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是曾经差点成为西蜀王妃或侧妃的人,但大多碍于传言,不敢高攀,如今西蜀王成婚了,又听人说起他如何神骨俊秀,天人下凡,纷纷好奇地探头探脑。
唢呐锣鼓声愈近,少女们兴奋之色难掩,直到亲眼瞧见了队伍前方的挺拔身影,有人已经无法自制的叫出声来。
“是西蜀王!他来了!”
“天、天呐……”
其中不乏有当初去过西蜀王府的小娘子,比如秦初月,她就站在窗前呆愣愣地望着底下经过之人,动了动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个新郎官,当真是西蜀王萧珩?
和当初她见过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啊。
她身边还是那几个交好的贵女,也惊讶的张大嘴,“月娘,这就是……你说过很可怕的那位殿下?”
她们当初都是前去王府议亲的娘子,但因传言和当时秦初月见过萧珩后的反应,纷纷绝了嫁入王府的心思,此时无不懊恼。
早知道西蜀王这般风姿卓绝,那日她们就该亲眼见见才是!
鲜花漫天,十里红妆,喧闹声不绝于耳,季风和谢清纬在队伍两旁开道,不时朝围观百姓撒些喜钱,众人又跟着迎亲队伍来到沈家门前。
长宁在灵霜和裴玖舞的服侍下换好嫁衣,快到吉时,她开始紧张得惴惴不安,似乎路都不会走了。
身上嫁衣是萧珩三年前就开始找人筹备的,从衣料丝线,到镶嵌堆砌的珍珠宝石,全是萧珩亲手所备。
至于为何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只能说,那时他确实存着为他人做嫁衣的准备。
毕竟他亲口承诺要给长宁备嫁妆来着。
长宁也是头一次穿上这般奢侈华丽的嫁衣,其华美程度,比之前世做皇后时的朝拜礼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围的人无一不被嫁衣上的流光晃得目眩神迷。
裴玖舞相当兴奋。
这些天除了讲八卦之外,就是上蹿下跳帮忙筹备婚礼,甚至还让工匠根据西蜀的王府尺寸,打了张精致的雕花木床,连带着几床绣鸳鸯戏水的被褥一并当做新婚贺礼,就等着婚礼结束后,让这对小夫妻扛回西蜀。
长宁哭笑不得。
待外头灵霜喊了声吉时已到,裴玖舞忙捡起盖头帮她披上,搀着她朝外走去,快到仪门时,才恍然想起什么,背着旁人将一本小册子胡乱塞进长宁袖管中。
“咳,这个你可要藏好哦,一会儿自己偷偷研习一下。”
长宁:“……?”
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牵住了她。
对方微弯下腰,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飘进盖头,“阿宁,我来娶你了。”
长宁垂下眼帘,正好瞧见二人腰间的一对鸾凤和鸣玉,不由翘起嘴角,将左手放至他的掌心里。
压轿时,萧珩借着吉服宽大袖摆的遮掩,顺势往长宁手里塞了个盒子。
“路上吃。”言简意赅。
长宁在懵逼中就进了花轿,打开盒子一看,有芙蓉饼,桂花糕……全是她爱吃的甜点。
这边婚礼进行得热热闹闹,另一端,皇帝正在宫中与宁国侯隔桌对弈。
宁国侯原本是要参加婚宴的,无奈临时被皇帝召进宫弈棋,他只得从命。
不同于外头的轻松喜气,太极殿东堂内,气氛诡异的安静,只有啪嗒啪嗒的落棋声。
终于在最后一字落下后,皇帝紧蹙的眉稍稍舒展开来,“朕赢了。”
宁国侯连连陪笑,“皇上棋艺高超,臣输得心服口服。”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都没长进啊?”皇帝调侃一番后,转而道:“不过朕今日找你,除了弈棋,还想请教一件事。”
“不敢当,皇上请讲。”
皇帝慢慢收回棋盘上的黑子,装似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朕百年之后,谁可肩负天下?”
宁国侯面色倏地一僵,胖胖的身体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定然龙体康健,岂会……”
皇帝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扶起他,“是人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你是两朝老臣了,朕就想知道,在你心目中,谁可担此重任。”
宁国侯心中苦笑,只觉自己倒霉。
两个皇子中,拓跋昭固然没什么劣迹,可天资平庸,仅此而已,拓跋临是个帝王之才,可惜德行有亏,是非缠身……
他一个懒散悠闲的侯爷,根本不想掺和皇储之争好吧。
他眼珠急转,傻笑道:“皇上,您这就是为难老臣了,您知道的,老臣一向不过问朝堂之事。”
“算了,问你就是白问。”皇帝斜睨了他一眼,“那秦王之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宁国侯略一思索,觉得说不知也太假了点:“略有耳闻。”
皇帝叹了口气,“此事确实是秦王的错,加上如今匈奴在我边境蠢蠢欲动,正是用兵之际,朕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自不能偏袒秦王和李家,可李家在文臣之中的地位举重若轻,朕因此将李文恭下狱,是否过了?”
