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狗咬狗,一嘴毛。
长宁忽然觉得心情又舒畅了几分。
“你都没瞧见程雨柔和那李家娘子扭打的场景,当时程雨柔揪着李家娘子的头发将人拖到了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把李家娘子打得鼻青脸肿,流了一地的血,好生吓人。”
裴玖舞刚到上京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似事发当日她在现场亲眼所见一般。
长宁抿着唇微笑。
程雨柔的脾气属实暴烈,简直就是李仙儿这类柔弱姑娘的天生克星。
“还有个消息你可能不知道。”
裴玖舞把圆凳往前挪了挪,“……那位李家娘子,未婚先孕,小产了。”
*
“滚!都滚出去!”
相府一处偏僻小院里,下人刚端着汤药踏进屋中,就被一声怒喝吓得僵在原地。
李仙儿仍旧是一袭白衣弱质纤纤,只是此刻眼睛猩红,“你此刻一定都在嘲笑我,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送药!滚出去!滚啊!”
长袖一挥,药碗倾倒,热烫的药汁溅在丫鬟手背上,顿时红肿一片。
穿着发白旧衣的丫鬟不敢喊疼,跪在李仙儿脚边战战兢兢,“姑娘息怒,身子要紧……啊!”
话未说完,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与程雨柔撕打的缘故,姣好秀气的小脸布满青紫伤痕,她瞪着眼珠子流泪,嘴唇惨白,全然没有梨花带雨的气质,反而骇人得紧。
“拓跋临呢?他人呢?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他不是要娶我为妃的吗!”
李仙儿抓起丫鬟衣襟,咆哮着质问。
丫鬟吓哭了,“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和李仙儿一同长大的。
从前在别院的时候,姑娘夫人的身份虽然见不得光,可日子还算平和,可自打夫人去世,姑娘进了李府后,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姑娘不再是从前那个淡泊温柔的姑娘,她分明知道秦王殿下已有正妃,又何苦执着于那个位置,还做出未婚先孕的丑事来。
如此想着,脸上便不自觉流露出对过往的怀念,和一丝怜悯,“姑娘,您养好身体,咱们回乡下别院吧。”
“闭嘴!”
李仙儿神经格外敏感,看出丫鬟眼中的同情后,更是勃然大怒,掐着丫鬟的手臂用力一拧,“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李夫人踏进院子时,正好撞见这幅场景,无奈叹了口气,“仙儿。”
李仙儿一怔,抬眸时,眼泪又忍不住哗啦啦地流淌,“婶娘……”
她冲上前拽住李夫人的腕,“婶娘,你帮帮仙儿,我要见拓跋临!我要见他!”
李夫人难为情地拂开她的手,“不是婶娘不想帮你,实在是……婶娘也无能为力。”
大魏虽比前朝民风开放,可到底也没开放到能够容忍一个女子未婚先孕,更何况,她牵扯的还是刚娶了正妃的秦王——未来储君的热门人选。
无论是皇帝还是程家,都不会允许李仙儿比王妃先一步生下孩子。
“秦王如今被皇上禁足,不得离开王府,秦王妃因为你怀了孩子的事情一病不起,程将军听闻此事后,不仅上书弹劾你的父亲,更是要李家把你交出去才能平息怒火。”
李夫人将臂弯上悬挂的包袱顺势套在李仙儿手臂上,“婶娘帮不了你太多,快拿上这些盘缠离开上京吧,从角门出去,外面有一辆马车,婶娘已经打点好了,出城不会被人拦下。”
李仙儿先是震惊,随后摇头,“不,我不走,凭什么要我走?当初沈玉清都可以未婚先孕,对方还是一朝太子,可她也富贵了,为什么就我不行?”
李夫人只道李仙儿是被欲.望蒙了眼,又一次叹息道:“那时的怀明太子并未娶妻,又对沈氏一心一意,可秦王不一样,他若真心,怎会前脚娶了王妃,后脚又要强行纳侧妃,背地里还与你不清不楚?”
