑扑的,正对着他。
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心思龌龊又狼狈不堪的自己。
萧珩无法忍受,顾不得身上还有伤,慌忙套上外袍,跌跌撞撞地逃离。
东方已有明意,半轮红日从山坳里升起。
清晨微凉,萧珩站在外头吹着风,冷静许久,直到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吆喝。
“快点!”
他侧目看去,是沈青云和裴玖舞回来了,前面还押着一个捆了麻绳的络腮大汉。
萧珩眸子眯起。
被押之人是匈奴大将军呼延安,被魏人捉住,他一脸不服气,脚下慢悠悠,后头的沈青云便三翻四次推他。
见到营帐外的萧珩,沈青云和裴玖舞忙抱拳行礼。
沈青云道:“殿下,人抓回来了,如何处置?”
萧珩睨了呼延安一眼,看向沈青云,“匈奴奸细竟能躲过我大魏边城将士,又瞒着朝廷眼线直入雍州境内,此事须得详查,此人……”
他顿了一下,见呼延安一脸你不敢动我的狂拽,他冷笑道:“此人倒吊起来,该用的手段就用,留着一口气便行,什么时候揪出内鬼,什么时候再把他放下来。”
呼延安勃然大怒,作势要冲上前,“你个黄毛小儿竟敢……”
“啪!”
裴玖舞抽了他一巴掌,沈青云也一脚踹中他的膝盖将人摁回地上。
呼延安不服气,骂道:“你们大魏出了内鬼,关老子屁事!”
以他匈奴大将军的身份,拿来做交易远比折磨他划算,谁曾想萧珩竟然拿他震慑内鬼?
大魏内鬼和他有屁关系!
萧珩唇边噙着玩味的笑,瞳底漠然,“吊起来。”
呼延安目眦欲裂,“你他娘的……”
他破口大骂。
萧珩勾起的唇角陡然沉下,眸光犹如出鞘长剑般锐利,抬手捏住呼延安的下颌,指节稍一使劲。
呼延安没来得及继续骂,就被人卸了下巴。
“吵死了。”
萧珩将人丢开,沉声道:“全军休整,再把呼延安落入本王手里的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他吩咐完,沈青云几人便散去了。
裴玖舞瞧他衣衫不整,袍子松松垮垮,底下缠着纱布的地方若隐若现,不由道:“殿下,您的伤……”
“不碍事。”
萧珩拢住外衣,想了一会儿,问道:“可还有空置的营帐?”
裴玖舞满脸疑惑,旋即看向一旁的主帐,心中了然,“空置的营帐是没有了,不过郡……沈姑娘若是不方便,可以与我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