宁国侯细细斟酌片刻,“事已至此,皇上无论偏向任何一方,都会受制于另一方。”
皇上赞同的点头,“正是此理。”
宁国侯绞尽脑汁。
程万里咄咄逼人,无非是仗着边关大军尽在他一人之手,匈奴一旦来犯,皇帝只能靠他,现在他借着李仙儿为由咬紧李文恭不放,不过就是想铲除异己。
他扶持秦王,打的就是将来成为国舅的主意,怎么可能让李家插足进来分一杯羹。
秦王在雍州贪污受贿之事曝光,也多少有程家的手笔。
——只要再把李文恭的嫡子李廷踩下去,看李家还有什么人可以和秦王府攀亲,届时秦王只能求助于程家。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也就程万里这等莽夫想得出来。
脑子里想了许多,到头来,宁国侯就嘿嘿傻笑着说了句废话,“皇上既然知道,何不找第三个人呢?”
无心之语,皇帝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权衡之下,侧身朝内侍道:“今日西蜀王大婚,朕亲自去瞧瞧。”
然而就在皇帝龙辇出行的前半个时辰,秦王府角门,一个黑影溜了出去。
长宁在花轿上摇摇晃晃,送进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
二人拜过堂,婚宴即将开始,萧珩作为新郎官,应付客人是不可避免的。
他在长宁耳边细心叮嘱后,便让灵霜和裴玖舞陪着她去了后院。
头顶的凤冠沉重,珠帘在眼前摇晃,又加了一层盖头,长宁只能靠灵霜和裴玖舞找到回房的路。
自萧珩决心成婚后,上京的王府的格局就改造过,原本他所住的院子才是主院,按理说应为新房,但因他的院子过于素净,长宁又喜爱热闹,他便将隔壁院子打通,将二人的婚房选在隔壁。
那里曾是长宁住过的地方,当然,也有二人的初次回忆。
裴玖舞同灵霜一起,刚把新娘子送入洞房,就听外头的人说皇帝亲临。
“啧,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来。”裴玖舞嘴上抱怨了一句,急急忙忙跑出去接驾。
婚仪还要继续,长宁作为新娘子,便乖巧地坐在喜床上等着。
一直等到天黑,前厅觥筹交错尚未结束,忽听隔壁院子传来惊呼:
“抓贼啊!进贼了!”
第100章 大婚(下)
是裴玖舞的声音。
长宁心头一跳,蹭地站起,紧接着便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声音之大,将前厅的帝后二人都惊动了。
正按着酒盏的萧珩笑容顿时沉下,脚步飞快朝后院赶去。
帝后面面相觑,随即皇帝下令移驾。
皇帝亲临婚礼,本就是为了示好,这会儿一听居然有贼人敢在大婚之夜潜入王府,当即表现得怒不可遏,路上甚至扬言要将这贼人抓住千刀万剐。
远远的,便见黑漆漆的院子里,一个少女拎着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振臂高呼:“抓住了!”
裴玖舞这一嚷,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皇帝也下意识看去,当他看清那黑衣人时,不由怔了怔。
理智不敢相信,可眼睛总觉得那人身影有些熟悉。
谢清纬一瞧是裴玖舞出事了,快步上前拉着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检查,“没伤到哪里吧?”
“开玩笑,我是谁啊?”
裴玖舞一拍胸脯嗤笑道:“就这小毛贼,毛都没长齐就敢偷袭老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正喜气洋洋骂骂咧咧,谢清纬的脸色却从一开始的担心变成震惊,再到了然,最后一脸古怪。
裴玖舞的话卡在喉咙里,一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样子,“怎、怎么了?”
谢清纬还有些不太确定黑衣人的身份,正想蹲下.身看个清楚,灵霜受命小跑过来。
“裴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裴玖舞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抡起来,“这小贼定是趁今日婚宴人多眼杂,不知从哪个门混进来的,居然趁我小憩时意图轻薄我,好在老娘反应快,反手给了他几拳,这会儿人应该是晕了……”
听到“轻薄”二字,谢清纬刚要去摘面巾的动作顿住,忽然义愤填膺道:“居然还是个采花贼!”