李夫人点到为止,见李仙儿呆愣,不再多说,“快走吧,否则等你父亲来了,婶娘就真的什么也帮不了了。”
李仙儿还是难以接受。
她分明记得书里拓跋临娶的是沈长宁,后来更是在沈长宁和威远军的帮衬下继位新帝,怎么现在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拓跋临的正妃变成了程雨柔?为什么拓跋临和书中专一强大的秦王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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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私心里觉得拓跋临不配插足打扰主角之间的感情,哪怕是要扳倒他,他也不配主角花心思。恶人自有恶人磨,接下来反派水深火热的时候,主角应该来个婚前甜蜜日常~
第97章 中秋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也是长宁闺阁时期的最后一个中秋。
老侯爷在上京僻静的坊市里置办了一处宅院,乌瓦白墙,低调内敛。
十五那日,长宁一家人便在庭院里吃酒赏月。
老侯爷向来喜静,中秋夜并未宴请旁的仕宦大夫,只是一家十余人口和和美美地围坐一桌。
感受到久违的亲人之间的团聚和乐,长宁很快融入其中。
沈青云同老侯爷等人兴致颇高,小酌几杯后便有些醉醺醺。
长宁眼眸含笑,抬头仰望天际悬挂的一轮明月,不自觉便回想到许多年前,在东宫的日子,想到了阿爹、阿娘,还有未曾见面的弟弟。
他们兴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还有从小陪伴她的灵霜姐姐,自逃离秦王府后,她再没有听到灵霜的消息。
“西蜀王府管事求见。”
长宁正望月想得出神,一个丫鬟上前轻声提醒道。
“平叔?”长宁霍然起身,下意识朝刚相认的亲祖父看去。
正捧腹大笑的老侯爷听到丫鬟的禀告,余光注意到长宁,稍稍收敛了笑声,温言道:“把人请进来吧。”
丫鬟领命,很快便引着萧平步入庭院。
萧平捧着礼盒,身后还跟着谢清纬裴玖舞和五六个王府侍女。
“奉殿下之命,前来给老侯爷道贺。”
老侯爷也不客气,大方收下贺礼,揶揄道:“殿下让你来,不止是道贺这么简单吧?”
长宁忽然红了脸。
依照规矩,新人大婚前三日不能相见,所以未出阁前,长宁都会住在此处被老侯爷等人“严加看管”。
从前她与萧珩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分别,这次不过短短三日,二人却等得难耐,萧珩更是试图爬墙暗中相会,每次都会被沈青云或是老侯爷亲自抓包。
萧平笑得促狭,“新婚在即,这里又有老侯爷您亲自坐镇,殿下哪敢?”
嘴上这样说,又拎了一壶好酒上前,“老侯爷您瞧,这是殿下珍藏十余年的桂花酿,如此良辰美景,最宜饮此酒,殿下叫我特意带来孝敬您……”
老侯爷当即眼睛一亮,食指大动。
长宁这才注意到,谢清纬和裴玖舞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两步,“……灵霜姐姐?”
裴玖舞拽过身后之人,往长宁跟前推去,“怎么样?惊喜吧?”
此时的灵霜眼中不再是神情呆滞的模样,显然已经清醒,瞧见长宁时,主仆二人相拥而泣。
谢清纬唏嘘道:“她是中了西域的摄魂术,也就是催眠术。这种术法我略有耳闻,据说擅此术者能控制人的心智,把人变成自己的牵线木偶,从而达到掌控对方为自己办事的目的,不过现在她身上的摄魂术已解。”
摄魂术?
长宁略一思索,便想到自己在秦王府醒来时,悬挂在头顶的那串风铃,不禁问道:“这摄魂术,能否篡改一个人的记忆?”