说完抬脚朝黑衣人腹部一顿圈踢。
皇帝脸色大变,“慢着!”
瞥了眼裴玖舞身上喜庆的红衣,谢清纬眸中暗芒一闪而逝。
不细看,光凭这身打扮,的确容易被人错认成新娘子。
“皇上,这贼子身上并未藏有财物,不是图财,却在洞房之夜直奔主院,恐怕是冲着王妃来的,还请皇上容我等把人抓回去问话。”
倘若不是萧珩赶在大婚前把新房改设到隔壁,如今在主院待着的就不是裴玖舞,而是长宁了。
老侯爷一听对方居然是冲着自己宝贝孙女去的,虎头杵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岂有此理!这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萧珩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新房,确认长宁无恙后才离开,正巧听见谢清纬的一席话,眼神像是淬了寒光,走路都带着森冷煞气。
“九弟……”
同时面对沈老侯爷和西蜀王的怒火,皇帝有些心虚,“此事朕定会彻查,今夜是你的大喜日子,此子便交由廷尉处置吧。”
“谢皇上好意,不过涉及王妃,臣还是喜欢亲力亲为。”话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般,杀意外泄,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皇帝还没来得及喊住手,便见那神俊不似凡人的新郎官大步上前,从裴玖舞手中抢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向黑衣人的膝盖骨。
昏迷中的黑衣人骤然痛醒,惨叫声尚未发出,双手忽然被人反剪身后,刹那间,他听见了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
皇帝声嘶力竭地大喊:“住手!”
萧珩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将人狠狠朝地上摔去,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
王皇后隐隐察觉出皇帝对那黑衣人的异常态度,当即朝身后的女史使了个眼色。
女史得令,三两步上前就将黑衣人的面巾摘下。
“慢……”
皇帝又一次试图阻止,又一次来不及了。
待众人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秦、秦王?”
皇帝胸口钝痛不已,一口气没缓过来,翻了个白眼朝后仰倒。
“皇上!”
“快请太医!”
“……”
众人乱作一团,几个内侍宫女协助王皇后把皇帝先带回宫。
裴玖舞人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向谢清纬。
这不完了?她刚还当着皇帝的面,把揍人当战绩一样宣扬呢,等皇帝醒来后岂不是要给她治罪?
谢清纬朝她挤挤眼睛,示意她放心。
王皇后压根没有要管秦王的意思,急急忙忙地就要回宫,还是婚宴上的一个宾客出声提醒,“皇后娘娘,您看秦王这……该如何处置?”
王皇后这才回头,眸中嫌弃不加掩饰,“有什么好问的?秦王本该禁足三月,如今违抗皇命跑出来就算了,还企图玷污西蜀王妃,简直罪加一等,还不快把这逆子拖回去严加看管!”
这可是拉踩秦王的大好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后头剩余的几个宫人闻言,赶紧把鼻青脸肿的拓跋临抬走。
老侯爷站在一旁,虎头杵蠢蠢欲动。
闹了这么一出,婚宴直接进入尾声,宾客们酒足饭饱后各自离散,萧珩派人将主院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连通许多被拓跋临碰过的家具都一并扔了出去。
尽管中间出现了些小插曲,但并不影响西蜀王府内外的喜庆。
萧珩步入洞房时,长宁正端坐在喜床边,双腿并得笔直,宽大华丽的裙摆迤逦,在喜烛的映衬下,仿佛有各色流光飞舞。
相处久了,长宁能听得出他的脚步声,确定来人是萧珩,她又开始紧张了,交叠的掌心正沁着薄汗。
两人分明已经亲近过,可真到了洞房花烛夜,庄重的仪式感让萧珩也跟着紧张起来。
毕竟这辈子,就成这一次亲。
盖头下,长宁看着那只探进来的喜秤还在抖,紧绷的弦稍稍缓和下来,有些忍俊不禁,“你傻了?”
隔着盖头被人识破,萧珩尴尬地咳了一声,坦然道:“第一次成亲,难免紧张。”
龙凤呈祥的盖头缓缓揭开一角,映入眼帘的便是长宁秀气的下颌,再往上,是染过口脂的红唇,莹润饱满,似乎还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萧珩有一瞬失神,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喜秤上挑,盖头轻飘飘地落进床帐里。
纤长睫羽倏地抬起,露出一张娇艳明媚的鹅蛋脸,凝望他的那双桃花眼中水波盈盈。