然后将那日秦王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谢清纬听着她的描述,沉吟片刻,“听你这么一说,灵霜当时完全认不得你,应该就是被人篡改记忆的结果。”
长宁恍然。
想来当时拓跋临对自己施了摄魂术篡改记忆后,为了营造出完整的假象,连带着把她最信任的灵霜一并催眠。借灵霜之口让她相信,她从来没当过什么郡主,她脑海中与她相依相伴之人不是萧珩而是拓跋临,从而让她心甘情愿地嫁入秦王府。
倘若不是因为她重生过一回不容易被催眠,必定又会和前世一般稀里糊涂地走上拓跋临给她设计的道路。
一时间,疑团消散。
长宁后怕地坐回藤椅上,眼泪无声滴落。
有些东西禁不起回忆。只要一想到前世,她与萧珩也曾相依相伴过,可就在他为国征战时,她却嫁给了拓跋临……
在萧珩眼里,那时的她是真心爱着拓跋临,才会心甘情愿嫁入秦王府。
而萧珩从来都是尊重她的选择。
她忘却前尘,他只字不提,没有人会记得她们之间的过往。
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萧珩却始终如一默默守护着她。
即便她总是站在拓跋临的立场上,一次又一次伤害他。
胸腔骤然翻涌起难掩的酸楚苦涩,阵阵抽疼,长宁像是被风沙迷了眼,眼泪扑簌簌地落,怎么也止不住。
谢清纬和裴玖舞二人面面相觑,慌了神,忙不迭问她怎么了。
长宁摇了摇头,哽咽道:“没事,我只是……庆幸。”
庆幸老天待她不薄,让她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顺手抓起旁边的酒盏,大口大口灌着,借此掩饰心底的五味杂陈。
裴玖舞还想说什么,谢清纬暗暗拉了她的手,转向长宁道:“那什么,天色已晚,我们就不逗留了,不过今日月色极美,沈姑娘若是乏了,回到房中打开窗,一样可以赏景。”
一番话后,也不管长宁是否明白,径直拖着话痨的裴玖舞飞快离开。
灵霜意会,也笑着道:“姑娘大婚在即,奴婢去瞧瞧嫁衣绣好了没。”
这边几人纷纷寻了借口离去,另一边,老侯爷正和萧平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长宁借口疲乏先行离开,回到房中关好门后,便飞快推开窗。
微凉的晚风迎面吹来,带起发间飞扬的红色丝绦,她勉强打起精神,双手撑在窗户边缘,向外四处张望。
空无一人。
没人就算了,这风还吹得她凉飕飕。
正当长宁郁闷地合上窗时,一道玄色身影忽然挡住了视线。
萧珩抬手顶着窗站在外头,看向她的目光深邃明亮,竟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温柔缱绻。
这眼神无比熟悉,长宁做皇后时,就曾见过无数次。
长宁又一次哭出了声。
清甜的少女体香夹杂着一缕酒气萦绕鼻端,萧珩正欲询问她是不是吃了酒,就见长宁一副又哭又笑,神志不清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哭了?”
他刚说完,一双软软的臂膀揽住他的脖颈。
醉酒中的少女胆子极大,踮起脚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送上柔软的唇。
萧珩一愣,震惊地眨了下眼,原先脑海里的克制矜持通通见了鬼,快速支起窗户,一手环住少女腰肢,一手托着膝弯将人抱出。
长宁顺从他的动作,坐在窗沿上,攀着他的肩膀,唇瓣辗转。
圆月当空,众星辉映,朦胧温润的光晕将二人笼罩,像是染了少女衣襟处的酒香,散播到空气里,令人熏熏欲醉,平添三分暧昧的燥热。
萧珩更是不留余地地索取。
濒临窒息之际,长宁轻轻推开他,带着几分薄喘凝视着那张已然情动的冷峻容颜。
面前之人逆着光,白皙的脸颊微红,长宁这才注意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撩起萧珩额角处散落的一缕发,“你的青痕……好像变淡了?”
萧珩抵着她额头,吻了吻她的指尖,“人们都说这是灾厄的象征,可我遇到你,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这是……因为我?”长宁听得云里雾里。
萧珩轻笑出声,“这么说也没错。”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搂着她又亲了亲。
长宁直觉不对劲,当即竖起眉毛,一脸严肃,“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兴许是相处久了,潜移默化中,长宁学会了萧珩某些表情,偏她略微圆润的小脸红扑扑的,紧绷起来,颇有几分娇憨可爱,却独独没有威慑力。
萧珩失笑,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软软的,真好捏。”
长宁打掉他的手,“别想转移话题。”
萧珩不得不端正态度,迟疑了一会儿:“……当真要现在知道?”
“就现在。”长宁坚定道。
萧珩陷入短暂的沉默,又挨了两捶后,才讷讷道:“我原想等大婚之后再告诉你的,可能那时候,你会好接受一些……”
酒意上头,长宁继续撒泼,“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知道。”
萧珩长睫闪了闪,莫名羞涩,用蚊子般的声音飞快说了一遍。
长宁一懵。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萧珩轻咳一声,低低道:“那晚我把沈明辉抓来审问,他亲口承认给你下的是蛊毒桃花杀,需得……方可解,但替其解蛊之人必遭反噬,他当时是想借此法控制拓跋临……”
只是不曾想最后解蛊之人会是他,还误打误撞将他身上的藏了十余年的毒解了大半。
长宁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那个……居然能互相解毒?”
她有些难以启齿。
以毒攻毒还能这样用?
第一次听谢清纬解释的时候,萧珩也是这副表情。
“说不准只是巧合,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